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頁
一封來自澄意山莊接頭人,信中簡言皇帝病重,臥床不起。此封密信,納入山莊藏書閣密室。 一封來自紅月,信中說長公主為奪權暗害皇帝,致使皇帝中毒昏迷。這一封信,特意標明由裴莊主親啟。 雁晚握著兩封薄如蟬翼的信,心緒難平,指尖輕顫??磥?,江允終究沒有防住他野心勃勃的jiejie。而所謂的“昏迷”,到底是事實如此,還是皇帝已崩,長公主為了權力的交接,編造出了一個讓渡期? “師姐……”方珂關切地握住雁晚冰涼的雙手,“你別心急,陛下他吉人自有天相,會渡過這一劫的?!?/br> “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毖阃砩裆绯?,心里卻山呼海嘯,冰涼勝雪。她凝視著方珂明亮烏黑的眼睛,緊緊回握住師妹的手,良久才道:“方珂,你人這么聰明,倒是很適合當莊主?!?/br> 方珂一驚,立刻明白了雁晚的心思。她慌忙搖頭,勸解道:“師姐,你不能冒險。那是一條不歸路,你不能去!” “別擔心,我會活著回來?!毖阃砣崧暭氄Z,竭力安撫著受驚的方珂。她拆下脖頸間的窮奇玉墜,鄭重其事道:“世事無定數,若真有萬一,我回不來,此玉墜便當作信物,你以它為證,做下一任莊主罷?!?/br> “我不行的!”方珂大驚失色,她向來冷靜自持,卻在被托付重任時慌了神,竟往后直退:“我的劍術,我……” 雁晚的眸底籠著兩團火,灼得方珂喘不過來氣。她不得不拉住方珂,語重心長道:“你的劍術雖不拔尖,可你有睿智活絡的心思,我相信你?!?/br> 她輕拍方珂的、肩頭,一步步走出藏書閣,踏入漫天冰雪中。腳印一直延伸到后山腳下,最終停駐在紫藤架下。 雁晚來回踱步,不敢叩門。 紫藤的花期在春末夏初,它盛放時,恨不能鋪滿天際。而在寒冬正月,它只剩一條條盤聚成團的枯枝。 周照聽到了窗外反復響起的腳步聲,好奇地出門查看。門一開,她正巧與紫藤架下的雁晚對視:“怎么不進屋?” 她今年冬天養得好,除了一場小小的風寒,再未有其他病癥。接著,她在徒女的臉上看見了遲疑猶豫。她的徒女自小豁達,偶有委屈或想不通之事,會盡數與她傾訴,幾乎未有今日這樣躊躇不敢進門的情況。 周照索性走向紫藤架,柔聲問:“你有心事?” “您看看?!毖阃韽膽阎谐槌鲂殴{,心懷沉重地交到師母手中。 信上的字跡娟秀細小,落款處用紅色墨跡畫了一輪弦月。周照垂眼,眸底浸滿風霜:“你想去見他?!?/br> 雁晚深吸一口氣,稍稍合眸:“我要知道江允是死是活?!?/br> “可有想過后果嗎?” “最壞的后果,是死?!毖阃硖谷淮鸬?,她咬緊唇齒,直直跪在雪地中,向養育自己十幾載的女人叩頭:“我若回不來,請您把我從山莊弟子錄中除名。長公主明辨是非,不會株連?!?/br> 雪地冰涼,她的雙手緊覆層層落雪,寒意侵入心底??伤岷诘耐世飬s噙著guntang的火焰,似是要融化冰天雪地。 弟子拜師,行拜師禮,就有叩頭這一環。雁晚身為周照最親厚的晚輩,年年春節拜年道賀時,亦少不了跪地磕頭??山袢者@一拜,竟像訣別之拜。 周照靜默許久,她看著眼前俯首的姑娘,顫聲發問:“那我呢?” 她伸出手,撫摸徒女的發頂:“那我呢?” 雁晚抬起頭,眸光閃爍:“什么……” “裴雁晚,”周照的手止不住發抖,自徒女的發頂緩緩下移,最后停在耳畔,“我辛辛苦苦養了你十九年,把你當做親女兒親meimei,你要我如何同意你冒那樣大的險!” 話至此處,她再也不能平平指責,而是痛心切骨地激動質問。 “師母,換成是你,是我任意一個同門——不管今日是誰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我都會為他涉險,何況那人是江允!他為我闖過火海,我也能為他闖一闖?!毖阃硌鲋?,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師母,我說的‘回不來’,是不能回,而非無法回。我會活著,會牢記劍心,會達成理想。我手中著握劍,但若守不住重要之人,不如棄劍而走?!?/br> “雁晚,你永遠是我徒兒?!敝苷湛人粤藘陕?,把徒女從雪地里扶起,為她拂去膝蓋上的碎雪:“可你若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便不再是你師父?!?/br> “師母……”雁晚心頭酸澀,緊緊攥住周照的手。 中年女人日漸蒼老,眼角的紋路令人難以忽視。她輕撫徒女的面頰,叮囑道:“早些回來。我想在屋前再栽一棚紫藤,需要你幫幫我?!?/br> 師徒二人在紫藤花架下相擁,從前這個女孩兒僅有六歲,只能夠著她的腿。如今,她卻能安心地把臉埋入徒女的肩窩了。她拍拍雁晚的脊背,溫聲道了一句:“你平平安安的,早些回來?!?/br> * 在深夜飛躍宮城,雁晚曾做過。守衛們懈于職守,為她讓出了一條艱難的路。 劍客提著劍,輕輕落在太極殿的脊梁上。殿中燈火通明,不知殿中人是否入眠。 或者說,不知殿中是否有活人。 劍客身姿挺拔,手中雙劍映出慘白的月光。 忽然,有一柄利箭刺破長空,逼她而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