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墻小皇后 第115節
她被迫沐浴更衣、重梳妝發,時月影放棄抵抗,如木偶娃娃一般任其擺布,最后宮女們將她帶到內室龍塌,“請貴人靜待陛下?!倍蟊M數退出靈兮殿。 時月影欲哭無淚,坐在龍塌邊緣,仰起頭怯怯地打量帝王寢宮,室外的熏爐飄出淡雅的茉莉香,炭火爐子里焚起了獸金炭,渾然將窗外天寒地凍的天地隔絕開來。 金銀首飾堆砌滿身,她垂眸看著裙擺下的綴珍珠繡鞋,一雙游龍戲珠的金鐲恍若鐐銬般環在她手腕,好沉。 這樣的自己如待價而沽的貨物一般,與番邦每年進貢給皇帝的女人無異。 窗外大雪紛飛,她收攏掌心,端坐著,惶恐不安的揪住了裙側的衣料。 她想回家、她好害怕。 數月前,元景行從北疆回來,再度被封為太子。當時姑母已經察覺到先帝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親生子又已夭折,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將來登基之后能對她手下留情。 姑母特意設了賞花宴,不顧時月影已有婚約在身,安排她與太子見面。時隔數年的重逢,她羞愧,無意再與元景行有過多牽扯,只為敷衍姑母。 花宴上貴女如云,歡聲笑語、紙醉金迷。 時月影清楚知道這是她們最后的風光,在這樣的喧囂之中,她儀態端莊,垂眸不語。 身旁的男人也同樣沉默著,透著很難讓人忽略那的氣勢。 北疆苦寒之地的風霜,完完全全改變了他,元景行再不是那個任由弄權之人擺布的少年。 如今的他羽翼豐滿,蓄勢待發,已經接手所有政務,只等著有朝一日龍躍九天,令所有欺他辱他之人悔不當初。 宴上歌舞聲喧囂,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笑語不斷。只是無人發現,她與元景行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他也沒有提前離開,就只是端坐在案前飲酒,直至宴會結束。 時月影回過神來。 新帝必定恨透了自己,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樣的凌、辱與折磨。 此時的御書房內,議事的大臣們早在兩個時辰之前告退離宮。 元景行枯坐在御案前,看著窗外的天漸漸暗下,風雪卻愈演愈烈,渾然沒有停歇的意思。 暖爐滅了,御書房里冷如冰窖。 門外有宮女恭敬回稟,說是已經遵照他的意思,將時尚書之女帶到了靈兮殿。 她已經在他的寢宮里了。 男人修長手指摩挲著御案上的白玉紙鎮,他仰靠御座,渾然沒有離開御書房的意思。 *** 靈兮殿內暖得令人困倦。時月影在經歷了整夜的驚心動魄之后實在難以支撐,靠在精雕細琢的床邊龍柱上,瀕死前的等待反而是最煎熬最磨人心的。 子時將過,靈兮殿廊下靜得出奇,十數個宮人低眉斂目侍立殿門,直至驟然出現的腳步聲令她們警覺,只見皇帝從長廊另一端走來,滿身風雪。 “參見陛下、” 元景行身著深色錦袍,從御書房行來,肩上殘留落雪,宮人們立即為他打開寢宮大門。 靈兮殿外室的燈已經熄滅,幕簾遮蔽了內室的光景。 偌大的寢宮之內,飄著清淡的茉莉香,元景行不緊不慢地用火折子點起琉璃燈,這才抬眸看了一眼內室,靜得出奇。 撩開幕簾走近,少女早已經疲憊地伏在寬綽的龍塌上入睡。 床頭的琉璃宮燈微微照亮側顏,黛眉微蹙,略微憔悴。她睡得并不規矩,層層疊疊的月白色裙擺微微翻起,露出一節凝脂白皙小腿。 容顏瓷白,云鬢如墨。他們時家的人,容貌身姿皆出眾。 他從風雪中而來,不免周身寒冷,同時也攪亂了一室的暖意。 時月影在清冷陌生的眸光之下,緩緩睜眸,榻側男人的身影擋住了她所有的光亮。 