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樂 第41節
付祈安是個戴著笑面虎面具的老狐貍,他說話向來葷素不忌,開口就會聊得繞,你察覺不到他的話有什么不對,常常在不經意間就能將人套進去。 跟他打交道雖然要小心翼翼,但也不至于到提心吊膽的地步。 傅忱話少陰沉,下手果斷,過去了一月有余,那日在正殿內一刀削了太醫腦袋的血腥場面,就這樣印在南梁人心里,揮之不去。 靠近他的時候,那太醫瞧著面色不改,實則打開藥箱拿脈枕的瑟得厲害極了。 付祈安皺眉看著,在太醫拿了脈枕出來放好后,扣藥箱的手因為抖怎么都扣不好。 實在瞧得煩,付祈安活動酸累的脖頸,明知道他最近忙,還在這耗著,付祈安一腳踹過去。 “你要死???” 太醫驀然嗑到塌邊傅忱身側,兩只手抓著邊,嚇得后頸冷汗連連,他還上手摸了摸。 頭還好,還在,還活著。 “能治就看,不能治就給我滾,在這里給我磨蹭個什么東西?” 不成器的東西,怕什么? 原先還贊他膽子大,真是擔不起。 太醫梗著脖子,打量傅忱,他還是安靜的,剛剛那場鬧劇帶來的都沒有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別人都無法融入,太過于深入,任何驚擾都沒法將他扯回來,除非他自己抽身。 能醒過來,眼看著身子骨是好了。 心下稍微定了定,太醫認真給他把了脈,良久收了手。 付祈安問道,“如何?” “好是沒好?” 質子殿下兩個字不敢再提,太醫直接省過。 “殿下身子強健異于常人,外內傷基本無甚大礙,只需再好好將養些時日,不出多久,便可恢復如初?!?/br> 再不醒,他一個人都要累垮了,這廝一摔倒好,就剩他跟條狗似的西律南梁兩頭跑。 付祈安淺一聲噢。 傅忱身子骨是好,南梁階臺很高,他好歹沒什么地方斷了。 躺了一個月,還算好的,別人只怕沒個三五月下不來塌,到底是爭氣了。 只是.....他這頭忙,緊要關頭,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南梁,不在這時候抓緊穩固南梁朝勢,就怕宣武兩個兒子卷土重來。 朝中有些老骨頭不服付祈安,跟他犟著不屈頭,不正是打的是宣武兩兒子沒死的主意,就盼著他們卷土重來。 那兩人可都還是活著的,如今動向不明,實在是敵在暗,我在明,斬草不除根,這是大隱患。 再有的是西律那邊也急,他們這仗打得出其不意,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西域一干番國蠢蠢欲動,真要出了一點錯,就會被人嚼得骨頭都不剩。 他就是神人,也熬不住日夜堅守。 萬一再出點什么岔子.... 始終容不得他再這么躺下去,本來傅忱再不醒,付祈安打算叫人想法子給他弄醒。 醒了正好,不虧他一聽到消息,就撂了事過來,跑快了現在都心驚,不知道宣武那老帝到底怎么想的,將正殿建得這么高,好了,再讓傅忱一滾,他現在見那階臺都怕行差踏錯,跟他一樣。 說到這事..... 怕傅忱看見,他還防了一下,指了指太醫的那。 “如何?” 付祈安就一個不咸不淡的噢,叫太醫聽完,心里揣揣不安,正低頭思索著,他剛剛那番話,是否有何字眼用得不妥。 回顧了一下,也沒什么錯,再抬頭就見到付祈安指了指他的那。 太醫一抖,人給跪了。 別不是來割他的。 “大人....臣下不知何處說錯叫您會錯了意.....但請您提點,只是這.....” 話沒講完,太醫頭匍匐在地。 付祈安懂了,臉黑半截,“........” “我問的是你嗎?” 不是嗎?太醫抬頭,付祈安覷一眼傅忱,太醫這才松一口氣。 暗樁這陣子看付祈安忙前忙后,他還真擔心付祈安趁機將傅忱擠下去,擁了兩國自己做大。 現在看他還記得殿下傷了獠子的事,顯然是沒打上位的心思了。 