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樂 第43節
那日恰逢他在質子府,救了栽到雪地里的懷樂。 酆館設宴給黎美人慶肚子里孩兒的生辰,外臣沒有進宮的對牌,好在人多,柏文溫瞧著時機合宜,易容進的宮。 當夜里死的人多,找到一個和懷樂身形差不多的宮女給她喬裝掩飾了一番,作好這一切,恰要帶著她走。 忽而有人過來了,是掃積雪的宮人,他碰到喬裝“死去的懷樂”。 柏文溫先將懷樂送到宮門,本來他也打算走了,細細想想,又折回去。 宮變當時,殺進來的西律人得令,嘴里喊著不殺南梁皇室宗親,全都要活擒。 就怕那宮人嚷著回去出什么差錯,小公主在宮里雖沒有地位,但好歹替她全圓滿了,柏文溫便回來瞧瞧,是否會有人帶走懷樂的尸體, 不曾想,竟然叫他看見了傅忱失魂落魄滾下長階的后續。 原本要將懷樂帶回柏府,柏文溫改了主意,他將懷樂帶回了私宅。 盡心救治,仔細養著。 說不準,小公主會是一個轉機。 ........ 懷樂被柏俐君夸得臉紅,靦腆害羞擺了擺手,意思是她不敢當。 很多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懷樂堆雪人堆得很像,是因為從前一個人太孤單了,沒有玩伴,沒有人陪她。 汴梁每年都下雪,懷樂就自己堆雪人,當成她的玩伴。 以前她堆得很丑,后來每天堆,每天堆,堆久了,就好看了。 柏俐君說小狐貍和胖娃娃像真的一樣,其實不然,在懷樂心里,小狐貍小兔子和胖娃娃就是活的。 它們一到冬天就出現,陪了懷樂好幾年。 燒掉的發尾都剪了,濃煙嗆進喉管,嗓子傷著了還在養著,懷樂只能借助手打打手語跟人說話。 可能在別人看來不太好,但在懷樂看來,打手語總比磕磕絆絆的好。 懷樂很想把每一句話說話,她不想叫人嘲笑她,在宮里時,許多宮侍都拿她結巴的事情取笑她。 柏俐君孩子心性,說話直白坦率。 他很喜歡這個溫溫柔柔像水一樣的jiejie。 “不管不管,在俐君心里,樂兒jiejie最最最最最厲害!” 連用好幾個最。 雖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卻也惹得懷樂的臉蛋爬上了好幾朵紅云。 懷樂自生下來就沒有被人夸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夸懷樂厲害呢,小姑娘悄悄抿著唇角,躲著竊喜。 她習慣了卑微怯怯,也習慣了低頭走路,更習慣了別人對她頤指氣使。 這并不代表,她要覺得自己永遠就這樣了,懷樂心里總是盼著的。 盼著有人夸她,好好和她說話。 好比,人總是朝著渴望而需要的方向前進,花兒朵兒也會朝著陽光足的地方長。 懷樂當然也是這樣。 有了柏俐君的陪伴,懷樂才從傅忱不見和十七死掉的悲傷中抽身,逐漸活躍起來,不似從前那般焉巴巴了。 她害羞時,還和從前一樣,低下頭不好意思絞動著她繞著裙袖絞動她的小手。 之前為了救傅忱闖入質子府,身上有些地方被燒傷了。 刮掉壞的rou,敷了一段時日的藥,如今手背上新長很多粉嫩的,比旁邊的膚色要更好看些。 只是癢,綿軟的衫料繞過手背,更是帶起癢意,她忍不住就會偷偷用手去撓。 柏俐君看見了,跳過來。 “樂兒jiejie不要撓,阿娘說留了疤就不好看了?!?/br> 懷樂心里想著她就抓一下下,她還是藏在裙袖底下撓的,殊不知柏俐君眼尖兒,看見就說了。 尷尬吐了吐舌頭,把手背到后面放好。 柏俐君又跳到她后面,非要她把手伸出來才作數。 阿娘說過的,要千萬瞧好樂兒jiejie,不要讓她上手抓撓過的地方,日后留了疤,就再也好不了了。 