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91節
“你身上的香味太明顯,我從南疆尋了一種藥材,在水中浸泡半個時辰,能掩蓋你的香氣。每浸泡一次,功效能持續兩日?!?/br> 顧珩果然有他的退路,這樣一來,秦觀月每次最多在吳嬪宮中連著待兩天,便必須要回到清平觀用藥浴。 “珩郎,你且安心,這一次我不會再生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了。只要吳嬪那邊沒事,我會常?;貋砜赐窭傻??!?/br> 像是害怕顧珩不信,秦觀月又湊近顧珩耳邊,輕聲道:“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才能睡得好?!?/br> “珩郎不信嗎?” “信?!鳖欑駪酶纱嗬?,而后緩緩說道,“我自然信月娘不會再想逃跑了?!?/br> 顧珩熟稔人心拉扯,只這么一句話,就讓秦觀月怔怔地看著他,面上的喜悅瞬即被不安沖淡。 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曉了什么? 顧珩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似乎已然窺透了她的全部心思,但他什么都沒說。 顧珩從燕宸殿回到清平觀去的第一個地方,不是寢屋,而是書室。 他在書室的桌臺上看見了一抹洇著淡淡血跡的濡濕,亦發現了屜柜中的書信被人動過的痕跡。 秦觀月沒有留意到的是,顧珩這樣一個萬事謹慎的人,會將那些重要的身契證據不著防備地放在那么顯眼的地方,就是為了讓秦觀月自己發現。 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他篤定秦觀月在發現這一切之后,哪怕是為了娘親,也不會再輕易有逃走的心思。 顧珩支頤望著她,挑起她落在榻上的一縷發絲放在手中把玩:“吳嬪是妃,你亦是?!?/br> “比起吳嬪的孩子,我更希望,是我們的孩子坐上那個位子?!?/br> 秦觀月面上掠過慌亂,想都沒想,話語就脫口而出:“珩郎莫要與我頑笑了?!?/br> “我并未同你頑笑?!鳖欑耢o靜地看著她,似乎每次提到孩子的事情,秦觀月總會像這般抗拒。 他有些不悅。 “今日我去燕宸殿之后,你還是服了避子藥嗎?” 秦觀月心虛地不敢看顧珩。 何止是喝了避子藥,她還刻意多清理了幾遍,生怕有一絲遺漏留下。 “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不想還多一個孩子給珩郎添亂?!?/br> 顧珩輕笑了一聲,但似乎是嘲弄的意味更多:“這是你我之間的延續,怎么會是添亂?” “珩郎,待一切安定之后,我就不服避子湯了,好不好?”秦觀月的聲音又嬌又懶,一雙水盈的眸子忽閃地望著他,教人難以拒絕。 顧珩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眸底漸漸暗了下去。 秦觀月不安地扯了扯顧珩的袖子,下一瞬,就被顧珩牢牢地扣住了手腕。 “下次的避子湯,放到睡前再喝?!?/br> 秦觀月瑩潤的眸子里寫滿了不解,她剛想開口詢問顧珩這樣是否有甚么緣由道理,顧珩冰涼的唇瓣便倏然覆了上來。 不由分說地撬開牙關,像是要將她吞噬到腹中。 秦觀月想要推開他,卻于事無補。 下一瞬,一只纖白的手緊緊攥住了榻邊的帷帳,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帷帳險些被拽落在地。 秦觀月眼里溢滿了淚珠,又恨又惱地咬了他肩頭一口,含含糊糊地嗔罵了他一句:“顧珩!” 誰知這倆個字仿似是不能提及的,顧珩的眼底倏然掠起暗火,剝開了費事繁重的衣料。 他灼熱的呼吸落在耳邊,聲音卻冰涼地讓秦觀月通體一顫:“再這么叫我,避子藥便不必喝了?!?/br> 京察司自陸起章接手以后,在京中大行職司,意欲扶植麾下勢力。 顧珩并未與其深究,畢竟陸起章現如今將掌權,倒不至于急切向他發難,于是整備好案牘上的奏折后便往燕宸殿去。 燕帝近幾日心中積壓幾件舊事,因而得見顧珩后便向他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丞相看著瘦削了些?!?/br> 不知哪天開始,燕帝不似往常般喚顧珩為愛卿,而是以更為疏冷的官職代替。 燕帝尋常的問候落在顧珩耳中,實則是種央求。顧珩近日確實疲乏,但尚有精力在這個幾近落幕的王朝中斡旋。 顧珩略微頷了頷首,算是回應。 燕帝笑了笑,如今尚且有力氣將自己撐起來倚在榻上:“朕有件心事,想來想去,還是要勞動丞相去做?!?/br> “朕無福,膝下唯有幾個公主,老大已許給南邊的老國公長子,可惜他不入流,只做個閑散的襲爵公勛,因而老大自出嫁后亦無機會跟隨夫家入京朝見?!毖嗟垲D了頓言語,向顧珩看去。 見顧珩并未露出什么辭色,又續言:“老二柔安自小身子嬌弱,送去京郊的皇家道觀修養了,如今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吳嬪有孕是喜,但平白竟叫朕想起來她們了?!?/br> 顧珩不喜說話兜轉,直切要領:“陛下的意思,是要臣將柔安公主迎回宮中?” 如今的朝局,在這個時節要一個未婚配的公主迎回宮,只怕燕帝心思活絡,正織就著一張大網。 顧珩重新審視著眼前的燕帝,似乎辨不清燕帝之前的昏庸荒誕是真是假,只得心中禱告燕帝此時的精明是最后的垂死掙扎。 