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117節
如今更是如此,即便她已經有了身孕,卻依舊比他還要灑脫。 顧珩心里五味陳雜,望向秦觀月的眼神里多了些復雜:“月娘,別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這件暫且不能?!?/br> 他握住秦觀月的手,放在掌心:“權當是為了我的一點私心?!?/br> 秦觀月多少能猜到顧珩的意思,如今時局動蕩,她與顧珩也沒有什么好計較的,若這樣做能讓顧珩安心,也就算了。 秦觀月點點頭:“那便邊依你的意思,等時局安定了,我們便挑個日子,讓大家一起就算見證了?!?/br> “我算過了,今日就很好?!?/br> 秦觀月驚慌失措地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珩郎,你說什么玩笑。我什么都還沒準備好,況且這畢竟是婚娶大事,至少要同阿娘說一聲才是?!?/br> 顧珩為她扶正鬢間的簪子,語氣溫柔:“你不必擔心,一切我都準備好了?!?/br> 已近黃昏,暮色四落,流瀉在一壁玉竹之間,隨風蕩漾出璀璨的沉光。 顧珩將秦觀月扶進內室,便先行離開了。 秦觀月站在內室里,這才發現內室可見之處盡用紅綢裝點,連妝奩鏡臺邊角都是紅色。 墨隱臉上含笑地帶著她走向妝臺:“娘子,我為您梳妝?!?/br> 秦觀月坐在妝臺前,看見榻上的被衾繡著鴛鴦圖案,簾幔是茜色的紗。 墨隱從柜中拿出一身正紅吉服,其上托著鑲珠鏨雕鳳冠,親手為秦觀月穿置妥帖,而后提起迤地裙擺,引著秦觀月邁出室門。 直到走到側廳時,秦觀月還處在茫然的神思里。 一路走向堂中央,除了賀風無塵等人,秦觀月還看見了久別不見的魏恪,吳嬪與綠鶯亦站在其中。 眾人皆臉上帶笑,一派喜氣洋洋。 正堂一側的簾幔被掀開,孟夫人在曼兒與若云的攙扶下緩緩走出。 秦觀月看見孟夫人亦穿著暗紅色的喜裝,鬢間別了一朵紅花以示喜慶。 不知為何,看著親朋齊聚,阿娘也在身旁的場景,秦觀月突然感到眼眶泛酸。 悠揚的箜篌聲響起,顧珩身著紅袍,向秦觀月走來。 顧珩本就眉目疏朗,膚色白凈,他往日多著素雅的顏色,如今乍穿上這身紅衣,反倒多了幾分富有生機的俊美,像是神情無波的高臺神終于多了凡間的氣息。 他緩步向秦觀月走來,站在她的身邊,微側過臉,向秦觀月一笑。 為怕禮樂聲太過響鬧引來官卒,顧珩特請了一位樂師以箜篌相奏,不同于俗世似要沖破天際的刺耳樂曲,箜篌綿揚婉轉,反倒比尋常的喜樂更富溫情。 拜過天地高堂,秦觀月站在顧珩面前,四目相對之間,有無限情意流淌。 一切就像是綿長無盡的夢,在這個夢里只有柔情與歡笑,遠離了世俗紛擾,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只屬于彼此。 夜色漸深,陸起章與一眾兵卒仍然站在宅院外,卻遲遲未見到人影。 陸起章多少已經生出不詳的預感,但他仍然不甘就此回宮,于是依舊站在月色下等待。 忽而一道白影掠過夜空。 白鴿停在陸起章肩頭,陸起章熟練地取下信筏,又一次放飛白鴿。 借燈火的光,陸起章展開那張泛黃的紙。 只是這次,白鴿送來的并非密信,而是一張地契。 地契的背后,寫著俊逸神飛的兩字——贈你。 這字跡陸起章只消看一眼便知是誰的手筆。 年少時,他曾與顧珩徹夜手談,闊論書畫,哪怕是顧珩用左手寫出的字,他也一眼便知。 “放火!” 在陸起章的一聲令下,火光逐漸吞噬了這座宅邸,連同顧珩刻意留下的衣物擺設,一并化作了灰燼。 禮成之后,秦觀月與顧珩被送入內室,黑夜又歸于沉寂,一片無聲,只有窗外的鳴蟲偶爾響動。 昏黃的夜燈之下,顧珩端來兩杯合巹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秦觀月。 “夫人?!?/br> 一聲真摯的稱呼,居然讓秦觀月感到臉頰發燙。 她接過那杯酒,與顧珩交臂而飲。 顧珩灼熱的氣息緩緩撲覆在她的耳邊,如同千百只螞蟻嚙咬著她的心緒。 再望向顧珩時,她竟覺得顧珩落在她眼里的身影,有些朦朧模糊。 “這酒好烈?!?/br> 顧珩靜靜地望著她,輕笑了一聲:“孕中不宜飲酒,我早將你杯中的酒,換作了茶?!?/br> 顧珩握住她的手腕,向她耳邊靠近,聲音暗?。骸胺蛉擞性幸詠?,似乎豐潤了不少?!?/br> 作者有話說: 大婚發喜錢啦 第98章 暖燭融融相襯,秦觀月明顯怔愣了一瞬。 “有這么明顯嗎?” 