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鈷藍
梅瓏是七歲那年夏令營的隨行醫生。 據她自己說,那是業余技能,不太靠譜,她的主業是舞蹈,之前曾在舞團做過首席,可惜因傷退出,轉業做了老師。 溫之曉從夏令營回來,沒多久便偶然發現梅瓏跟她在一個小區,有過幾次愉快的交集,間接對舞蹈產生了興趣,踏進了這個圈子,入門做的就是梅瓏的學生,梅瓏履歷很漂亮,也會教學生,因此溫之曉的基礎打得很扎實。 雖說溫之曉后來認為沒有梅瓏她也會學舞蹈,但她確實很感激梅瓏把這個過程提前,使她受益頗多。 溫之曉在樓上房間洗了澡,換洗了衣服,把鞋刷干凈,才小心翼翼地踩著梅瓏給的拖鞋下樓,這里寸土寸金,弄臟都是罪過。 走到中間,她想起來自己拿了好多食材,貓著腰透著樓梯向下瞧—— 包在沙發腳的地上,沙發坐著的是程朝河。 他穿著白襯衫,外面是黑白拼色的外套,正在讀書,稀罕。溫之曉記憶里,他一向是個只穿白衣的西方天使,辛苦他父母每天要洗衣服。 程朝河身板很直,背后像撐著把直尺,大概也不適應環境。 明入深跟梅瓏更熟識,他小學天天去梅瓏的教室接青梅,現在顯然放松很多,站國標臺球桌旁嘗試打清臺,握著球桿的手指修長。 梅瓏正往冰箱里放食材,她飲食十分嚴格,溫之曉懷疑放的食材是他們叁個準備的,但她要是知道溫之曉帶了一堆高熱量的壽司,雞翅根和燒烤,非把她罵死不可。 溫之曉腰更低了,開手機偷偷給明入深發消息,一邊給他使眼色,期頤少年能從臺球桌分次神,甫一張嘴就來了個阿嚏。 “……” 叁個人齊刷刷看向她。 溫之曉干笑兩聲,撓了撓頭發,努力想些暖場的說辭,冷不丁又一個響亮的阿嚏,她身上摸著涼颼颼。 “小心著涼?!泵翻囌f,“我開了壁爐,你去靠靠?!?/br> “你們這還有壁爐呢?太豪華了?!睖刂畷钥s著身子向下走,“老師,你有這么大的莊園,為什么還住在我們小區啊,我們小區不是富人區,開舞蹈班不劃算?!?/br> 她打量一圈,拿了把椅子蜷在壁爐邊,把手伸到火堆旁取暖,火光把她掌心映得異彩灼灼,纖巧玉秀。 “一個人住,多孤單?!泵翻囆α诵?,她眼神有意無意地瞥程朝河,滿是無法言說的興趣,“這房子并不是我的,是我丈夫的房產?!?/br> “您有丈夫?” 溫之曉吃了一驚:“我還以為您單身呢?!?/br> “現在是?!泵翻嚸嗣亲?,不緊不慢,“我們兩地分居,不常見面,后來他因病去世,遺囑寫的我名字。我整理他資產時才注意到這里,前幾天雇了保潔打掃,碰巧遇到了你們?!?/br> 隱約一聲嗤笑,把溫之曉的問話扼殺在搖籃里。 溫之曉看看沉浸在臺球里的明入深,他清了大半的臺;再看看捧著書的程朝河,他跟溫之曉對上眼,平靜地掀眼皮:“怎么?” “沒事,幻聽了?!睖刂畷曰仡^看玻璃上斑駁的雨痕,朝掌心哈了口氣,心安理得地繼續取暖,“能有這么大房產,非富即貴,要是我的話早就抱著錢,開開心心躺著過完下半輩子了?!?/br> 梅瓏笑:“你就這點愿望?” “我愿望可大著呢?!睖刂畷杂执蛄艘粋€噴嚏,她仰著頭捏了捏鼻子,“我應該是真感冒了?!?/br> 明入深給她遞了杯熱水。 “你清完臺了?” 他嗯嗯兩聲,用轉音表示否定:“沒對手,沒意思?!?/br> 溫之曉笑起來。明入深蹲下身看她全喝完。溫之曉有個壞毛病,不到口渴想不起來喝水,小時候脫水住院過,從此明入深就把這事記住了。 他自己的外套被溫之曉洗了,沒準備多余的。 溫之曉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他看自己的手機。 