懷樂:“.......” 柏俐君小孩子心性,較真起來就非要到他滿意了才肯作罷,懷樂沒辦法,只要把她的手伸出來給他看。 看上面沒有抓痕,柏俐君才像個小大人滿意點頭,還小聲與她分說。 “樂兒jiejie不要躲著撓哦?!?/br> 懷樂回他,“知道啦?!彼焓峙雠霭乩幕㈩^氈帽。 柏俐君不喜歡這個氈帽,雖然戴起來暖和,但是像女孩子,一點都不爺們。 懷樂摸了一下,他不讓摸第二下,躲著跑,懷樂去追他。 沒跑幾圈,一道清冷的男聲傳過來。 “用飯了?!?/br> 紅欄的臺階上柏清珩不知道在那站多久了,他手里提著紅色的食屜。 柏文溫怕惹人起疑,平日里懷樂和小兒子的飯都叫柏夫人做好了,讓大兒子柏清珩送來。 柏清珩說完這句話,提著食屜返回屋內。 懷樂和柏俐君對視一眼,兩人心虛吐了吐舌頭跟上。 柏清珩用過了飯才來的。 懷樂和柏俐君在里頭用著飯,他在外面站著出神。 柏文溫怕出事端沒有將懷樂的來歷告訴任何人,只與柏夫人說這是個命苦的孩子。 那日宮變,西律的大軍壓境,帶過來的星火燃了她的家,家里的人都死了,她是撿回來的。 懷樂又乖又軟,身家又清白。 柏夫人看著喜歡,她常打趣柏清珩,這是你爹在外頭給你養的未來小婦。 有一回,還是當著懷樂的面說的。 搞得柏清珩和懷樂一見面都挺尷尬,懷樂低頭也不怎么看他。 有史以來,柏清珩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打手勢的手腕子很是細白。 今日瞧著院里栩栩如生的雪人,還有她和俐君追逐奔跑的模樣..... 原也不是這般安靜么…… 柏清珩用余光往后覷了一眼,懷樂似乎也在打量他,察覺到他斜眼過來,她背過身躲了躲。 膽子好小。 柏清珩微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 汴梁皇宮內所有的木芙蓉樹全都挖了。 傅忱自那會后,再沒像第一回 醒過來的時候那般無故發狂。 有時總瞧著窗桕外發怔,這一怔便是一兩個時辰。 暗樁記得,那是曾經被挖掉芙蓉樹的位置,如今移植了白玉蘭。 殿下冷靜了,心里卻遲遲沒有放下。 他與從前變了很多,越發沉默少言,行事更加暴戾。 南梁老臣有些不聽話,估摸著站中位觀朝勢想要等梁懷惔或者梁懷硯卷土重來。 付祈安給的法子溫和,說磨磨他們的性子,傅忱聽了沒采納。 上朝時直接撂了一句話,問他們,“是不打算降了?” 南梁老臣到底是撐在南梁許多年了,傅忱在他們眼里跟初出茅廬的猛虎,以為傅忱是恐.嚇,就擺了一些矜傲氣給傅忱看。 吹胡子瞪眼,傅忱冷笑一聲,付祈安反應過來都沒攔得住他,不聽話的老臣都被他砍了脖子。 傅忱整日寒著臉,如今誰都不敢惹他。 暴也算有暴的好處,南梁經過傅忱的打點,算是基本震住了。 西律那邊不能放手太久,付祈安明日要回西律盤點。 暗樁擔心他走了,沒人勸得了傅忱,私下求他開解。 畢竟付祈安也是女人窩里滾過來的。 付祈安應了,入夜叫人去酒窖里拿出來好幾壇子經年陳釀。 就在奉先殿擺桌與他喝酒。 酒后吐真言嘛。 付祈安就打這個主意。 誰知道,拿來的幾大壇子灌下去,空掉的壇子在地上橫七豎八滾來滾去的。 傅忱除了耳朵紅了點,面不改色,穩極了,一句話沒說。 付祈安瞧著地都有些晃了,“.........” 這讓他怎么開口? 就怕他說不對,惹了這尊冷面閻王,六親不認,把他的頭也砍了當下酒菜。 再好酒量也憋不住急,付祈安擺手說去解解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