有身孕以來,她的腰的確不似往日纖細,但前段時間憂心顧珩生死,整日食欲不振,她還清瘦了不少。 顧珩目光向下一掃,笑得別有深意。 秦觀月順著他的目光垂眸,只看見兩道起伏的云峰,頓時紅了臉。 前幾日,他還在云峰深壑間迷了路。 “顧珩!” 與顧珩初見時,她還以為顧珩真是高臺之上不染俗塵的云松。那時顧珩愈是不愛理睬,她就愈是想要攀折。 可之后每次與顧珩共枕,秦觀月都在想,天下人都被顧珩騙了,連她也是。 這座沉寂的雪山下埋藏著誓要掀翻一切的波濤,它無聲無息地接近,貼繞著你,而后將你盡數吞噬。 燭芯燃到盡末,忽而劈裂炸響,秦觀月微微一顫,顧珩攬住她的肩頭。 綽約的暖意渡在顧珩的眉目之間,使他看上去不似往日般冰冷。 忽而,窗外響起兩道輕輕的鑼聲,似乎在催促著什么。 秦觀月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見顧珩正在望著她。 “月娘,吉時到了?!?/br> 顧珩身上還穿著那襲正紅的喜袍,四周都掛滿了喜慶的紅綢,連榻旁的鞋案都被刷上了紅漆。 她自然知道所謂的吉時是什么意思。 但不知為何,哪怕她與顧珩早已有過數次肌膚之親,哪怕她今日并非初見新郎官的新娘,可真在這一瞬,她的心跳卻變得很快,鼻尖上微微沁出了汗。 或許是因為她與顧珩已許久沒有過了,雖然之前那次也是在她有身孕的時候,可今夜與那一次不同。 那次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而如今她的小腹一日勝過一日的變化著,連同許多地方,也悄然起了變化。 譬如她睡前即便沒有飲水,夜里也要起來三四次;譬如她如今聞不得膻腥味,往日最喜歡的燴羊rou,她眼下只是聞見便會惡心。 但這些顧珩都是知道的,還有些是只她自己才知道的。 她比往常更加感性敏銳,她需要顧珩時時陪在她身邊,但顧珩一貼近她,又會輕易引起變動。 在今夜,她有些慌亂,害怕顧珩會笑話她的羞赧與不安。況且被衾上的鴛鴦實在是栩栩如生,她不想沾污了這圖樣。 她別開臉,鴉羽般的長睫在燭光下近乎透明,臉頰畔耀泛著微微的金光。 但即便她沒有說,她放在腿邊、緊緊攥著被衾的手,已然昭示了一切。 “月娘,別怕?!鳖欑竦氖指采狭怂?,試圖撫平秦觀月的心緒,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我問過張醫師,他說只要不似往日那般,便不會有事?!?/br> 秦觀月臉更紅了,羞憤欲死:“這樣的事你怎能同張醫師說?!?/br> 顧珩神色坦然,沒有半點遮掩,尋常的仿佛是在講明什么道義。 “我不能拿你和孩子的安危去賭,這樣的事,問過醫師總歸穩妥些?!?/br> “你莫與我一起,豈不是更加穩妥……” 顧珩輕聲笑了,縱容了她的辯駁,撫上秦觀月的后頸,讓她靠近自己,而后在她耳朵上輕輕一吻。 “今夜是你我的大婚之夜,我不想就這樣荒廢?!?/br> 春深時節,萬物吸斂天地光華,皆以飛快的速度生長著,窗檐下的藤蘿幾乎是一夜之間便攀滿了整漲墻壁。 窗外的藤葉亦隨之搖擺,向上緩緩攀長,與蘿枝緊緊交繞在一塊,而蘿枝極盡溫柔,將藤葉抱攬懷中。 柔緩的夜風吹過,吹開虛掩的窗,屋內的燭光微微搖晃,山水屏風上倒映一池春水。 秦觀月靜靜地望著顧珩的眼底,恍惚間覺得里面暗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眸海,它隨著燭波輕晃來、輕晃去。 而她就是海上的一葉小舟,在他的波浪里晃蕩,慢慢地被蠶食。 院閣不遠處的一片竹林下,墨隱站在那里,遠遠地望著窗里忽明忽暗的燭光。 她手里還提著那把小鑼,魏恪亦不禁隨著她的目光望向那扇窗。 “其實今夜他們不會勞煩你,你不必在這里守著?!?/br> 與魏恪許久未見,墨隱一時覺得有些生疏。原來哪怕是往日再熟悉的人,只要分離些許時日,也會從無話不談而變得陌生。 墨隱垂著眸,腳尖點著地上的一處小坑:“我知道的,只是娘娘與丞相這一路走來不易,我……想在這里看著?!?/br> 說來好笑,她曾為秦觀月真心實意地著想,屢次勸她投入城陽王的懷抱,也因此招了顧珩的恨,被迫于魏恪分開。 原本不說深仇大恨,但至少她該對顧珩有些不滿的??烧娴搅私裉?,一切似乎已經煙消云散,她只是希望娘娘能夠過得好。 魏恪也無言,緘默的夜里,只有偶爾兩聲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