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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的竹籬門大敞著,讓月光得以充分照進院內。臨門站著一個跟矮墻差不多高的童子,正費勁地用柴刀將一截竹子枝干劈成細細的幾條。因為身量不夠,他只得先把竹干斜著立在地上,踩著板凳,將柴刀高舉過頭頂,卡在竹筒正中,再沿著竹子的肌理慢慢地劃劈下來。那姿勢任誰瞧了都覺得費勁。 長儀一眼看見是個童子身形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長得與監天幾分相似的那位,可原地站著瞧了一會就剔除了這個可能。她有些怔愣地看著童子的動作,自己都不太敢置信地試探喊道:“昆……五郎?” 第240章 盛越 小院里的童子卻半晌不見有反應,長儀還以為他是聽不見自己說話的,想了想,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走到他跟前又喊了一聲:“……昆五郎?” 這回應該是聽著了,他仔細地將手里這支竹干一劈到底,才側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整個人在慘白的月色輝映下更顯得瘦小,臉上有些灰撲撲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有著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平靜與深沉,像一潭死水。 長儀只當做沒看見那雙眼里的冷漠,先確認了他的瞳仁和常人無異,這才稍稍放柔語氣,擺出盡可能友善無害的姿態道:“那個,你是不是昆五郎……或者昆越?” “我叫盛越?!?/br> 童子平淡地應了一句,語調毫無起伏可言,只與她對視片刻就收回了目光,俯身從地上取過一截竹干便要接著做自己的事。 留下長儀有些無措地站在門外。名倒是對得上,加上了這姓氏卻是讓她感覺陌生了,先前也沒聽說過昆五郎在拜入劍宗前是不是有別的名字——昆越是由劍宗掌門親自領回去的,道門里誰會不長眼地跑去跟一派掌門打聽這種私事? 她遲疑了一會,周圍素檀香的氣息始終隱隱縈繞,倒是給她定了定心。眼看童子又開始費力地架起柴刀,自認已經是個大人的長儀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也沒有過問便自作主張地走上前去,神手替他扶住了那根看起來隨時有可能斜滑下來打在他腦袋上的竹干。 “……” 小孩默默轉過頭盯著她,古井無波的一雙眼就像白水銀里養著兩丸黑水銀,黑沉沉的不見底。長儀被他看得莫名心里發虛,有些慌張道:“我幫你吧?!?/br> “不用?!?/br> 雖然被拒絕了,但長儀到底看不得一個孩子在她眼前這么費勁地做粗活,將另一只手里拿著的竹兔子往懷里一揣,便同時抬起兩手,有些強硬地取過他手上的東西。盛越倒也不反抗,順勢松開手就讓她把柴刀和竹干都接了過去。結果長儀拿著這兩樣反而犯了難: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比這小孩也高不了多少,盛越踩在板凳上就幾乎能到自己下巴的位置了;他做著費勁的事,自己做來也未必會輕松到哪去。何況阮家的嫡系二小姐,什么時候干過這種農活? 長儀硬著頭皮試了試,果然完全做不來,還沒等她找準柴刀下劈的位置,斜撐著的竹干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去,險些刮到她的額頭。還是旁邊一直冷眼看著的盛越伸手扶了一把,小孩瘦得皮包骨的一只手卻能穩穩控制住幾乎有自己兩倍長的竹子,手背和虎口處都帶著劃傷的口子,可見平日里不少吃苦。 他解救完正覺得騎虎難下的長儀,也不忙著再做自己的事,而是將東西隨手擱在了腳下,自己也跳下了板凳,微微仰起頭看她,認真重復了一遍:“我叫盛越,不是你要找的人?!?/br> “啊……”沒幫上忙反而添了亂的長儀挺不好意思,又忽然聽他這么說,一時還反應不過來要怎么回話:“也說不定……就是呢?” 盛越就這么默默地看著她。 咳。長儀說完也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像話,可她記著上次幻境里的昆五郎一開始也不認得她,后來不知怎么才聊上的,接著就該到長得像監天的那童子出現了?!澳阏娴牟徽J識我?沒見過我?” 盛越仰著臉似乎打量了她一下:“你是誰?” “阮長儀……這名字你有沒有印象,或者在哪里聽到過?” “沒有?!?/br> 好吧。長儀有些失望,可還是努力提醒道:“你是不是跟著你娘暫住在村子里?你娘姓昆,出身仙家宗門,有一支銀制的梅花簪……” 她還沒說完,盛越就微微變了眼神:“你是來找我娘的?” 長儀想起昆仙姑生前似乎一直抗拒和宗門相認,急忙擺手否認:“我是來找你的。這些事都是你跟我說起的……不過現在的你好像又不記得了?!?/br> 這幻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兩次遇見的“昆五郎”又是什么樣的存在? 眼前這位……真的也是昆五郎嗎? 小時候的昆五郎?長儀自己都被這個設想驚訝了一瞬,這時才仿佛終于反應過來,看向他的目光里頓時帶上了幾分新奇。 之前從來都是她仰著腦袋看昆五郎,往往還只能看個下巴。這下可扯平了,終于也輪到他抬頭看自己了,而且年紀大小完全反了過來,豈不是說明自己也可以在他跟前擺一擺“前輩”的架子了? 長儀這里胡思亂想著,那廂的盛越也好似正琢磨什么,看起來那樣稚嫩的臉也能沉下神色,竟然顯出幾分氣勢來:“這個,你從哪里得來的?” 他指的是長儀懷里的竹編兔,剛才一番動作下來,本來就藏得不深的兔兒從懷里滑落出半截圓滾滾的身子,幸好兩只長耳朵卡在了她衣襟褶皺中,才沒有掉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