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43節
若云在門外道,燕帝處來了人,說是有什么東西要親自交到丞相手中。 秦觀月如獲救兵般地推了推顧珩:“珩郎快去吧?!?/br> 顧珩猶豫了一會兒,有些不情愿地起了身。 清平觀外,青雁捧著一墨色托盤,忍不住偷偷向內探望。 上次在行宮,她故意潑茶在顧珩身上,本想引起他的注意,誰知被顧珩冷冷地斥了一頓,害得她成了宮女之間的笑柄。 自那之后,她對顧珩的情意便復雜了些,似乎越是被他瞧不起,便越想證明些什么。 即便她知道,顧相那樣的人物本就是她難以高攀的,但總是有些不甘心,她還想再試一試。 今日青雁特地換了身水綠色的衣裳,不著珠釵,反而顯得格外清麗。 顧珩著白袍緩緩向她走來時,她還是不爭氣地緊張了起來,只覺呼吸緊促,臉耳發熱。 他停在她身前,刻意遠了一段距離,聲音一如既往的淡?。骸氨菹潞问陆淮??” 青雁有些失望地垂了眸子,懨懨地將托盤向前一遞。 “陛下說,要看著丞相親手接下此物?!?/br> 顧珩將玉拂塵微微一揮,拿過那托盤上的盒子。 “你可以回去復命了?!?/br> 顧珩轉身要走時,清平觀前起了一陣清風,拂動顧珩白袍如云飄渺。 在那瞬間,青雁聞見顧相身上的一陣淡淡香氣。 那香氣不像是清平觀中的香火味,反而沾染著女人的甜香,若有似無地勾著人的鼻息。 顧珩的身影漸漸淡去在青雁的眸海中,但她仍然怔愣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著顧珩離去的地方。 這香味,她似乎在哪聞見過…… 烈日似火,禾稻半枯,隨著一陣穿耳的鼓鳴鑼陣,漠察一行使團自長步道入宮門。 恰逢燕帝病愈,秦觀月也以此為由,從清平觀搬了出來。 顧珩被燕帝遣派為接見使立于高樓上,矚目遠觀。 多年前,漠察為顧珩帶來的第一個功勛。 彼時燕國與漠察邊界多有襲擾,軍民不安,燕帝委派眾將軍前去平亂均敗陣而歸,隨時日漸久,漠察大有侵占邊州之意。 顧珩那時并未拜相,身著羽衣立于丹陛之前,口稱有治敵之策,雖燕帝百般質詢,但顧珩堅稱此事不可宣口,只說若不能平亂,愿以死謝恩。 沒有人知道顧珩寬松的道袍下,包藏著怎樣的乾坤。 顧珩未負所托,不損一卒,不失一粟,漠察甘愿退兵,并固守邊界。但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也一并隱于了他的袍下。 “丞相,你看那個女子是誰?”賀風并指指去,打斷了顧珩的神游。 顧珩循著看去,則淡淡開口:“漠察王的獨女,默別,先前曾有遙遙一見之緣?!?/br> “兩國使臣相會,帶她來做什么?” “勿說嘴了,隨我下樓接見,今夜陛下初愈,設宴款待,不可延誤?!?/br> 驪臺之上,天河高懸,星月燦爛,燕帝病愈后,便重修了驪臺,以天為蓋,取家國天下之意。 此時器樂齊鳴,水霧蒸騰,大有神虛幻境之意。 使臣在左側偏殿候著,正席上,宮妃貴戚正接連入場,卻不見顧珩和秦觀月。 夜涼如水,月明星稀。 驪臺的長階下,秦觀月搭著墨隱的小臂,盛裝而來。 而在她右手不遠處,顧珩與賀風也緩步走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并未有片刻的纏黏,秦觀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垂眸望著腳下長階,緩步而上。 秦觀月逶迤的裙擺似一朵綻開的蝶翼,輕若流風般劃過長階。 顧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長階上,若有所思。 今日的秦觀月,沒有嬌笑著跑上前來,挽住他的胳膊,與他親密低語。 甚至沒有一絲繾綣多情的回顧。 她的腳步甚至比往常還要急促,像是要刻意避開與他的會面。 作者有話說: 月月的作死之路要開始了!以后會盡量二合一或者二更~ 第38章 正如顧珩猜想的那般,秦觀月也的確有在刻意避著他。 就連之前匆匆搬離清平觀,也不僅是因為燕帝病愈,更重要的是,她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便如驚兔般立刻想要逃離。 當初她費盡心思接近顧珩,是因為顧珩位極人臣,手握天下權柄,能給予她庇佑。而今顧珩先后被去職削權,秦觀月既便不諳朝事,也知曉這不是什么祥兆。 