須臾的屏息之后,她瞬間清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幾乎是從龍塌邊沿滾了下來,屈膝跪到地上,顫抖著垂首,“臣女參見陛下?!?/br> 漫長的等待中,她明明在心里演練過無數次在御前該如何說話行事,但是她未料到自己竟然會睡迷了。 “朕聽聞,你與別人有了婚約?” 數年分別之后,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比殿外的風雪更寒冷刺骨三分。她一雙柔荑緊攥抵在膝上,渾身不住地微顫。 她怵他,咬著唇點頭承認。 他垂眸看著少女白皙鶴頸,“你還記得朕的名字么?” 啊......? 時月影疑惑地仰起頭,這也數年的分別之后,她初次認真清晰地看清他的模樣。早已經褪去了少年稚氣,五官英挺、身形健碩,處處透著權勢滔天的君王氣勢。 她點了點頭。 宮女們精心替她綰起的發髻松散,幾縷青絲披散肩身,華美的裙裳也微微凌亂,皆怪她睡迷了,如此狼狽不堪。 男人躬身去攥那凝脂皓腕,“起身” 時月影卻因突如其來的冰涼而縮回了手,眼神防備地凝視著皇帝。 他的手懸在空中。 皇帝站直身軀,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時月影、”聲音低沉,清晰地喚了她的名字。 她有一種錯覺,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反復斟酌,而正是這三言兩語,就能過左右她與親人的命運。 “你的父母兄長已被帶到刑部大牢,明日便會被處斬?!痹靶胁辉冈僦苄?,單刀直入地告訴她。 這一日終于來臨。 時月影臉色蒼白,但不至于太過意外,唇亡齒寒,時家身為后黨,更是時后同族,在新帝登基之后肯定會被清算。 “朕今夜單獨見你,想與你做一樁交易?!彼门墼诓贿h處的椅塌坐下,看她的眼神恍若陰森山林之中盯著獵物的獸。 她眸光茫然,今時今日,自己便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他用的是交易一詞,時月影不懂自己手里有什么籌碼是皇帝想要得到的。 椅塌上的人陷在陰影里。 “近日民間有人議論朕清理后黨,手段殘暴,違背先帝遺愿。若沒記錯,你與朕的婚事是先帝親自定下的?!?/br> 她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當年自己遠遠不夠資格當上太子妃,是她的姑母在先帝面前吹了枕邊風。太子一直不喜她,她心里明白。 “若你愿意進宮做朕的女人,顯得朕存著仁心,多少也會替朕挽回幾分名聲,朕也會考慮留你與你母親的性命?!?/br> 天下人皆說她姑母是妖后,他如此大刀闊斧整頓朝綱,并不可能引來惡名,他多慮了,時月影心想。 但若說了實話,那么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她怵他。 此時的自己只能克服心中所有的恐懼,挺直腰身,不卑不亢,“臣女愿意為陛下洗脫惡名。但是臣女的條件是,換父母兄長五人平安?!?/br> “你有資格跟朕談條件么?”元景行問她。 確實沒有。 “臣女的父兄雖為時家人,但這么多年并未助紂為虐,求陛下放他們一條生路?!?/br> “若朕說不呢?時月影你會拒絕這場交易么?” 不會。 但是細想之下,母親身弱,若父兄死了,母親恐怕也難以茍活。倒頭來只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世間。 聽聞新帝的后宮妃嬪,盡數都是昔日太子一黨的貴女,那自己身處其中,如履薄冰,天長日久的煎熬,倒不如...... 她既做了決定,從冰涼的磚面站起身,恭敬回道,“若陛下不肯開恩,臣女、臣女不想茍活,愿意與父兄一道受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