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28節
貴妃走后,安嬪才慢悠悠起了身,在絳雪軒歇了好一陣,挑了處御花園里陰涼的小道走著。 剛出章了御花園,便見長康右門邊上等了一列帶著嬪位輦駕的太監,為首的太監迎上來,安嬪這才瞧清楚是自己宮里的。 “不是叫你們先把章佳常在送回去?”安嬪的面色不大好看,上了輦駕才忽然出聲問了一句。 那太監也知道主子今兒心情不好,斂了往常笑瞇瞇的模樣,正色恭敬道:“是章佳小主想著娘娘和貴妃有話要談,怕娘娘回來時曬著,便命奴才等人候在此處?!?/br> 安嬪心底不由對章佳氏滿意幾分,她性子恭順卻不諂媚,想的也周到。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宮里的太監們是什么德行,這太監肯說是章佳氏叫他們等著的,而沒有自己搶了這功,想必章佳氏賞了不少銀子給他們。 雖然知道章佳氏此舉是為了討好自己,但用錢收買自己跟前的太監,多多少少叫她心底有些不舒服了。 由己及人,自己于貴妃便如同章佳氏于自己,她自認心胸并不狹隘,尚且有些不高興章佳氏的舉動,那貴妃的想法,她也多少能體會一二了。 日后行事,她還需縝密穩妥些。 何況今日貴妃的的確確站在了自己這頭,雖沒和惠妃鬧出什么矛盾,但長此以往下去,沖突定然不可避免,到時候,就是自己能派上用場的日子了。 想到這兒,安嬪的心底稍稍有些興奮,在宮中沉寂了這么幾年,她沒有哪一日不盼著能恢復昔日的榮光。 回到長春宮時,宮門外頭早早候了一個玲瓏有致的女子,一身翠綠色繡著勾蓮紋的夾衣,頭上三兩點綴著水頭不錯的翡翠簪,柳眉杏眼,只是略施粉黛,便自幼一股清新動人的氣韻,容色的確是上佳。 身邊的宮女小聲提醒道:“那便是剛從乾清宮搬出來的答應徐氏,經由貴妃發話放在了咱們宮里來的?!?/br> 安嬪了然,這個便是惠妃一力舉薦去了木蘭秋狝的徐官女子,也正是她替安嬪攔下了送往宮里給惠妃的消息。 宮人眼神一閃,又道:“聽說是前兩日搬出來前,皇上開口賞了位份的?!?/br> 原本只想把她收進自己宮里來住著,也算是謝她幫過自己一次,叫她免了被惠妃為難,然而聽了貼身宮女的話,安嬪不由細細打量了一番。 徐氏這般好的顏色,皇上既然記得給她賞位份,說明心底還是有些喜歡的。正巧章佳氏小產不久,要好好調理,叫徐氏補上她的位子倒也不錯。 下了輦駕,安嬪便做了決定,極其和氣地拉住徐氏的手,兩人往正殿去了。 長春宮就這么些地方,很快,安嬪帶來了個御前出來的徐答應的消息,就傳進了西配殿的章佳氏耳朵里。 聽了消息,章佳氏雖心底有些不好受,但她心里清楚,安嬪看重自己,為的不過是有朝一日生個阿哥養在她跟前。如今自己小產,安嬪那邊自然要想旁的法子,引了新人進來也是理所應當。自己就算心底再怎么不高興,也改變不了安嬪的做法,反而可能惹她厭惡自己。 章佳氏知道,她現在最要緊的是調養好身子,趁著皇上待自己還有幾分新鮮時有孕才好。 至于安嬪,自己不過是小產,又不是失寵,她不會一力捧別人而把自己忘在腦后的,總會顧及自己的顏面。 果不其然,傳話的宮人下去后沒多久,便再度帶著安嬪賞下來的補品和衣料等物來了。 一覺醒來,元棲睜眼便見窗外滿是落日的余暉,細細算來,自己這一覺竟睡了好幾個時辰。 “娘娘,您醒了!”一邊守著她的青禾聽到她的呢喃,忙抬眼關切道,臉上笑盈盈的,一雙杏眼止不住要往她腹間看去。 元棲沒注意,她揉揉眉心,除了有些頭腦暈沉,倒是沒覺出睡得太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下了軟塌往西次間一望,卻不見往日在這里復習功課的四阿哥。 青禾見狀,從一邊拿了件薄薄的外衫給她披上,提醒道:“皇上在側殿教四阿哥寫字呢?!?/br> 元棲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絳色紗繡花蝶的單衣,小臂往下接了半透明的直徑紗,涼快又輕便,在自己宮里這么穿算不得失儀,擺手示意用,徑自走出了正殿。 清禾欲言又止,最后選擇帶著衣裳跟在她后邊。 進了側殿,元棲迎面便見康熙父子兩人對坐著,中間放了烏泱泱的白子黑子,便明白康熙是在教四阿哥下棋了。 康熙自己優哉游哉的,捏起一枚棋子隨意放下,就引得四阿哥沉吟許久,最后顫顫巍巍,猶豫不決的往某個地方放下棋子。 眼見四阿哥小臉漲得通紅,還有些委屈,元棲忙上前幫腔道:“皇上棋藝精湛,怎么不找我來下棋,非要欺負還沒學會下棋的胤禛呢?” 毫不夸張的說,四阿哥回頭看見她的那一刻,眼睛忽然就亮了,他滿心歡喜地跳下椅子,而后邁著小短腿躲到了元棲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他皺著臉控訴:“汗阿瑪拉著兒子下了好幾局,兒子都輸了,現在欠了汗阿瑪三張大字呢!” 