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抱你的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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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秦硯北醒過來,臂彎里早就空了,衣料上一片涼意。 他下意識皺眉,半撐起身,雙手觸感異樣,掀開被子一看,兩邊掌心都被上過藥纏了紗布,把昨晚割出來的破亂傷口蓋得嚴嚴實實。 只是可能包扎的人太慌,唯恐把他吵醒,導致紗布形狀歪七扭八。 太子爺戾氣褪了大半,這場煎熬算是挺過來了,他盯著自己手上的丑東西,挑剔地“嘖”了聲,眉尾卻微微抬起,帶出一抹隱匿極深的笑意。 真是,又蠢又傻,手還笨。 給他包成這個德行,換個人試試。 床頭桌上放著保溫杯,沒看錯的話里面應該是檸檬蜂蜜水,平常手邊只有冰水和咖啡的太子爺嫌棄地壓了壓唇角,冷冷盯了兩眼,還是猶豫著端過來抿了一點。 ……也就湊合吧,太甜。 于是又多喝了兩口。 秦硯北余光瞥過枕頭,底下露出一塊卡片的邊角,抽出來發現是昨天讓人交給云織的銀行卡,她原封不動給他塞回來了。 房門輕聲一動,云織脫掉了長外衣,穿著里面的米白羊毛裙,顯得人純凈明俏,長發別在耳后,有幾縷垂下來,錯落的烏潤間,隱隱露出耳廓上的淺紅牙印。 秦硯北視線定住,瞇了瞇眼。 云織給他拿了早餐進來,見他指間捏著銀行卡,正好說:“秦先生,你不用給我卡,我也不會走,收回去吧?!?/br> 秦硯北眼睫動了動,刻意回避昨晚自己的惡行,若無其事打量她:“不要錢?” 她一個在校的學生,家境普通,沒有背景人脈,秦震那老狐貍最摳門,哪怕替他辦事,他也不可能給她多少,青大美院那地方又燒錢,她為了留下來,對卡里的金額就完全沒興趣? 錢也沒他重要? 云織彎了彎眼睛,說:“不要,我自己夠用,只要你別再攆我走就行?!?/br> 看吧,果然,都是為了他。 秦硯北指尖點著卡片,慣常結冰的眼底不知不覺融解,慢聲跟她說:“這里面的五百萬——” 云織也恰好出聲,輕輕綿綿,是南方女孩清甜的語調,摸著良心保證不是刻意打斷他,純粹的不希望恩人這么病重還為她費心:“我的畫行情還可以,努力攢了兩年,現在也有幾百萬——” 秦硯北后面的話猛然停住,受到侮辱般凜冽凝視她,包著紗布的手只露出修長指節,不受障礙地把那張卡片夾起來,逼問她:“所以,你這是嫌我給的少了?!” 還不如直說。 她到底給他標了什么價碼。 只要出的錢夠多,就能買她放棄他了?! 云織盡力跟上太子爺的思路,手舉到耳邊保證:“給我兩個億,我都不會放棄報恩?!?/br> 秦硯北睨著她冷笑。 什么意思,給三個億就可以了?在她眼里,他這么不值錢?! 云織本身也搞不太懂恩人喜怒無常的性格,索性不去深究,拿出對待畫廊里傲嬌大貓的辦法,什么道理都不講,就是擼毛哄。 等早餐吃完,看秦硯北的精神狀態比昨天正常很多,云織略放下心,知道他還有公事忙,自己就也先回學校。 路上她給方簡打了個電話,委婉地問:“方醫生,秦總除了腿傷以外,還有哪里需要特殊照顧嗎?” 方簡沒說話。 云織不算意外,她對秦硯北而言只是個認識不久的外人,像太子爺這樣的身份,病情應該算高級別的商業機密了,如果他昨晚發作的情況曝光,能想象到會引起多大波瀾。 