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反派太子后 第75節
如今只落得分外荒涼。 徹夜動亂,內宮早已亂做一團,宮娥與小黃門早早不知躲去了何處。 偌大的紫宸殿,竟除了幾個長相伴蕭淵身側的大監宮人外,再無旁人。 秦王帶著數十位龍驤衛、崔十一徑直入內。 迎接他們的,是一雙久上位者深沉的眼。 上位二十余載的帝王,哪怕病體纏身形如枯槁,滿頭銀發,容貌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老者,可光是一個眼神,便叫這群挾著刀劍闖入的逆臣賊子膽怯的沿著屏風外停住腳步。 再沒人敢往內一步。 崔十一催促秦王:“殿下,快去與圣上陳述實情?!?/br> 秦王登時膝頭一軟,應聲跪下,朝著那位端坐在床榻之上的老者一路膝行過去。 “兒臣救駕來遲!兒臣自得知父皇遭逆臣賊子蕭寰囚禁,便日日難眠,如今太子暫被困于東宮,兒臣特率龍驤衛前來營救父皇!” 蕭淵早有預料,他身著寢衣緩緩站起,身子雖瘦弱卻仍孤高挺拔,氣度瞧著竟然比正值壯年的秦王更加凌厲。 蕭淵走至秦王面前停下。 自上而下睥睨著秦王,仿佛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端坐朝堂的天子。 “你——”蕭淵蹙起眉頭,冷笑起來:“你那些龍驤衛,莫不是逃不出宮去,來挾了朕做人質的?” 連老謀深算的蕭淵都一著不慎栽在太子手里,蕭淵可不信這個蠢貨一舉一動能瞞得過太子。 秦王憑著這幾千個龍驤衛,最多能叫他一時不妨,能困住太子一整夜? 簡直可笑至極! 便是久在病中,蕭淵也只一面就將秦王如今形勢看的分明。 秦王被點破面上難堪,轉身催促起身后的龍驤衛:“速速去翊坤宮將貴妃接過來?!?/br> 蕭淵見此不置可否,真是皇家少見的好兒子,死到臨頭還惦記著母妃的。 秦王如此被蕭淵毫不留情的嘲諷,他面色黑紅。 十幾年的冷待,從不把他當兒子,而是當一個該利用時就拿來利用,用不上時就一角踹開的畜生。 草木尚且有情意,蕭淵他卻連一絲良心都沒有。 自己母妃曾經危難關頭對蕭淵施以援手,救了他的性命,而后蕭淵卻轉眼薄待起了她! 尤記得他小時候時常見自己母妃以淚洗面,半年見不到天子一面! 是以秦王見到他的父皇被太子折磨囚禁的蒼老模樣,心中竟是歡愉解恨的,竟有了大仇得報的心思。 看,什么至高無上的天子,他等凡人只能仰視的天子,還不是成了這般模樣。 呵呵,真是可憐...... 若非不是時候,秦王甚至都想夸贊上太子兩句。 將他只敢想不敢干的事情全做了。 “父皇有所不知,蜀州入宮的丹士實則是太子麾下醫谷之人。父皇這些年頭疾總不見好,便是因為那群丹士得了太子的令,給您煉制的金丸之中有一味與您服用壓制頭疾的藥效相克。太子之心,歹毒至極!他毒害父皇謀權篡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此話倒是不假,只是秦王能查到,蕭淵焉能查不到? 只不過他查到之時,大勢已去! 蕭淵便如同秦王所說,被太子日夜看管在這紫宸殿之中,甚至周圍皆是太子的親信離不開半步! 若是身子康健倒還是另說,蕭淵做了幾十載的皇帝,總不至于什么都未曾保留。 可這頭疾一旦發作,便是痛不欲生,腦內猶如千萬根銀針反復的扎,他這段時日竟然是再顧忌不上其它。 如今真像毫不留情的被另一個兒子揭穿,蕭淵面上泛起清白來。 惱怒、厭惡,蕭淵閉了閉眼。 見秦王如此磨蹭,一旁的崔十一站不住,他將手里早已準備好的詔書遞到秦王面前, “殿下,時間緊迫,快些叫陛下親自寫下詔書,言明太子意圖弒君,立您為大魏新的皇太子,宮外人馬還在等著,陛下寫下圣旨,吾等便營救陛下出去——” 一道詔書并不能左右什么,可有了這道詔書,秦王便是名正言順。 有天子在,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正統! 太子只能做一個逆臣賊子! 若是今日挾持著皇帝逃了出去,日后便是能扳倒太子,這老jian巨猾的皇帝焉能不記恨在心,反咬他們一口? 這道圣旨便絕了蕭淵的這個心思。 秦王聽了,心下干脆一橫,接過崔十一手中的詔書上前兩步,目光直視著這位皇帝,這位他害怕了二十多載的皇帝。 秦王眼中多了幾分急切、貪婪。 “父皇也別叫兒子難做!您偏寵了太子這么多年,將他縱容成這副膽大妄為的德行,他是真想殺您,您如今也別同他顧忌著什么父子之情了,快些下令——” 外邊是殺聲震天,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滾滾順著窗檐蔓延進來。 蕭淵負手而立,冷冷看著這個不堪大用的大兒子,他如何聽不出秦王這是在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偏寵太子,真是可笑至極,偏寵太子? 這份偏寵以及太子之位帶來的刺殺針對,若是給秦王,他能承受的來? 