青禾原先見四阿哥蹦蹦跳跳著跑過來,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想要攔著。 元棲注意到,心底不由有些奇怪,但青禾臉上卻沒什么表情,什么都看不出來。便只好作罷,彎腰捏捏他的小臉,而后拉著人徑直往康熙面前走去,邊走邊寬慰道:“不怕,等額娘給你贏回來!” 康熙一開始還坐在原位笑著等她,見她一邊盯著棋局一邊捏眉心,神色就忽然就緊張起來,關切道:“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元棲倒沒覺得不對,搖搖頭,“沒什么大事,許是睡久了,有些頭暈,下會兒棋就好了?!?/br> 康熙卻忽然起身,抬手往她額前探了探,又示意宮人將棋局收拾下去,道:“身子不舒服,哪有下棋治病的道理?” 元棲一臉懵。 又看原先就有些不對勁的青禾神色更是緊張,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來,替她披上外衫,又忙不迭道:“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然奴才去請太醫來看看?” 見元棲一臉的不解,康熙眉眼間更加溫和,他聲音低沉,但誰都能請出來語氣里毫不掩飾的愉悅:“你還不知道吧?你有身孕了!” “我有孕了?”霎時間,元棲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給擊中,她呆愣著重復了一遍康熙的話,心底五味雜陳,說不上高興,但也不是不高興。 下意識把手移到腹部摩挲了幾下,她目光呆滯,下意識看向青禾,又問了一遍,“我有身孕了???” 可她手覆蓋著的地方卻連一點知覺都沒有,她有些無法想象自己腹中已經孕育了一個新生命。 康熙將她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發現她第一時間看向,發問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身邊服侍的小宮女時,心底不知怎么有些不大高興。瞪了一眼那個宮女,康熙重新坐回元棲對面,看著她不可置信的模樣,心底驀的生出一股柔情來。 她自己年齡還尚小呢,入宮幾年,有時候仍然還是能瞧見孩子氣,如今驟然得知有孕,想必心底一定有些慌亂。 康熙拉過她的一只手覆在掌下,幾乎是輕聲哄著她一般:“孩子還小,你還沒什么感覺,等過幾個月月份大了就好了?!?/br> 元棲只是垂下眼睫。 雖然有所預料,但當這個孩子真正到了自己腹中時,元棲還是一時難以接受,她幾乎快忘了自己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和狀態把康熙送走,總之當室內寧靜下來,只剩下自己和四個青字輩的宮女和賀兒時,才勉強緩過神來。 五個宮女都是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賀兒作為掌事宮女,自然先開了口,她道:“娘娘,您的臉色有些難看,可要用些安神的湯藥?” 元棲擺手,她這個時候真的無心再去應付誰了,聲音有些低弱道:“都下去,本宮要自己待會兒?!?/br> 賀兒和青玉面面相覷,她們都是姑娘家,只能從看到往日有孕宮妃的狀態來判斷自家主子的心情。 旁人都是喜悅居多,擔憂者是少數,可貴妃在皇上跟前還笑得勉強,私底下滿臉愁容,絲毫沒有喜色。 難免讓她們心生猜測。 貴妃有孕,整個永壽宮的人手都把注意力聚集到了正殿,而此時的西側殿難免就有些冷落了。 四阿哥在自己房中呆坐了一下午,第二日,終于反應過來要去正殿看望時,卻發現不光他,連額娘身邊四個一等宮女也進不去正殿了,也就是說,前一夜里,正殿只有掌事宮女進去服侍過。 元棲得知自己有孕后的反應這么大,這是誰也未曾想到的,四個一等宮女都憂心殿內,自然放寬了對旁人的約束,宮人私底下不免竊竊私語開來。 四阿哥年紀小,平日里也表現得和善,因此有些宮人便不怎么避著他。 負責灑掃角落花圃的小宮女們偷閑,圍在一處小聲說話。 “你們說,貴妃娘娘是不是壓根兒沒懷孕,是騙皇上的?” “那不能吧,太醫可是親自檢查過的,如何會有錯?” “你們入宮之前,在家里沒看過話本嗎?那里面可講過,說有種奇藥,吃了那藥,太醫來把脈時,把到的就是喜脈!” 那宮女語速稍快,講起故事來惟妙惟肖的,引得旁的小宮女們都聽得入了神。 四阿哥就在暗處站著,越聽臉色越難看,直到聽見了那宮女一句“你們說貴妃是不是打著這個假孕的主意,而后選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娘娘,把自己小產的事情賴到她頭上去???” 