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梨念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只記得她跑了很久，在大街上跌跌撞撞，眼淚早就忍不住了，決堤般不要命地往外流。

    她沒有停下，用力往前跑，怕一停下來別人就會看到自己的丑態，也怕看到周梓悅他們追上來嘲笑自己的嘴臉，更怕顧嶼萬一追過來了，還會想犯賤的自己。

    在刮過耳膜的呼嘯風聲中，她渾渾噩噩，品嘗到了自己眼淚的咸味。

    梨母生氣地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問她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

    梨念說馬上回。

    回家前她擦干眼淚，不想被看出哭過，可一進門就被梨母發現了，她大吃一驚，表情立刻從生氣轉為擔憂。

    “天，寶貝，你眼睛怎么腫了？”梨母趕緊走過來，心疼地捧著她的臉，“誰欺負你了？”

    “沒有，”梨念聽到她的聲音，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睛又紅了，“就是考試沒考好……”

    她聲音沙啞，不敢說實話。

    “害，這算什么啊，只要盡力就好了?！崩婺概闹谋?，溫聲安慰。

    她越溫柔，梨念就越想哭，眼淚還是落下了，“對不起……”

    她哭了不知道多久，耳邊，mama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念念乖，mama在，不哭啊?！?/br>
    后來梨父和弟弟回來了，看到向來堅強的梨念竟然哭成淚人，也都加入了哄人的隊伍里，梨宵生性頑劣，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別扭地看了她好幾眼，道：“別哭了，本來就丑?！?/br>
    梨念哽住，“你滾?！?/br>
    晚飯大家都沒什么胃口，早早就吃完回房休息了。

    梨念大哭一場，腦袋又暈又乏，實在累得不行，倒在床上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當天夜里，她做了一個噩夢，夢里周梓悅壞事做盡，遭人報復潑硫酸，整張臉都毀了容，引以為豪的美貌化為烏有，梨念看著她的慘狀很解氣，笑得幸災樂禍時，顧嶼突然出現對她告白，而她被他英俊的外表迷惑，傻乎乎地答應了。

    他們還沒甜蜜多久，場景突然轉換，梨念發現自己被固定在一個手術臺上，四肢被捆住，森冷的燈光照著她，而顧嶼一身白大褂，拿著手術刀，還是那么帥氣逼人。

    他的身后，毀容的周梓悅陰測測地盯著她，整張臉血rou模糊，比白雪公主后媽的后媽還恐怖！

    梨念驚恐地睜大眼睛嗚嗚叫，顧嶼溫柔地看著她，修長的手輕撫她的臉，說：“對不起，其實我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你的臉，為了梓悅，你就忍耐一下吧?！?/br>
    說著，他的手術刀就割向她的臉……

    “??！”

    梨念尖叫著掀開被子，硬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拿手機看了下時間，才晚上十二點。

    她沒有睡意了，干脆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睡衣，清清爽爽。

    手機里，沒有任何的電話短信，自那以后，顧嶼毫無動靜，連句問候都吝嗇。

    估計到現在他都覺得是她的錯吧。

    反正他永遠都站在周梓悅那邊，永遠都相信她的話，而她這個女朋友永遠是在胡攪蠻纏。

    多悲哀。

    梨念劃開他的頭像，點開了他們那個群，找到胡彤之前發的顧嶼和周梓悅的視頻。

    她之前沒有勇氣點開來看，現在好像沒問題了。

    視頻里，顧嶼喂完了粥，對周梓悅道：“吃完了早點睡?！?/br>
    周梓悅不依，眼巴巴看著他，“我還想吃海底撈?！?/br>
    顧嶼點頭，“病好帶你去?！?/br>
    周梓悅笑了，“我還想要看你用面粉捏小兔子給我?！?/br>
    “行?！鳖檸Z漫不經心應道，“你想我捏什么都行?！?/br>
    “我就要兔子！我的生肖是兔子！”周梓悅噘嘴，“還有郁金香，你也要給我買?！?/br>
    “好好?！鳖檸Z嘆了口氣，順著她道，“都買給你?！?/br>
    ……

    梨念的胸口仿佛被用力插了一刀，奇怪的是不怎么疼，心如死水般毫無波瀾，可能是早就千瘡百孔了。

    其實真相早已明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認而已。

    以前所有美好的回憶，此刻就像個笑話，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顧嶼對她所有的好，全都是對周梓悅的，他不是沒有心，只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為了周梓悅可以不顧一切。

    雖然知道這是胡彤故意發出來給她看的，但那又怎么樣，她說的是事實，自己在顧嶼眼里不過是個替身，是個小丑罷了。

    梨念自嘲，她竟然會喜歡他這么久，也是不可思議，回頭看這段感情，他們之間極度不平等，他不喜歡她就算了，個別讓她感動的回憶，搞了半天還是他對周梓悅情難自禁玩剩下的。

    她以為只要努力付出，終有一天能感動他，現在看來，她只是感動了自己。

    梨念又打開了和顧嶼的對話框，他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前天發的消息上。

    【太晚了，我下次再找你，你好好休息?！?/br>
    她諷刺勾勾嘴角，點出拼音輸入法，一字一頓打字過去。

    終于說了她一直以來很想說，又不敢說的一句話——

    【沒有下次了?！?/br>
    再也沒有了。

    *

    醒來后，窗外天光透亮，太陽冉冉升起，是嶄新的一天。

    雖然梨念的臉色紅潤了許多，看上去氣色也不錯，但昨天她那樣還是嚇到梨母了，覺得是她高三學習壓力太大了，堅持幫她向學校請假休息一天。

    梨念正好也不想看到周梓悅，便心安理得地在家里躺尸。

    她的這次鬧情緒引起了全家的高度重視，梨母也向公司請假在家，陪了她一天，還親自動手給她做餅干。

    梨念溜到廚房找吃的時，看到梨母在揉面團，手上滿是面粉，她好奇過去看，“媽，你在做什么呀？”