明入深詫異地挑了半邊眉,看她縮在旁邊一條條給自己發消息,半個屏幕的感嘆號。 明入深低頭看半天:“就為了這個事?” 他轉頭問程朝河:“水水的書包沒洗嗎?里面有不少吃的,還有衣服?!?/br> 程朝河瞥了眼,拎起來扔給他:“還是濕的?!?/br> 溫之曉把里面的便當盒拿出來,沒進水,但她不敢當著梅瓏的面放冰箱,她撩了一把垂下來的頭發,悄悄問明入深:“你餓不餓,要不我投喂你點東西吃?!?/br> 明入深看起來無奈極了。 “你還記得我們今天來是干什么了嗎?” “野餐啊?!?/br> “那你覺得野餐前我會專門吃東西嗎?”明入深點她額頭,“而且我們沒有野餐成?!?/br> 溫之曉怔住,突然明白為什么梅瓏會一直待在廚房轉悠了,合著他們幾個現在都還沒有吃晚飯! “你們帶的不都是熟食嗎?還需要加工?”她看向要下刀的梅瓏,菜板上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rou,“梅老師,你不會想給我們做飯吧!” 梅瓏穿了件盤扣旗袍,沒帶圍裙,切rou如繡花,優雅細致。 “你們帶那么少東西,夠吃?” 溫之曉目瞪口呆,忙起身說要幫忙,哪有借住的這么沒禮貌,但剛走幾步就接連打噴嚏,梅瓏笑道:“你跟我客氣什么,又不是沒在我家吃過飯?!?/br> “這是突發情況——阿嚏——” 溫之曉眼冒淚花,拿了衛生紙擤鼻子,在梅瓏的勸說下回到壁爐,拿著便當盤算現在塞肚子里會多攝入幾百卡路里。 她直起身子,眼巴巴看著程朝河:“苗苗,你餓了沒,要不先吃點?” 程朝河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書上,雖然溫之曉并沒有聽到翻頁聲。他不太情愿地抬起頭,猶豫一秒:“我可以吃點?!?/br> “謝謝謝謝謝謝?!?/br> 溫之曉忽略“點”這個字,把熱量最高的幾樣分到兩個小男生手里,剩下的放冰箱,蹦蹦跳跳清空了書包,里面幾件衣服是干凈的,但沒有外套,溫之曉沒想到會下雨淋個落湯雞。 剩下錢包和一大包軟糖。 軟糖是溫之曉自制的,她用的零卡糖,配料表有赤蘚糖醇、甜菊糖苷和羅漢果甜苷,偶爾滴少量可食用色素,因為不長胖,溫之曉經常帶著解饞。 吃獨食不太好,溫之曉分了一半給明入深,讓他給梅瓏遞過去,剩下又拿了些攏到程朝河桌子上:“給你的?!?/br> 程朝河不動:“我不吃糖?!?/br> “呃,那就分給你的同學?”溫之曉聳了聳肩,火光在她背后刮刮雜雜地響,她扭過頭打了個噴嚏,“我吃不了?!?/br> “吃不了還拿那么多?”程朝河無情嘲笑她,“閑得有病?!?/br> “……” 溫之曉冷笑地回懟他:“誰知道你不食人間煙火啊,這也不要那也不要,一身少爺病?!?/br> 程朝河手里還有兩串燒烤,聞言遞給她:“不是你自己要分的?” “這些不都是提前商量好嗎?我帶這些就是給你們分的??!”溫之曉被他冷淡淡的表情氣到,當著他的面把串擼了,“不吃就不吃,誰稀罕你?!?/br> 程朝河身子后仰倚住沙發,他的脊背弓成溫和的曲線。 “說得好聽,還是自己都吞了?!?/br> “?”溫之曉簡直要被氣笑了,艱難地咽下美食,連味都沒有嘗出來,“我就是有病,非來找你?!?/br> 她把桌上的糖一股腦攥手里,抬腿就要走,她彎腰時,程朝河看見她身后玻璃滑過無數條陰潮的水痕。 “……溫之曉?!?/br> “干嘛?!?/br> 程朝河站起來,把黑白外套扔她頭頂上。 “弄臟了你給我等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