太醫簡言慎之,“好全了?!?/br> 想到以后,付祈安就多了幾句嘴,“沒影響日后吧?” 太醫也不敢給個準話,“外是沒什么了,內的不好說?!?/br> “什么內?” 太醫解釋道,“心上的病?!?/br> 他診治過的許多男子就有先例,譬如有男人被狗咬了以后,治好了,外是沒什么了。 心里卻留下了陰影,再無法行房,一到關鍵時刻便響起狗犬吠的聲音,再無法彰顯雄風。 太醫也心驚,按常理,摔階臺是不會摔到獠子的,偏生就摔著了。 但也傷著了,不拘怎么傷的。 得,聽太醫這么一說,付祈安本來還想著問問他怎么人沒有反應。 心上的病四個字一出來,還怎么問? 太醫走后,付祈安看了傅忱一會,他依然沒有動。 囑咐暗樁好好照顧好傅忱,他也走了,南梁堆積起來的事還沒有處理完。 暗樁去給傅忱端來了一些小吃。 擱到小杌子上放到他身邊。 “殿下,您昏睡了許久,用些吃食吧,這是付大人讓隨侍從西律帶過來的醬爆全雞,味道很足,屬下聞著跟從前一樣的?!?/br> 西律的人對于吃這一塊,口都很重,重辣重葷重鹽重油,傅忱的口味也是,南梁這邊偏甜,許多小食都清淡,就算是沾了醬葷的菜都沒有那股西律的味。 傅忱還在瞧著外面的樹,這會倒是開了口,他問暗樁。 “那是什么樹?” 暗樁往外看過去,“殿下,是木芙蓉樹啊?!?/br> 木芙蓉樹嗎? 傅忱怔松,“怎么沒有開花?” 他記得木芙蓉的花色,有很多種,粉的黃的,白的最好看。 像.....梁懷樂,白而柔軟,含苞待放。 梁懷樂今年幾歲了? 暗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如今進了末月,葉子都凋零了,自然就沒有開花了?!?/br> 傅忱:“哦?!?/br> 是啊,都凋零了,都過了,過了一月了,他還記著這些想著這些做什么? 暗樁琢磨著傅忱的狀態。 殿下看起來冷靜,應當好了吧,小公主的事過去也有一月。 殿下那會傷心欲絕,如今身上的傷好了,心里應當也快了,傷嘛,只不過愈合得慢些,遲早也是要好的。 殿下冷靜理智,他和小公主在一起也不過多久。 當年殿下被送來南梁時,他也消沉過一陣,后來不也是好了。 都一樣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傅忱沒再問了,“..........” 暗樁打開蓋子,傅忱便聞到了醬爆全雞的香味和辣味。 近在鼻端,他卻輕微皺起了眉。 從前分明還愛的,惠沅皇后還在的時候也總給他做這道菜,到南梁的初初那幾年,他夜里總是想念。 自己嘗試做過,卻怎么都做不出來那股味道,他很想念熟悉的味道,如今真的端到他面前了。 他沒嘗,只聞只看都覺得下不去口,他甚至覺得想吐,嘴里泛惡心。 又想起,從前梁懷樂還在的時候,總給他拿甜的,她小心謹慎,似乎是察言觀色久了,竟然洞察到他的一些習慣上。 知道他夾菜的時候,木筷下到什么碗里的次數多,便知道他愛吃重辣的了。 傅忱之前見到過,她跟膳房的宮侍打交道,她手上的青玉和田鐲子也抵了進去。 她讓膳房的小宮侍給她在碟子菜里多放些椒虎。 梁懷樂吃不了辣。 傅忱吃爽了,見到她額頭辣得冒出很多汗,小嘴腫得紅艷艷的,整個人像后來的那只小狼崽一樣,會把舌頭伸出來扇扇扇。 還跳腳過,本來就結巴了,辣得更加結巴,她邊說邊哈氣。 “忱哥哥...好...好..好辣啊.....” “怎么......那么辣啊......忱哥哥要要....喝粥嗎.....阿樂...放涼了....” “吃了粥....就不辣.....了?!?/br> 傅忱嫌她吵,一個冷眼過去,她立馬就好了,跟他說道,“不...不辣.....” “還...還好的.....” 把涼粥悄悄推到傅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