    “松露膏餅干?！崩婺柑ь^朝她笑了笑，連臉上都沾到了面粉，“我好久沒做了，你等一等，馬上就好了?！?/br>
    “為什么不讓李嫂做？”梨念奇怪地問，自從家里有錢后，梨母就再也沒做過家務進過廚房了，全都讓家里的幫傭做。

    “她手藝再好也還原不出我做的那個味道?！崩婺缚跉庾院?，“你小的時候可喜歡吃了，每次都吃得精光，我向李嫂要了些模具，這次可以做出好多形狀，你看還有你喜歡的小貓?！?/br>
    梨念看著梨母將面團揉成各種小動物的形狀來逗她開心，眼眶一熱，差點又想哭了，那些從顧嶼身上受到的委屈奇異般地被填平。

    “媽?！崩婺钣昧φＡ苏Ｑ?，笑吟吟地從梨母背后抱住她，腦袋撒嬌地蹭了蹭，“你對我真好，我最愛你了！”

    “傻孩子?！崩婺笇櫮绲毓瘟斯嗡∏傻谋亲?，“你是我身上掉下的rou，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嘿嘿?！崩婺铐斨鴿M鼻子的面粉傻笑，眼睛卻有點紅。

    梨母的餅干很快就做好了，她做了好幾個小龍的形狀，因為梨念屬龍。

    家里的糕點師傅也給梨念做了一個巧克力慕斯蛋糕，用奶油點綴了滿天星，好看又好吃。

    母女倆吃著蛋糕餅干，喝著下午茶，悠閑地在沙發上看電視，說說笑笑度過了一個下午。

    梨父今天也特意提早下班，給梨念帶了好多小零食，大多都是客戶送的，有澳門鳳梨酥，牛rou干，金箔馬卡龍，六花亭巧克力等等……

    梨念下午都吃撐了，哪還吃得下這些，她突然想到了晏西鳴，他幫了她這么多，怎么著也該有所表示，于是便把這些吃的裝進書包，打算明天帶給晏西鳴和李茹他們一起分了。

    梨父還塞給梨念一張金卡，笑呵呵道：“念念啊，爸爸平時工作忙，沒時間顧著家里，這張卡你拿去，有想要的東西盡管買，別客氣，學習固然重要，但也不要搞壞了身子，那就不劃算了?！?/br>
    梨母推了他一把，埋怨道：“女兒這么小，給那么多錢干嘛，也不怕她亂花?！?/br>
    梨父不以為意：“花就花吧，我賺的錢就是給你們花的?！?/br>
    “……”梨念覺得，在這個環境下她沒有學壞也挺不容易。

    “謝謝爸?！?/br>
    想歸想，她還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眉眼彎彎地沖他笑，不過是個小小的感冒，一家人都為她興師動眾，說不開心是假的，連日籠罩在心頭的陰霾都散去了許多。

    梨念決定要更加努力的學習，以后報答他們。

    她再也不談什么戀愛了，太累，還沒意思。

    梨念在家休養一陣后，第二天神清氣爽地去上學了，精神很好，一路上看什么都覺得順眼。

    因為她來得早，教室沒什么人，晏西鳴倒是一如既往地早早來了，梨念走過去，笑瞇瞇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早??！”

    “……早?！?/br>
    晏西鳴有些意外地抬頭，還是第一次見梨念這么神采奕奕的樣子，她難得不再是校服打扮，穿著淺藍色的清涼短袖，柔軟的黑發落在雪白脖頸，勾出漂亮的蝴蝶骨，裸露的細嫩肌膚白里透紅，嘴唇濕潤飽滿，比晏西鳴見過的任何時候的狀態都要好。

    “你……”晏西鳴頓了頓，有點難以形容此刻的感覺，“發燒了？”

    “你才發燒了！”梨念輕輕瞪了他一眼，好在心情好，懶得和他計較。

    “我帶了一點點零食，你有想要吃的嘛？”她一邊拉開書包拉鏈，一邊問。

    然后晏西鳴看到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大包餅干酥，還有一盒巧克力，外加兩瓶奶，和三包牛rou干等……

    真的是“億點點”。

    “不用?！标涛鼬Q沒胃口，“我不吃零食?！?/br>
    “別嘛，你再看看，很好吃的?！崩婺顦O力推薦，“就是有點甜?！?/br>
    晏西鳴看著她亮晶晶飽含期待的眼睛，不自覺松口：“……哪個甜？”

    “嗯……巧克力，馬卡龍餅干?！崩婺钐籼魭?。

    晏西鳴垂眸看著這些零食，每一樣都包裝得很精美，價值不菲的樣子。

    他挑了個相對常見的食物：“巧克力就好?！?/br>
    梨念便把巧克力給他了，“看不出你喜歡吃甜的?！?/br>
    晏西鳴淡道：“我妹喜歡?！?/br>
    “那再試試這個?！崩婺钣职雅ou干給他，笑得眼睛彎起，“我強烈推薦?！?/br>
    *

    結束了上午的課，梨念平靜地給顧嶼打了個電話，等了好半晌，對方才接起，聲音聽上去還在鬧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