他是偏寵太子,可也是三番兩次對著太子動了殺心,若是落到秦王身上,只怕墳頭草都丈高了。 蠢貨果然就是蠢貨! 愚不可及。 這些蕭淵只字未提,事到如今他已是累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早已老了,老的連活下去的欲望都沒剩幾分了。 都說天子是孤家寡人,他自登上了這帝位,果真成了孤家寡人。 身邊愛的恨的,一個個都離他遠去了。 蕭淵鷹隼般的眸子落在秦王身后崔十一身上,他淡淡問秦王:“老大,你可知朕曾派人去暗殺太子,打算換個人當太子?” 秦王一怔,手中倉促間研磨好的墨水一晃,點點漆黑沾染上他的袖口。 蕭淵淡笑起來:“可也沒打算叫你來做這個太子,朕本來打算立吳王,你可知為何?!” 崔十一不想再浪費時間下去,害怕他是故意拖延時間,催促起秦王:“殿下,先——” 蕭淵眸光陰冷深沉,眸光落往崔十一身上:“崔家小子,你祖父莫不是沒教過你如何忠君?天子言語,你一介白身竟也敢打斷,果然你們這些世家皆不是好東西。一群大魏早該剔除挖掉的蛀蟲。秦王抬舉你們,那是他愚賤?!?/br> 秦王聽著,多年堆積的惱恨、不公一夕之間席卷了他的神智,秦王霍然抬頭公然直視起了天子。 “為何......為何?兒臣也想知為何?我自知手腕不如太子,可吳王!兒臣難不成還比不上吳王?!母妃與你是患難夫妻,我是你的長子!你曾經也是喜愛我的,你將皇位給老二也不給兒臣?!” 蕭淵掃了他這般模樣一眼,冷笑了聲,還未曾開口,寂靜的殿外,忽的傳來一陣爆響。 而后,是一輪又一輪鋪天蓋地的箭羽。 崔十一面容大變,回首的瞬間,便見身后原先的十幾個龍驤衛已經身中數箭倒地。 此刻他該慶幸自己隨著秦王入了殿內,不然殿前那些被射成刺猬的便是自己。 一聲含笑的聲響在宮檐下響起,瞬間叫殿內眾人皆是蒼白了神色。 “為何?真是愚蠢至極,如今還不明白陛下何意?” 與此同時,殿外涌入一群身披銀白甲胄的禁軍。 一人身量挺拔頎長,著金絲甲,迎著曙光閑庭闊步般從滿地箭羽中幽幽邁入。 盔帽之下的人一雙狹長深邃的黑眸,沉凝之姿猶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獸,修長蒼白宛如文人墨客的手執著一支通體泛著銀光的箭羽,輕而易舉拉開千石弓。 嗖—— 一道寒光箭羽猶如生了眼一般。 秦王聽了蕭寰的話,腳底如同生了根,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任由那支箭順著他臉頰劃過。 那支箭卻也不是朝他而去。 崔十一早在情況突變之時,便欲上前挾持住蕭淵最后一搏。 誰曾想還未踏出兩步,便覺心口一涼。 他往下看去,只余光瞥見一簇寒光,粘稠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他幾乎沒支撐一瞬,掙扎兩下便應聲倒地。 太子接著替秦王解惑:“陛下耗費二十載與世家朝廷爭斗,眼見成效,連追隨他起勢的隨國公都有意將獨子養的不思進取,以求圣上寬心。你為了拉下孤,接受了無數世家拉攏,企圖以這些世家搬倒孤......大哥,動動你那腦子,仔細想想崔家吳家為何要選你?不選孤?” “老三......老三......” 秦王聽了蕭寰方才的那一番話早就渾渾噩噩,如今又見崔十一倒在他身后,血漬蔓延一片,甚至滲到他靴底。 他渾身都止不住的恍惚了一下,他不想聽下去,太子卻不放過他。 “因為,那些世家都是孤看不上的,都是孤登位之后注定要鏟除的?!?/br> 崔氏吳氏前些年想著無數法子投靠血脈尊貴的太子,可太子是皇帝親手教出來的,自然明白世家于皇權的威脅,他一個都沒受著。 這群世家眼見家族越發薄弱,在朝廷上說不上話,這才惶恐至極,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投靠了秦王。 真相往往都這般簡單,只是當局者迷,亦或是秦王真看不破? 他不愿看破罷了。 秦王望著面前的太子,再看看身后神色從容的蕭淵,他被人以一種屈辱的姿勢郎踉蹌著被人制服在地。 頓時眉宇間皆是疲憊,像是被太子那一番話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大郎!大郎!”當徐貴妃被人帶來殿內時,她哭哭啼啼的朝著兒子跑過去。 “你們放了他!” “你們抓他做什么?他還不是為了救陛下!意圖謀反的明明是太子!”徐貴妃尖叫著,這段時日她被囚于深宮,早就驚恐不堪,如今瞧著也比蕭淵好不到哪兒去,掩飾不住的衰老之態。 她見到簾幔之后還活著的蕭淵,則是立即不顧懷里的兒子,哭哭啼啼地撲了過去。 此刻她早忘了宮規,見到了久違的丈夫還活著,便覺得心滿意足起來。 徐貴妃的眼里皆是愛意,她迫不及待的跑過去:“陛下......妾總算是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