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107節
只是境況急轉直下,原本賀風等人救出這二人后再行營救其他宮婢,但這風力一陣強于一陣,一行人只能作罷,趁著夜色遁回清平觀。 清平觀中,顧珩立于觀前,身側是一老藤,他于此處可看到吳嬪宮中隱隱透出的火光,也能聽得此時宮中眾人已察覺火情,亂做一團。 值此時,清平觀側門響起了叩門聲,無塵上前開門,賀風聲音急切地響起。 “丞相,人救下了,只是這火勢太大,余下的宮婢已顧及不得了?!?/br> “先送往后院安置?!?/br> 賀風領命將一行人安置好,這才回身稟命:“丞相,屬下有一事不解,既是能捉那兩個襄陽王的暗衛,為何不讓屬下立時拘捕她們?!?/br> 顧珩微微笑說:“她們不見了,襄陽王便知道中間出了差子,我叫你去亂葬崗尋個難產而亡的婦人頂替吳嬪亦是這個意思,我們只管救人,不管滅火,就是要讓那二人以為萬事自在掌控之中?!?/br> 的確,顧珩已料到襄陽王疑心大,火后定會再尋仵作驗尸,尋常尸首斷不可行,非要母子連體才可。 除此之外,顧珩亦尋了幾具尸首,意圖一并替換下吳嬪處的宮女,但無奈形勢所困無法解救,只得安排人再將其安葬宮外。 賀風拜服之余,仍有一事不解,便開口問道:“殺人的法子有萬種,就像今日若那二人在熏香中摻雜些要命的毒料,吳嬪主仆也活不成,您是怎么料到他們要縱火的?” 顧珩撫了撫老樹上斑駁粗糙的紋路,略有感慨道:“那些法子殺人都會留痕,陸起章不會這樣愚笨,豬油做燃引,星宿之說做由頭,趁修整宮殿之時將豬油涂抹在其中,火一旦燒起來,便難以熄滅?!?/br> 顧珩眸光暗沉了下去,繼而說道:“這樣狠毒的手筆,陸起章是要一爭了?!?/br> 陸起章的心思他尚且能夠提前看破,可是秦觀月的心思,他常常拿捏不準。 思及此處,顧珩將目光轉向身后的寢屋。 寢屋里透著光亮,秦觀月應當還沒睡下。 只是那扇門屋緊閉,從回到清平觀至今,他已被秦觀月關在門外有兩個時辰了。 第88章 順著顧珩的目光,賀風也看向了那扇緊閉的門。 他是同丞相一起被關在門外的,丞相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這兩個時辰站下去,饒是賀風經年習武,也開始覺得腿肚子發酸。 雖然他不知道講經會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清平觀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把丞相晾在這里,總歸不是什么善行。 “丞相,不如去找孟夫人說說情吧?!?/br> 顧珩淡淡掃了賀風一眼,沒說話。賀風當即知曉自己失言,向后退了一步,不再多語。 良久,顧珩向他吩咐:“去讓膳房煮一碗玉心蓮子羹?!?/br> 賀風退下后,顧珩在院內緩緩踱步。寢屋的門在駘蕩的夜風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墨隱從門后走了出來。 顧珩循聲回頭,叫住了墨隱。 “她用過晚膳了嗎?” 墨隱搖了搖頭,顧珩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墨隱點了點頭,反身叩了叩門。 “娘娘,是我?!?/br> 屋內傳來一陣響動,半晌秦觀月的聲音在門后響起:“墨隱,怎么了?” “娘娘,剛才吳嬪宮中起火了?!?/br> “什么?” 雕花門倏地被推開,露出一雙盡其訝異的明眸。 顧珩眼疾手快地伸手攔住那道半開的門:“月娘?!?/br> 話音剛落,那雙眸子便飛快地消失在了門后。 “出去?!鼻赜^月的聲音冷戾,不留一絲情面地關上了門。 門闔上的一瞬,秦觀月聽見顧珩的悶哼。 她看見顧珩的左臂還被夾在門縫之間,然而顧珩卻一動未動。 她驚駭地松開手,雕花門晃悠悠地“你來做什么?!?/br> “月娘,我不能進自己的寢屋嗎?” “原來丞相是嫌我們母女占了清平觀的地方,若是這樣,丞相早說不就是了。天下之大,丞相容不得我,難道就沒有其他容得了我們的地方?” “月娘,我沒有這個意思?!?/br> 秦觀月一擰眉,抬聲問道:“那丞相是什么意思?” 顧珩低嘆了口氣:“月娘,先讓我進去,好不好?” “這是丞相的寢屋,本是我占了丞相的地方,丞相要進便進,我走就是了?!?/br> “月娘?!?/br> 秦觀月作勢要走,掠過顧珩身邊時,顧珩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觀月又惱又怨,滿腦子都是那些學子夸公主與丞相般配的話語,壓根聽不進顧珩的話。 尤其是等到了顧珩主動來找她,她似乎覺得占了上風,更加不情愿輕易原諒顧珩。 腕骨被顧珩微涼的掌心圈握著,她憤憤甩開顧珩的手,旋即聽見一聲低沉的嘆哼。 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甩開的是顧珩的左臂,一時有些心軟,但又扯不下面子。 “你怎么不知道躲開的?!?/br> 兩人僵持在原地時,賀風托著托碟走來:“丞相,玉心蓮子羹做好了?!?/br> “月娘,生氣歸生氣,別餓壞了自己,先把這碗粥喝了?!?/br> 秦觀月掃了眼賀風手上的托碟:“怎么兩碗,另一碗是給誰的?” “丞相宵衣旰食,忙起來常常顧不上用膳,自從上元節之后,胃疾就愈發厲害。丞相今日經會散去后至今沒有用膳,所以屬下擅自做主,也為丞相準備了一碗?!?/br> 提起上元節的事,秦觀月才稍稍冷靜了下來。賀風的話無疑是在提醒著她,之前她是怎么背叛了顧珩,又怎么害得顧珩胃疾再犯。 她自知理虧,狀似無意地抬眼掃過顧珩的臉。 昏黃的檐燈襯著他輪廓鋒銳的面容,渡過略顯蒼白的唇瓣。 秦觀月看著他垂在一旁的左臂上還印著深深的皺痕,那是剛才被門夾過的印記。 她垂下眸子,一言不發地提裙向屋內走去。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將屋門關上。 顧珩蒼白的唇角終于揚起了笑意,向賀風伸開掌心:“給我吧?!?/br> 墨隱在旁看見,不禁關心道:“丞相,您的手臂……” “無事?!?/br> 賀風只得滿目擔憂地將托盤交給顧珩,那兩碗蓮子羹用青瓷碗盛的,很有些重量,顧珩用右手接過托碟的一瞬,險些沒拿穩,蓮子羹在碗里微微晃了晃。 但很快他便適應了托碟上的重量,穩步向屋里邁去。 顧珩走進屋內,身后的門也被墨隱帶上。 桌前早已不見秦觀月的身影,顧珩將托碟平穩放在桌上,轉身向內室走去。 內室榻前的帷帳全部被放落下,層層疊疊地遮掩著榻內的風光,只有榻旁一雙凌亂相疊的繡鞋,還足以窺得帷帳內躺著的是一位姑娘。 顧珩彎腰將那雙繡鞋放好,撩開帷帳,坐在榻邊。 秦觀月蜷縮在榻上背對著他,雙臂很警惕地環攏在一起。 “月娘,今日我很高興?!?/br> 榻上的人微微動了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提高聲音又反問了一句:“高興?” 秦觀月脆生生的冷笑了一聲:“丞相自然是該高興,畢竟今日之后,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丞相與公主多么般配了?!?/br> 在把顧珩攔在門外的兩個時辰里,她在屋內,目光所及之處皆有顧珩的影子。 書臺前是他曾經握筆繪文的地方,瓷缸前他常站在那處捻食喂魚,榻上更是盡染他身上的松木香。 可如今看來更像是一種笑話。 在他人的眼中,只有柔安那樣出身的女子,才堪與顧珩相配,那顧珩又是怎么想的? 她不敢問,但那一點微妙的自卑心又在作祟,讓她對顧珩本就微薄的信任更加動搖。 更令秦觀月感到氣悶的是,她察覺到她如今的喜怒居然會被顧珩調動,她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似乎對于獵者而言,對獵物生出不該有的情緒,便是失手的開始。 想到這里,她既對自己的沒出息生氣,又怨自己比不得柔安那般的出身。 眼眶泛了酸,她將整個側臉埋進枕頭里,不愿讓顧珩察覺到她的失態。 可即便她什么也不說,一切微小的舉動都被顧珩都看在了眼里。 一陣微小的窸窣聲后,秦觀月的后背陷入了一片寬厚的溫暖。 顧珩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牢牢地環抱在懷中,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緩緩摩挲。 秦觀月似乎還有些不甘心,最后掙扎著又動了動。 顧珩冰涼的唇瓣落在她的后頸,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他的聲音溫柔,似一片皎白的月光落在沉寂的海面:“月娘,我的手臂好痛?!?/br> 顧珩像是對待珍寶般將她的手放在掌心呵護,常年握筆留下的薄繭摩擦著她的指尖,蕩滌出略顯繾綣的氣息。 秦觀月的確不敢再動了,她只消微微一動,便能感覺到后腰處碰上了如熱鐵般的堅實。 顧珩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似是情人的低訴:“月娘,你能因為我而不高興,說明你是在意我的。所以我很高興?!?/br> 秦觀月抿了抿唇:“丞相未免太過自信了?!?/br> 顧珩輕笑了一聲:“今日講經會是承了以陛下祈福的名義,實非我所愿。至于旁人怎么議論,我從來不在乎。月娘,百年后能共殮一棺,交由世人評判的,只有你與我二人?!?/br> 秦觀月聽見這句話,心里的冰棱漸漸消融,似乎先前的余氣也不那樣濃了。 她眉目間稍柔和了點,問道:“手臂還疼嗎?” “嗯?!鳖欑駵惤亩?,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長,“今夜的衣裳,恐怕我自己一人不方便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