方簡如果是可靠的人,不會輕易透露給他,而同時,她也不能完全信任方簡,萬一他是秦硯北的對立面的人,她要是亂說,豈不是給恩人惹麻煩。 云織沒有強行追問,道了謝就掛掉電話,有些失神地盯著車窗外。 沒有人能問,也沒有人能回答,她可以靠的只有自己,用莽撞幼稚的方式,盡可能去安撫秦硯北的精神,把他從那個她看不到的深淵里往上拽一拽。 即便前因后果什么都不了解,但不耽誤她想拼盡力氣拉住他。 快到青大校門口的時候,云織接到唐遙的電話:“織織,跟你說一聲,我最近估計都不能回學校住了,我爸在西郊弄了片度假莊園,這些天正忙著裝修,我得幫他盯盯,不說別的,光是那堆外頭空運來的破樹,就不知道費了多少心?!?/br> 云織心里一動,忙問:“樹?這個季節?” 懷城天氣正冷。 唐遙大笑:“放心,有專門養的地方,溫度濕度什么的合適就行?!?/br> 云織眼里有了熱意,迫切說:“有沒有開花的,能賣給我一棵嗎?” 唐遙一愣:“你要樹干嘛?種哪?” 云織照實回答:“我想種去秦硯北的后院溫室里,他也許會喜歡?!?/br> 唐遙沉默了幾秒,突然爆發:“云織!你這么報恩下去,就不怕太子爺哪天把你栓個鏈子鎖在南山院,你跑都跑不掉!你對自己的吸引力多少也有一點認知和信心好不好?” 云織笑著搖頭:“誰都可能,只有秦硯北不可能,他連恩情都不愿意承認,巴不得我別去煩他,是我強行的,你不用擔心,不管貴不貴,賣給我就好啦?!?/br> 一直到宿舍門前,唐遙都在聽筒里情緒激動地教育云織,聽到她在擰門了,唐遙才想起舍友的情況,提醒她說:“對了,夏露最近直播人氣下滑,心情不好,天天沒個好臉,你別理她就行,犯不著跟她生氣?!?/br> 夏露每天定點在宿舍美妝直播,很長時間了,云織都已經習慣,也能理解對方情緒受影響,輕聲跟唐遙說:“沒事,我回來洗澡換個衣服就走?!?/br> 云織推門進宿舍,另一個舍友不在,只有夏露趴在電腦前畫圖,見她回來了,淡淡點個頭,隨口問:“你這段時間怎么總晚上不回來?” 云織平和回答:“朋友在外面有房子,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就去幫忙了?!?/br> 夏露沒所謂地“哦”了聲,也沒抬頭。 云織特意往她電腦那邊看了一眼,見屏幕上是專業課的課件,沒在直播,才放心脫了衣服,只剩下一條九分的打底褲和小吊帶,拿好換洗內衣進了浴室。 她洗好出來的時候,長發包著,身上裹了條長浴巾,蓋過膝蓋,上面露出肩膀和蝴蝶骨,坐在自己桌前涂乳液,偶然聽見身后夏露那里傳來一點悶悶的笑聲。 云織回頭看了一眼,夏露還是那個狀態,埋頭在畫紙上,沒有什么別的動作,電腦顯示的也依然是課件。 她自然以為夏露是想起什么才笑的,沒太在意,快速把自己打理好,找出一個小行李包,裝了幾件衣服和必需品,再次出門。 秦硯北剛發作過,近期應該都算危險期,說不定有輕生和自殘風險,她不能讓別墅里沒有人,好歹也要去照看著他。 何況,只要唐遙那邊順利,今晚她應該就有禮物能給他。 - 秦硯北一整天公事纏身,也刻意想讓自己忙碌,忙到沒有空閑去回想昨晚發生過的畫面,那些呼吸,心跳,皮膚摩擦的溫度,擁抱和烙下的齒印,沒有一件是能細想的。 天黑以后,他才動身返回南山院,途中翻了翻手機,想起特助的微信號已經把云織拉黑了,收不到她消息是正常,但轉念間太子爺又面露不悅。 消息沒有就算了。 好友申請也不知道來一個?! 被拉黑就不努力了? 滿足她親近他的私欲一次,她就不知道主動進攻了,真是不能慣著。 