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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片朦朧混沌中,昆五郎恍惚看見監天的面容化作了重影,一時分,一時合。分分合合間,其中一張影面漸漸變化,仿佛時光倒退一般化成了另一張與她八分相似,卻明顯是個孩童模樣的面容——然后驀地跳離出來。 監天眼中只剩下了一對正常的瞳仁。 而分離出來的那孩童虛影,赫然有著一雙黑白倒置的白瞳眼。它正朝昆五郎走來,然后毫無征兆撲向了他的心口處。屬于魂體的冰涼感一瞬間將昆五郎包圍在內。 昆五郎閉上了眼。 …… 香霧裊裊。 長儀睜開了眼,眼底是一片迷茫。 鼻間縈繞著那股甜膩而纏綿的熏香味,是什么時候又被點燃起來的?她沒有注意,同樣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她有睡著么? 長儀實在回憶不起來,只記得元賦離開不久,她歇了歇便又著手繼續修復青衣偃甲。那兩人送來的菜肴她卻是一點也不敢動,怕里頭被做過手腳只是奇異,其二是那些菜色她都看過,從素到葷,總有些她不認得的食物混雜在內,聯想到有關魔族食人飲血的傳說,叫她心里惴惴,寧可餓著也不動筷。 饑困交加的情況下,一不留神累昏過去似乎也不奇怪。 可……現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是云縈霧繞似的朦朧,但依稀也能辨認出是在一片山林里,四周盡是參天挺拔的杉柏,葉間掛著些許未化的霰雪——這絕對不是她記憶里到過的任何一處地方,長儀很確定。 周圍正有一群群的人神色匆匆地穿行于林間,看上去像是凡間百姓,衣衫樸素至極,乃至襤褸,男女老少皆有,不少都帶著行囊包裹,攜家帶口,倒好似是舉族遷徙,或是逃難而去的??伤麄兌紝﹂L儀視若不見,哪怕就從她身旁擦肩而過,也不曾側目分給她一個眼神。長儀甚至主動站到其中一個的去路上,試圖問清眼下的情況,可話還沒出口,那人就仿佛壓根看不見有個活人站在這里一般,徑直撞了上來。 ——然后從她身體中穿了過去。 “這是……夢?”長儀愣在了原地,怔怔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滿臉皆是迷茫。 第232章 幻境 長儀靜靜站在原處,盯著行色匆匆的人群看了一會,忽然轉身快步疾走起來。 她并沒有隨著這些百姓往山下走,而是選擇逆著人流而上,試圖翻到山林的另一面去——無論這是夢還是誰為她準備的幻境,又或者就像當初見到昆仙姑時的情況,她能來到這里必然有個中道理,以及目的,那么她要做的便是找出背后的原因,而后將其解決。 人群或許只是障眼法,或許引向的不過是幕后中人想讓她看見的表象,就好比飄滿了浮花的溪流,流水將這些落花裹挾去了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落花的源頭所在,那片灼灼染艷的花林才真正是添彩入勝處。同理,只有從來處找到這些人奔走的原因,才能直面最真實的…… 長儀停下了腳步。 翻過這座山頭復又行了三十余丈,周圍已經再沒有其他人影,只遠遠瞧見前頭幾間泥瓦屋的輪廓在云霧中若隱若現。那股甜膩繾綣的香味不知何時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凈高遠的素香,似乎摻了點檀木粉,是敬奉神佛時常用的供香,偏偏又夾雜著一縷血似的腥味。 味道似乎來源于前方的云霧。 長儀卻沒有繼續向前,因為云霧中正有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來。那人從頭到腳都裹在一身黑袍里,被風吹得獵獵鼓起,叫人看不清他的身形??砷L儀就是沒來由地覺得熟悉。這份熟悉感甚至勝過了她對未知的謹慎,她緊緊盯著那道黑影,沒再猶豫便迎著那股不祥的血腥味走去。 腳步越來越快。 到最后幾乎成了疾跑,逆著身后匆忙逃散的人群,小姑娘獨自奔向了那道自濃霧而出的身影。越是靠近,那份熟悉感就越是強烈,那人走路的步調、動作、氣質……長儀已經可以肯定地喊出來:“昆五郎!” 迎接她的卻是泛著寒光的劍身。 那人橫劍于前,在兩人間隔還剩一丈有余時便阻止了她的接近。不止外邊罩著的黑袍,他里面還穿戴了面罩、劍袖,甚至手套,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手里拿的也不再是薄薄細細的骨劍,而是仿佛從兵器鋪里隨便取的一把三尺劍——可以說這人全身上下壓根沒有任何能夠辨認出身份的地方,但長儀就是能肯定他是昆五郎,或者說固執地認定他就是昆五郎。 “昆五郎?能看見我嗎?” 小姑娘輕輕巧巧地繞開了他的劍鋒,踮著腳舉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人保持著姿勢沒動,劍尖指的仍是正前方。就在長儀以為他也看不見自己,正要失望時,又見他放下了手,五指一松,鐵劍便咣啷啷地墜落在腳邊。長儀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了那劍上,卻見劍柄處——確切地說,是剛剛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個位置——竟有些尚且粘稠的血漬沾在上頭,劍身反倒干凈得多,只有零星干涸的血痂殘留在鋒刃的豁口處。 他這是受傷了? 小姑娘一愣,那人已經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伸手把外袍的兜帽往下拉,好像生怕別人看到他的臉。 長儀看看他離去的背影,又看看仍被云霧籠罩著的、散發出血腥味的幾間瓦舍,面露糾結,幾經猶豫后還是一咬牙,快步追上了那人,并且不信邪地對他的衣角伸出了手,倒要試試這人是不是真的也像那些百姓一般是虛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