第14頁
她甚至開始后悔叫段一柯來和她一起住了。 畢竟么,距離產生美。她倒好,直接把距離拉到門對門的程度——天知道段一柯會不會看到她趕稿趕到頭都不洗的畫面! 更何況,她之前隨口編了個自己年假休到周三的謊,而當時的下周三,不就是…… 明天? 怎么辦,難道要她朝九晚五地去隔壁咖啡廳打卡,制造出上班的假象嗎? 她圖啥! 世事艱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姜思鷺百抓千撓的情緒,在看到段一柯“到了”的微信時,奇妙的消失殆盡。 她想象過很多次這個畫面,不過打開門的一瞬間,還是愣住了。 門外的段一柯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白色耳機,身邊是一個半人高的拉桿箱。他斜挎著一個黑色的書包,看起來簡直像個出門實習的大四學生。 黑包黑外套,襯得皮膚泛出冷白色調,唯有手指關節被凍得有些發紅。見姜思鷺開門,他呼出一口從室外帶來的寒氣,抬手和她打了個招呼。 姜思鷺放他進門,然后趕忙去倒熱水。 “你要放茶包嗎?”她問。 “哦,先不,”他凍得說話斷斷續續,把東西放下后,先掏出了手機,“我要接個電話,你家有陽臺嗎?” 姜思鷺指了下。 她家的陽臺是開放式的,基本算是和客廳連通。段一柯看了看,也沒說什么,羽絨服也沒來得及脫,就站去陽臺的窗邊。 感覺只是禮貌性的避開,兩人都知道這距離什么都能聽見。 沒等一會,他那邊的電話就接通了。 奇怪的是,段一柯方才接的時候還算急切,電話真通了,語氣卻不太好。姜思鷺隱約聽到對面喋喋不休的是個中年男人,段一柯很冷淡地聽著,偶爾“嗯”一聲。 然后,對面似乎說了句“眼鏡”如何如何,段一柯皺起眉,說了第一個長句子:“那些狐朋狗友不給你送么?” 姜思鷺看了他一眼。 男生臉色很冷,握著手機的手指太過用力,方才還凍紅的骨節泛出青白。沉默片刻后,他繼續說:“我不知道,我不一定回北京?!?/br> 話筒那邊的聲音驟然變大。房間里過分安靜,連姜思鷺都一清二楚地聽到,對面說的是:“人家做爹的都有兒子來探監!” 段一柯將手機拿遠。 他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瞳孔漆黑,下頜的線條崩得極緊。他沒有把手機放回耳邊,而是將手機放橫,話筒對著嘴,一字一頓地說:“和別人比,你配么?” 電話掛斷。 姜思鷺像被燙到似的收回了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放在地板上的紙箱。等了一會,陽臺傳來腳步聲和衣服的摩擦聲,段一柯站回她旁邊。 她仰頭看著他。 這個角度望過去,段一柯的下頜清晰得猶如刀刻。眼睛垂著,眉骨投下的陰影遮得看不清眼底情緒。 她咬了下舌尖,鼓起勇氣,拽了拽他的袖口。 段一柯手指僵了下,隨即背靠著沙發,和她一起坐到了地板上。并肩坐下時,衣服里的寒氣被擠壓著噴薄而出,姜思鷺嗅到了冬日草木的清冷。 他們離得太近,姜思鷺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一下,一下。 全是緘默的疲憊。 他紙箱沒封口,里面是些易碎的陶瓷和玻璃制品。姜思鷺將東西一樣樣的移到茶幾上,有個紙袋裝著碗筷,她小聲說:“廚房在那邊?!?/br> 男生便站起身,把紙袋放去廚房位置。 再回來時,姜思鷺輕咳一聲,準備說些什么打破寂靜。 未料段一柯忽的問:“你元旦回北京么?” 她頓了頓,反應過來,輕聲說:“回的,要回去看姥姥?!?/br> 段一柯點了點頭,也沒說出什么下文。 于是兩人又陷入沉默。 沒一會,箱子里的東西便都清干凈了。姜思鷺認出他的水杯,將水杯和自己的在茶幾上并排放到了一起。 她的小王國里驟然出現這么多男款物品,竟然不顯突兀。 還剩書包和拉桿箱,應該要收去臥室。于是姜思鷺站起身,語氣盡量輕快:“走啊,帶你去看下臥室?!?/br> 段一柯來的時候天色還亮,只這么一會,窗外就起了暮色。說來也巧,他們見面的時間,總能碰上日落。 給他留的房間比姜思鷺的臥室略小,但是窗戶都是按她喜歡的落地式樣設計。本來是當做書房用的,段一柯要來,她就把東西都清空了,只留了一張書桌和一張床。 上海的冬天難得晴朗,夕陽從窗外灑進來,給潔白的墻面鍍上淡淡的金。書桌上留了個細長的淺綠色窄口花瓶,里面插著一朵向日葵。 房間空蕩,卻不冷清。 男生呼吸不自覺的一滯。 把那么多書清走也花了不少時間,姜思鷺多少有種獻寶心態。見對方不說話,她心提起來,開始擔心是哪里不合心意。 可惜段一柯沒說不喜歡,也沒表現得很喜歡。只是沉默著走向書桌的方向,目光似被向日葵吸引。 隆冬季節,一片金黃撞進眼,是他意料之外的明亮。 姜思鷺不明所以,只覺得對方陷入無端沉默。正要離開時,一聲“謝謝”傳入耳中。 回過頭,段一柯站在書桌前,身上因為那通電話而起的戾氣散了大半。夕陽被窗戶分割成幾何形狀,沿著地板緩緩移動,最終落到了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