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81節
“很好,墨隱沒有看錯你?!鳖欑癜l出一聲輕笑,但這句話卻不出所料的引起了魏恪的悸動。 魏恪開始掙扎,抬眼望向顧珩:“墨隱?墨隱于此事無干,你把墨隱怎么了?” 顧珩向門外抬了抬聲量:“來人,將她拖進來?!?/br> 高門開啟,兩名烏衣打扮的暗衛將已被束縛住的墨隱拖入殿中。 墨隱口中塞了布條,無法言語,見魏恪也跪于正中,一時嗚咽起來。 “下去吧?!?/br> 顧珩令下,墨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魏恪見狀,頓時紅了眼眶,但囿于被束著手腳,只能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邊叩邊啜泣道:“丞相饒命,此事皆為奴一人所為,與墨隱確無干系啊,求丞相饒過她,奴愿以死抵罪?!?/br> “本相還以為你會咒罵于我,是我看錯了?!鳖欑褡鹞恒〉氖l,冰冷的眼對上他的雙目。 片刻后,又狠決地甩開。 “本相說了,你的性命無干緊要?!?/br> 一旁的墨隱此時發出陣陣嗚嚎,意欲宣泄些什么,顧珩上前扯了她口中的布條:“方才她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有什么想說的?” “顧珩,你這個卑鄙小人,欺君jian——”墨隱一席話還未說完,顧珩便將布條重新塞回了她的口中。 顧珩折身站到這二人面前,充耳不聞魏恪對他的乞求。 一個閹人與奴仆的情誼竟如此篤真,他們連切膚之親都未曾有過。 而秦觀月對他呢?她只是將肌膚之親當作利用他的工具,毫無半點真情誠實可言。 即便他們有過多次繾綣,但那些溫情不過是鏡花水月,顧珩品到諷刺的意味,怨毒的憤怒在心中陰冷生長。 顧珩從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描金鑲玉,金屬陽,玉屬陰,陰陽相調,卻在顧珩的把玩下生出不該有的戾氣。 這本是他想了結那個帝王的一種工具。 顧珩緩步走到墨隱面前,屈身蹲在一側,冰涼的刀尖劃過墨隱的臉頰,引得她一陣瑟縮。 “魏恪,墨隱的生死僅在你一念之間?!?/br> “丞相……”魏恪戰栗的幾近傾倒。 似乎魏恪與墨隱越是表現出情深,顧珩便愈發感到煩躁。 “我不是來聽你講些廢話的?!彼碜ё∥恒〉囊骂I,但刀鋒仍抵在墨隱的頸處,絲毫未動,“告訴我,她在哪兒?” 顧珩對于秦觀月近乎于病態的掌控,已遠超于墨隱對他的猜想。若早知道是如此,她斷不會拉魏恪下水。 墨隱見到魏恪此時已被顧珩拽地有些咳喘,她又無法言辭,一時間只顧得向魏恪連連搖頭。 墨隱微小的一個動作,使得脖頸處銳利的刀刃劃開了一個小口,鮮血頓時染紅了領口。 魏恪見此情形,深知顧珩已無所不用其極,一聲哭喊過后,他艱難的開口:“我說!” 隨著這兩字的落下,墨隱無助而又悔恨地啜泣。 大局已定,魏恪與墨隱注定是一場風雨中首當摧折的薺草。 魏恪看向墨隱,漸漸佝彎了脊背,像一只弱小的蠕蟲般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沒有辦法在兩難之下成全忠義,他只要忠于她就好了。 “我說……” 秦觀月在自己的懷里哭泣,在某個瞬間,陸起戎恍然間覺得在夢中,即便她的身軀皮rou,她身上的香氣都是那樣的真實,但久別重逢之后,他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 對于秦觀月被囚于燕宮這件事,陸起戎最初只覺得憤怒。他以為他只將秦觀月看作邀好秦國公的手段,從未將她真切地放在心上。 他自然而然地認為,他之所以會憤怒,只是因為他的底牌被顧珩抽走。 至少他是這樣告慰自己的。 可與秦觀月宮墻相隔的日子里,他居然屢次在夢中看見秦觀月的身影。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他對秦觀月的心意,早已不再是原先那般單純。 或許從那日他帶著秦觀月進入私宅,帶著她去看那頂鳳冠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讓秦觀月做那名站在他身旁的女子。 秦觀月是在公府嬌養大的高門娘子,而今卻受了莫大的屈辱。 想到這兒,陸起戎便感到眼眶泛酸,愛憐地松開抱著她的手,指腹輕緩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月娘,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擔心你的安危,未曾有一日能夠安眠?!?/br> 在巨大的狂喜消退之后,陸起戎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恨意。 “我數次意欲進宮為你辯言,都被攔在了宮門外。如今陛下病重,顧珩掌權,這一切定是由他授意?!?/br> 陸起戎攥緊了拳,緩緩挺直了背脊,仇恨的火苗在心里肆意燎原。 他緊緊盯著秦觀月的雙眼,輕聲問道:“月娘,都是顧珩布下的局,對吧?” 從那日在清平觀與顧珩交鋒之后,陸起戎已然能斷定這一切都是顧珩所為。 但他需要秦觀月的肯首,似乎只要秦觀月點頭,他便會立刻起兵去找顧珩討要一個說法。 “王爺……”秦觀月的眼中還盈著淚水,她輕咬下唇,一時不知該怎么說。 在信里,她刻意隱去了顧珩的所作所為,這不是為了替顧珩遮掩罪行,而是她害怕陸起戎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將對自己不利。 