他心頭一跳,終于忍不下去,隨手折下跟前的枝椏朝那宮女狠狠抽去,氣急大吼了一聲:“你是哪里當差的奴才,誰許你這么污蔑額娘!” 作者有話說: 大家過年快樂?。。。m然今天還不是哈哈哈)感謝在2022-01-29 22:42:52~2022-01-30 22:5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大熊喵喵早安20瓶;mh伊蕾2瓶;橋下風景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3章 康熙午后要來永壽宮的消息傳來,元棲才勉強打起精神,喚了眾人進來交代事情。 宮里的嬪妃一向都是有孕三個月之后才往外傳消息,概因三月之后的胎兒發育穩定,也算是過了危險期。而她如今有孕不過一月多,實在不適合往外傳。 底下的宮人無論先前知不知道,都被下了死令不許在外頭胡言亂語。 親自交代過幾句,不知道是昨夜沒睡好,還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元棲便覺得心神俱疲,只得把事情都交到賀兒她們手里。 青玉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侍候著,“娘娘若有什么煩心事,只管說出來吧,太醫說女子孕中最易多思,長久郁結于心,對您和腹中的小阿哥最是不好?!?/br> 元棲心知是她昨夜的反應嚇到了她們,想出聲解釋一二,卻不知從何說起,更怕說了反而叫她們難以理解,覺得是她想太多了。 因為她只是一時間被嚇到了。 對于生產本身,和這個醫學技術落后至極時代的恐懼。 元棲默了半晌,也只是搖頭:“沒什么,就是一時有些.....不大適應?!?/br> 青玉將信將疑,但主子不說,她也不能問得太緊,只能下去吩咐小膳房的人午膳時進些稀奇的菜式,娘娘吃得高興了,也許就不會那么多愁善感了。 正想著,她忽而瞥見門外有個宮女正朝這邊張望,快步走過去揪住她,擺出一副嚴厲的模樣低聲呵斥道:“這兒也是你能隨意亂看的地方?” 那小宮女不自覺瞪大了眼睛,似有些驚恐,連忙道:“四阿哥帶了幾個灑掃宮女來見娘娘,似乎是鬧了些不快,瓊枝jiejie她們正在勸呢,叫奴才進來告訴您?!?/br> 青玉不覺皺眉,瓊枝這樣的二等宮女一向都是在殿外守著,六人一輪值,而這面前的宮女年幼,一看就是粗使宮女。六個宮女一個都勻不出來,反而要一個粗使宮女鬼鬼祟祟進來傳話,四阿哥到底鬧了多大的事兒? 元棲是聽見外頭有孩子的哭聲時,才意識到殿外出了事,邁步要走,想起自己一夜沒睡好,看著不知多么憔悴,于是忙扎返回去,對著銅鏡瞧了眼自己現下的狀態,一邊邁著步子一邊把凌亂的發絲收在了耳后。 出去時,四阿哥正扯著嗓子哭,周圍不少宮女,又是衣衫不整面上帶淚跪著的,又是縮在一起扭扭捏捏不敢看人的,還有就是正擺著一張嚴肅臉對四阿哥說教的。 唯有四阿哥一個孤零零立在她們中間,顯得弱小無助。 元棲不禁捏緊了門框,面色平靜,但誰都能聽得出來她話里的怒氣,“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四阿哥下意識往前一步,被青玉不著痕跡的掩住半個身子,她抿抿唇,臉色不大好的搶先一步道:四阿哥聽到幾個灑掃宮女對娘娘口出不遜,便想著來告訴您,奴才自作主張,想先聽聽四阿哥是什么事兒,再去回您。 元棲氣有些不順了,冷冷問道:“四阿哥要見本宮,何時輪到你自作主張,決定見與不見了?” 青玉白了臉,飛快跪下道:“奴才不敢,只是皇上吩咐奴才,說娘娘不知為何神思不屬,這兩日別拿旁的事情惹您煩憂,奴才才想問問四阿哥究竟是什么事兒?!?/br> 元棲心口一緊,旋即便放松下來,昨日她的態度確實有異,康熙那么敏銳,自然能看出來。 只是這些,斷不是青玉在四阿哥的事情上自作主張的全部原因。 旁人聽不出來,難道她還聽不出來么,青玉此話句句是給自己辯解,連腰身都挺得直桿一樣,不曾彎曲半分。 這分明是她覺得自己沒做錯時才會有的動作。 若是真的擔心四阿哥所說之事會讓她心里不悅,那青玉身為一等宮女,自然該去找四阿哥身邊的奴才們求證一二,而不是就在此處對著孤零零的四阿哥毫不客氣的說教。 元棲深吸了兩口氣,忍了又忍,才壓下去心底莫名升起的煩躁,她覺得在宮里這么幾年,自己這幾個帶進宮來的宮女雖然行事越發穩重,但相應的,脾氣也見長了。 她們對四阿哥來永壽宮一事向來是不大贊成的,近來對西殿人的態度越發不耐,她原先還以為那不過是偶然,但如今想來,那個時候青玉她們就已經發現自己的月事遲了幾日,心里猜想她是有孕了吧。 有了正兒八經的小主子,自然不知不覺就對四阿哥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