秦硯北手指懸在手機屏上,冷著臉把云織的微信號輸入一遍刪掉,再重新輸入,煩了就扔一邊,把去見外人之前整齊放在車里的紗布找出來,一圈一圈又模仿早上的丑樣子重新纏回去。 嘖。 明明多看了好幾遍,還拍了照,怎么就復原不了。 云織愛嘮叨又麻煩,還動不動就哭,如果看見他把紗布拆了,又要替他著急。 太子爺表情更沉,車里的氣溫無形中往下落,司機一聲都沒敢吭,繃著神經把車停在南山院c9車庫,整棟房子的窗口卻一片漆黑,不像有人在。 秦硯北動作緩緩凝住。 ……沒來? 怎么,隔了一天才知道害怕他,后悔了? 秦硯北攥著紗布,團成死結,頰邊線條暗暗收緊,下頜線清瘦凌厲,他兀自笑了笑,掩住眼里起伏的波瀾,面色陰沉地推門下車。 剛到門口就收到南山院管家發來的通知信息:“秦先生打擾了,今天傍晚云小姐往c9棟運送了一車貨物,體積很大,據她報備是植物,她應該得到了您的同意,但出于安全考慮,我們還是需要正式知會您?!?/br> 秦硯北停下。 ……植物? 她來了?! 筆直雙腿當場就不想走了,秦硯北拉過備用的輪椅,不嫌麻煩地轉動進了家門,但目之所及確實漆黑一片,沒有她的痕跡。 她到哪都喜歡開燈,沒有亮就似乎活不了,不像他,習慣待在夜色里。 秦硯北在客廳中央往上看,都是暗的,眼尾隱約捕捉到對面窗外的一點亮度。 他控制輪椅靠近,隔著一樓背側的落地窗,看見后院那個已經荒廢兩年的玻璃花房里,竟然有光。 那間花房,曾經被他種滿植物,凡是跟他妄想的夢里相近的,都被他找回來,鬼迷心竅地想要種活養大,維持著那個岌岌可危的,可笑的幻想,用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去實現。 可最終都是枯死。 沒有什么能在他存活的這個世界里生長。 秦硯北握著輪椅扶手,從c9后門出去,慢慢靠近那個足有五六百天沒踏足過的地方,他昨晚才從樓上看過,當然知道里面的情形,一片破敗的枯草,貓狗都懶得來。 但等他真正見到了這個晚上的玻璃溫室,一切正常推進著的節奏,這個方寸天地里該有的頹唐和寂靜,都好像在某一刻被按下了轟鳴啟動的旋鈕,火樹銀花地爆裂開。 溫室里大片的死亡中間,土被仔細翻新過,立著一棵開花的樹。 樹很高,幾乎要頂到玻璃上沿,云織仰頭站在下面,臉色有些漲紅,雙手盡力推著它,要讓它完美直立,他的輪椅聲打攪到她,她撐著樹干回過頭,在燈光里朝他笑:“秦先生?!?/br> 秦硯北說不出原因,忽然極度不滿。 她為什么在別人面前張口閉口“硯硯”,但面對他的時候,只有一句疏離客套的秦先生,他從來沒這么厭惡過這個再正常不過的稱呼。 秦硯北指腹壓著扶手上的皮革,碾得麻癢,冷聲質問:“你就只會這么叫我?像個來打工的小保姆一樣?” 云織沒辦法,傲嬌大貓的脾氣永遠不可能摸透,他昨天確實說過,不需要保姆,大概,也不喜歡她放低自己? 她想了想,試探叫他全名:“秦硯北?!?/br> 秦硯北漠然呵了聲,明顯不買賬,眼神也比剛才更厲,恨不得當場把她削骨剝皮。 云織懷疑,也許經過昨晚,秦硯北終于肯把她當成平等的朋友了,不再那么居高臨下,那也理所當然,應該以朋友的方式稱呼。 于是她揚起眉,秀氣的唇角翹高,嘗試地輕輕叫了一聲:“……硯北?” 秦硯北微怔。 云織以為他沒聽清楚,不禁松開手,往他的方向走近。 但樹下的土還沒有徹底踩實,離開她的控制后,樹干略微晃動了一下,樹冠上那些藍白色的花就紛紛揚揚落下幾片,有一段帶著細枝的花苞,輕飄飄掛在云織鬢邊的頭發上。 她安靜亭然地立在樹下,花枝別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