燕帝見顧珩雙目似有戾氣,連忙長嘆一聲,言語悲戚:“朕如今身子不中用了,且不知還能不能得見吳嬪腹中孩子,只怕一朝……” 話說到這里,他很適時地咳嗽了幾聲,虛弱的開口:“朕還想著,身邊能有個人能收拾后事?!?/br> 燕帝自知自己氣數已盡,顧珩和陸起章隨時可以取而代之。 而他們二人爭斗后,這個王朝是否還姓陸,則不得而知。 燕帝向顧珩投去一種探究的眼神,他已入黃土半截,不能再賭了。 “陛下的意思,臣聽懂了。后天,便會迎公主回宮?!?/br> 顧珩對答之快,一時讓燕帝有些恍惚,只欣悅地口稱甚好,二人便再無他話了。 過了兩三日,待身上的淤青紅印都漸漸消退之后,秦觀月才將自己浸入泡滿了藥材的浴桶中。 褪了衣服才發現,有些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是有些印痕,好在都能用衣裳遮蓋,不至于失了體面。 若不是被小臂脖子上的印記絆住了腳,她早就等不及離開清平觀。 秦觀月從浴桶中邁出,墨隱在旁為她換上宮女的衣裳。 “娘娘,果真聞不出了?!?/br> 秦觀月由著墨隱為她穿衣,沒有回話,似在思慮著什么。 吳嬪這一胎關乎社稷,秦觀月明白其中利害。 在她第一次被顧珩軟禁密宮時,闔宮上下只有吳嬪來過,還為她帶來了貼身的衣物。 即便只是為了吳嬪,秦觀月也會盡力照顧她的周全。 顧珩尋來的藥材的確能遮掩身上的香氣,但為求萬無一失,秦觀月特意改了妝容。 如此一來,往日艷麗的容貌立時素凈了不少,只是那雙勾人魂魄的眼,無論怎么掩蓋,也難以隱去其風采。 只要不是近身細看,秦觀月這一身裝扮已足夠隱人耳目。 先前顧珩以各宮宮人為燕帝祈福為由,將吳嬪宮中不相干的人調去觀中不少,如今留下近身侍奉的只有二三。 顧珩會讓秦觀月去吳嬪處照看,一來是為了保護吳嬪,二來也是為了監視。 吳嬪膽怯怕生,比起手下的女暗衛,不如她往日較為信任依賴的秦觀月前去。 秦觀月來時,吳嬪正在服藥。 吳嬪膽小,自知這一胎的兇險,整日提心吊膽有人要暗害她的孩子,夜不能寐,模樣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聽侍女說顧珩那邊派了人來照看,一時也提不起興趣,只是懨懨地揮了揮手:“知道了,勞丞相費心,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br> 然而秦觀月依舊站在原處不動,引來了吳嬪的目光。 吳嬪這么一細看,才發現站在殿下的女子眉目清麗,肌膚白潤,不像是宮中粗使的侍女,倒與儷貴妃有幾分相似。 可儷貴妃,不是因為瘋病一直被丞相安置在密宮嗎? 吳嬪心里慌亂,顫顫開口:“你走近些來?!?/br> 秦觀月笑著走上前去,不再與她頑笑。 待走到吳嬪身前,她輕聲開口:“是我?!?/br> 吳嬪在美人榻上屈腿坐著,聽見熟悉的聲音,驚得手上一抖,手中端著的藥碗險些跌落下來。 當看清面前女子的容貌,她當即將藥碗交到侍女手上,掀了腿上蓋著的毯子,要下榻跪拜行禮。 秦觀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有了身孕,快別行這些虛禮了?!?/br> 吳嬪激動地眼眶含淚,緊緊握著秦觀月的手:“貴妃娘娘……” 好久違的稱呼,秦觀月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喚自己。 算一算她被顧珩構陷囚于密宮至今已有數月,這數月的時日,卻仿佛比她前十余年的日子還要兇險。 她被囚于密宮,又設法逃脫,與陸起戎匆匆一別,恐怕此生再也不會相見。 這之后,她又被顧珩找到,如籠中雀鳥一般被關在清平觀中,手腳戴上了枷鎖。 哪還能配得上這一句貴妃娘娘呢? 秦觀月抬手為吳嬪拭去眼角淚水,半是喟嘆半是安慰道:“時候不同了,不必再這么喚我,咱們只以姐妹作稱吧?!?/br> 吳嬪含淚點了點頭,又似乎想起什么,屏退了殿內的侍者,只與秦觀月兩人相視而坐。 “娘娘的病好些了嗎?丞相他怎么會允許娘娘過來?我先前想去看娘娘,可是每次都有守衛說娘娘病情嚴重,不允我進去探望?!?/br> 吳嬪還是不敢喚她為jiejie,依舊叫著娘娘,秦觀月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依著她這么叫。 吳嬪似有滿腹疑慮要問,一句接著一句的問詢似連環的炮珠般溢出口中,秦觀月一時不知該先回哪句。 這其中的經歷曲折,哪里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完的。何況還有許多事,是不能與吳嬪說的。 秦觀月沉吟了一會兒,拍了拍她的手:“我如今已經好了,只是陛下龍體有恙,丞相怕我沖撞了龍氣,便一直將我安置在密宮。但meimei放心,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丞相也不敢虧待我的?!?/br> 這一番話說的她自己都要作嘔,顧珩在衣食用度上的確不曾虧待過她,可是私下里的索取,可比什么虧待都要命。 甚至距那天已經過了兩日了,她的后腰還是隱隱作痛。 吳嬪細細看了看秦觀月的面色模樣,確信的確是不曾虧待之后,終于停止了啼哭。 但看見秦觀月的裝扮,又不免好奇地問:“娘娘怎么穿著宮女的衣裳?” 秦觀月本來是不在意的,但經吳嬪這么一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