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今瀾。怎么他竟迷了心竅,本末倒置到這等地步。 他實在無法像平時那樣再委屈巴巴地求得今瀾的原諒。此番確實是他錯了,今瀾不跟他計較已經算得上是她給他臺階下了,他怎可以揮霍她給予他的容忍度呢。 于是為了讓今瀾消氣,他很用心地磨好墨,一聲都沒出的安安靜靜地立在一旁,幫今瀾處理好的事務迭好放在一邊,不敢打擾到她分毫。 今瀾難得擁有一個靜謐的環境,銀辭如此安靜,她還有點不習慣,但事情總有輕重緩急,讓銀辭先反省一下自己也是好事,她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事務當中。這樣的成效確實快,她將所有的處理完,伸了個懶腰后發覺時間才堪堪過了一個半的時辰。 事情忙完了,晾著他的時間也足夠了。她想了一會兒,勾勾手把銀辭叫過來,銀辭總算等到她氣消了,忙不迭地過來,半蹲著把頭靠在座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知道錯了嗎?”今瀾支起腦袋,微傾著頭問他。 “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便y辭把頭搭在她擱在椅子上的手上,用臉蹭了蹭她的手背,“瀾瀾原諒我好不好?” 今瀾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銀辭乖順地由著她動作,絲毫沒有反抗,今瀾盯著他沒有說話,銀辭也不在意,只專注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兩人盯著對方,無意間較真起來了,看誰先眨眼就算誰輸。 隔了一會兒,今瀾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好吧,我原諒你了?!?/br> 銀辭不可避免地愣住,顫著眼睫,剛剛還游刃有余的他經此突然的“襲擊”,眼睛連眨了好幾下,臉上那一處地方散發著熱意,他后知后覺原來整張臉都燒起來了,不僅僅是那處。 今瀾稀奇地看著他這純情的反應,她沒記錯的話,之前應該是親過他的,怎么他的反應像第一次被親似的。 “你剛才的動作,好像游走在倌館那些熟客調戲小倌的樣子,尤其是最后那一個吻,一般……一般都是要發生關系的暗示?!彼÷暤?,可今瀾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現在輪到今瀾燒起來了,她連連后退,直到自己的脊背碰到了另一邊的椅靠,還為銀辭的這話震驚。 “等等、我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她過于驚異,說話都磕磕絆絆的,一副搞不清楚自己想問什么的樣子。幾個問題轉了又轉,才把最想問的問了出來。 按理說,銀辭是神官,這等風月之地應該沒有機會去過才是,可他連這些暗示性的行為都了解得如此清楚,很難不讓人產生懷疑。 這么說來,之前她進入倌館,他也很快地找到了位置,根本不像初入者那樣橫沖直撞,不知方向。反倒是像出入了無數遍一樣熟稔。 銀辭身上有很多她不了解的事情。雖然他在這里,但是身上的謎團讓他整個人都不真實起來。 “因為……”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停頓了很久,才豁出去似的說道,“初代的神官,就是在倌館里面的。我自小也是在倌館里長大的?!?/br> 而現在的神廟,只不過是用來充作面子,用以掩飾他們之前的腌臜事的屏障罷了。 今瀾發誓,這是她聽過的最讓她震驚的事情。她從出生開始就聽說有神廟神官的存在,從小被人信奉的神官竟然和倌館搭上關系,這樣的消息傳出去肯定會造成人們的恐慌和質疑,信仰若是一時轟塌,必然造成難以預料的動蕩。 她內心驚愕無比,強忍住內心眾多的疑惑,等著銀辭繼續說下去。 之前玫主說的萬人騎就是這個意思。之前的神官還沒有神官這個稱謂,因為體質的特殊,讓最先的神官成了稀有的物品,盡管他們有預知的能力,卻沒有自保的能力,輾轉之下被迫到了倌館。 姣美的容貌、對于女子來說有特殊功效的體液、柔弱得一掐就會有紅印子的皮膚……這些都讓神官在短期之間獲得了很高的熱度,于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接客,出賣自己的身體,幾乎沒有尊嚴可言。 神官在一開始,是最下賤的存在。是被隨意踩在底下的臟泥,是僅供別人貪鮮享樂的玩物,容易受孕的體質讓他們飽受痛苦,倌館的主人為了長久的利益,逼他們喝下墮胎藥,一碗又一碗的湯藥灌下肚,隨著身下血液流去的是他們為人所擁有的一切尊嚴。 在這樣的環境中,銀辭僥幸地出生了。生下他的那個人再怎么努力護著他,求著倌館的主人饒他們一命,那個人還是被拖著去接了客,倌館的主人看他有培養的價值,姑且留了他一命。 于是他在這樣烏煙瘴氣的環境里長大了,學會察言觀色,學會自保,學會算計,直到他在需要接客的那個晚上,成功地逃出那個地方。 他的能力比歷任的神官要厲害得多。之前的神官興許還沒察覺到自己的能力,就在日復一日的性交中墮落下去。只有他,處心積慮地提升著自己的能力,戰戰兢兢地試驗著,不敢被人給發現。 因此他的能力才能被人所看重,成為助那個人逃跑的利器,那個人也承諾改變他們的命運,甚至能掩去他們之前所有難以啟齒的歷史,讓他們一躍而上,成為天下人所崇敬的對象。 前提是……銀辭得助他順利地離開圣上。 銀辭確實做到了。他見證了神官從跌入塵埃到萬人敬仰的轉變,可是他的心早已被熏得跟那個環境一模一樣了,他沒有憐憫心,聽著人們敘說著他們的苦難,只覺得可笑。 他同樣厭惡性交,厭惡女子,世間的一切都讓他提不起半點興趣。他有時候在想,自己是為什么還要留在這世間呢? 明明獲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了,明明擺脫了那個暗無天日的環境,他也總覺得自己還留在那里,跟老鼠一樣茍且偷生著。 世上怎么會有神的存在呢?無非是人們不愿意面對、接受眼前的一切所假造的用來逃避的虛無縹緲的意識罷了。 但是……他見到了那個少女。 明艷的、張揚的、仿佛是沐浴著陽光成長的,耀眼得讓他不敢直視的少女。 她被那么多人圍簇著,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是半點不沾塵埃的干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