即便這一切行徑若是公之于世,該感到不齒羞愧的應是顧珩。 身為宰輔,他深得帝王器重,私下卻謀奪君妻,將宮妃囚于私宮,違背人臣之道。 若是讓天下學子知曉此事,往日他們是如何在長街上振臂為這位光風霽月的羅浮居士抱冤,今日就會以更加犀利的言辭施以檄文,聲討他的偽劣。 但這是一樁皇家密辛,她身為宮妃,雖是被構陷橫奪的那一個,但古往今來,世人大多只對女子嚴加譴責。 女子貌艷者,被稱為殃國禍水;有才者,被揣度持才用心,惟恐女子掌權,為亂朝綱。 此事若教燕帝得知,為保全皇家顏面,定會將她斬首示眾。 而陸起戎呢?她實則并不知道陸起戎的深淺,在他面前,也不敢全然交付。 她還沒有見到娘親,不能這樣冒險。 “月娘,你不用說了?!标懫鹑挚闯鏊臑殡y,凄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可曾……” “不曾?!闭б姇r的委屈發泄之后,秦觀月逐漸找回了理智,辨析利弊之后,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陸起戎的眼中似乎閃爍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疑慮,秦觀月的心中微微一寒,但轉瞬她有安慰自己,顧珩行事如此卑劣,換做是她,她也不敢相信。 但在眼下,她暫且不能告訴陸起戎,她與顧珩早已有了肌膚之親,更不能告訴他,在被囚于密宮的日子里,顧珩是怎么一遍遍肆虐地懲罰了她。 秦觀月搖了搖頭,像是回想起往日的遭遇,又一次地感到了害怕。 她抬起發紅的淚眼地望著他,滿是可憐地啜泣道:“我本來也以為顧珩對我有不敬之思,但他的確只是將我囚在密宮,不曾來看過。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對我?!?/br> 陸起戎雖然半信半疑,但看見秦觀月此時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多追問苛責。 且細想起來,或許顧珩所為也有跡可循。顧珩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幾乎要將叛字刻在臉上。 顧珩身為臣子,何嘗還將燕帝放在眼里? 秦觀月身為秦國公嫡女,若能得之,自然可得秦國公相助。 他能想到的,顧珩也能想到。 陸起戎心中稍稍寬慰了許多,暫且相信了秦觀月的話。 他看著秦觀月泣露的雙眼,心中如有刀絞。闊別多日,他有千萬句話想要告訴她。 他想告訴她,上元佳節,他為她留下了一盞明月燈;還想告訴她,待一切平定之后,他會讓她坐上世間所有女子都艷羨的位子。 但眼下關乎生死存亡,他不能因為這片刻的兒女情長,斷送了他與秦觀月的以后。 陸起戎將所有的話暫存心中,眼里多了幾分悲愴與不舍。 他牽住秦觀月的手,用自己的溫度輕輕去暖那雙冰涼的小手。 “月娘,顧珩的探子遍布燕都,這里恐怕很快就會被他查到,你不能再久留了?!?/br> 秦觀月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里,突然聽到陸起戎的話,愕然地抬起眸,不安地反握住他的手。 “王爺要將我送去哪兒?” “今夜酉時我會派人接你,我在行宮旁還有一處私宅,仆人齊全,你在那里委屈幾日,事成之后,我會親自來接你?!?/br> 秦觀月沉默了一會,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陸起戎的話有幾分真假,她擔心陸起戎是想借機放棄她。 她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我不想和王爺分開……王爺將我帶回王府不好嗎?我可以扮作府中侍女,不會被人發現的?!?/br> 陸起戎低低地嘆了口氣,他與秦觀月才相聚不多時,但即將又要分離,他何嘗不想與秦觀月就此廝守,不再分別? 尤其是經過這件事之后,他多次懊悔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她,才讓她受到這些委屈。 “月娘,大業將成,你我不差這眼下的幾日。顧珩發現你不在之后,一定會來我府中搜查,讓你留在府中,太危險了?!?/br> 陸起戎從懷中掏出一枚白玉釵,交到秦觀月手中,言辭懇切道:“這是我亡母留給我的玉釵,今日我將它贈與你,若我負你,必死于刀劍之下,死后不能與亡母相聚……” “王爺!”那支白玉釵上還殘留著陸起戎懷中的溫度,在秦觀月手中微微發熱。 她伸指覆住陸起戎的嘴,在亂世之中,這樣的誓言太容易成真,她害怕應驗。 再開口時,她的聲線已有些顫抖:“王爺不要這樣說?!?/br> 陸起戎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愛憐地吻去她眼角的淚,似是將所有不舍都化在這一吻中。 “月娘,等我回來接你?!?/br> 短暫的相逢之后,又是別離。 這一次的別離,似乎比之前的所有都更加沉重,遙遙不知歸期。 將近酉時,秦觀月帶著細軟包袱在偏門等候,冷冽的夜風拂過她的面頰,如刀刃般刺痛。 她并沒有等太久,就聽見濃厚的夜色中傳來馬車車輪碾過雪地的聲音。 聲音愈來愈近,半晌,一頂模樣不顯的馬車乘著風雪,緩緩向偏門駛來,停在了秦觀月面前。 秦觀月略掃了一眼那馬車,神情懨懨,沒有心思去詢問陸起戎究竟派了誰來接她,又要去往何處。 她的眼眶因為今日的多次哭泣而微微紅腫,發絲被寒風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狼狽地黏在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