她那日走的急,是怕若一直在清平觀住著,萬一哪天顧珩真到了身陷囹圄之境,連她也不能幸免。 在這險境橫生的燕宮之中,秦觀月就像漂浮汪洋之上的一葉孤舟,她沒有試錯的機會,因此只能謹小慎微。 月影浮動,秦觀月斂著略顯累贅的長裙行走長階,因步履太過匆忙,險些被絆了一跤。 直到驪臺華燈披落在身上,她才真正舒了口氣。 不巧,顧珩的位子正巧在秦觀月的對面。 燕帝懶倚在上殿,面色略顯蒼白,難得這次他的身邊沒有美人相伴。 見秦觀月與顧珩先后落座,燕帝緩緩抬手,舞樂聲齊停。 “顧卿與貴妃既來了,便開筵吧?!?/br> 站在他身后的王內侍應了一聲,高唱“迎使臣”三字,不消會兒,漠察使臣緩緩步入殿中。 秦觀月不自覺將目光投向殿門處,想要看看漠察人的模樣與燕人有何不同。 領首的是一名年青男子,連鬢的胡子襯的他較同伴更為沉穩些,高聳的眉骨下隱著一雙鷹一般的眸子,與中原男子的溫潤不同,他好似天生就有一種蠻放之美。 墨隱此時在秦觀月耳側沉聲道:“聽魏恪說,這漠察王膝下并無王子,僅有一個器重的侄兒罕赤闊,想必此人便是?!?/br> 秦觀月微微頷首,隨著漠察隊伍的行進,秦觀月的目光落在儀仗正中被簇擁著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身上竟有著同那男子相仿的氣質,他們毫不避諱與眾人的目光交鋒,而是在掠奪、索取。 只見她不做時興蛾眉,而采自身眉眼之形,雖不做林下風致,但異域裝束則令其別有仙姿。 不知為何,秦觀月的眼波轉向顧珩,似乎害怕他望見那顆光彩耀眼的草原明珠。 而顧珩的眼底如往常般晦暗,他坐在席間,靜靜地看著秦觀月。 秦觀月自知心虛,慌忙移開了視線,只覺口渴,隨手取了案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那酒聞著清甜,入腹卻頓覺火辣灼燒,秦觀月不善飲酒,一杯酒下肚,登時玉頸通紅。 她未察覺到的是,在臣工席間,城陽王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幾名漠察使臣抬起右手放在左肩,微微俯首一禮。 “燕國陛下萬安?!?/br> 漠察每年都會進京朝拜,但其心不忠,慣愛在布帛與金銀之上向朝廷索拿,現汗王即位之前,更有割要城池之說。 燕帝雖愚,但也深知此部兇悍,只作一笑:“來人,上酒,為使臣洗塵?!?/br> 為首的罕赤闊照例一飲而下,不帶絲毫猶疑,抬手拭干了唇角的酒漬這才開口。 “陛下,此次汗王遣派我等前來,除牛羊奇珍外,還為陛下帶來了幾個女人,幾人均是我部部主的女兒,皆是懂得規矩、說得了中原話的女人,還請陛下笑納?!?/br> 燕帝嗜色已不是奇聞,但隨年歲愈長,便愈發力不從心起來。此時罕赤闊等人側身一站,幾個姿容絕色的女人便躍然眼前,燕帝難以自持,只得喉頭滾了滾,堪堪發話。 “甚好,甚好?!狈磸蛢删?,燕帝心中亦有疑竇,漠察向來自傲,不知此次進獻之后又有何種妄圖。 燕帝發覺失態,看了看顧珩的神色后便清了清嗓子:“即是漠察貴女,淑貴妃,你著意照看些,待大典后,一同冊封?!?/br> 燕帝話音將落,罕赤闊便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此次我等進京,除朝見外,還有一事奏請?!?/br> 秦觀月此時已有些醉意,便勉強支著頤,虛眼看臺面。 先前那名隱于罕赤闊身后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 若說先時的漠察女子是掠月之姿,而此時這個女人的出場則足以讓燕帝直身探視。 “竟有如此風姿之女,莫非,這也是——” “陛下?!焙背嚅熞宦暯坪浅獾木娲驍嗔搜嗟鄣母∠?,“此女乃是漠察王的獨女,默別。此次進京,正是想奏請陛下,允我兩國聯姻,擇婿入漠察?!?/br> 燕帝倒并未露窘色,反是一聲笑:“這有何難,我燕國不缺兒郎漢子,不消三日,朕定為公主擇一門好的親事?!?/br> “本公主的婚事,還由不到別人插手?!毕葧r一直未曾說話的公主聽得燕帝之詞后便莽直開口,言語之不敬、驕橫,令座下之人后脊一涼。 但她的表兄罕赤闊并未阻攔,而是一揚眉稍,沖燕帝開口:“自然,公主的心上人自然是要自己選的好?!?/br> 燕帝忌憚二人背后數萬的兵孥鐵騎,因而硬是忍下二人僭越的作為,只化作一句“合該如此”。 也就是此刻,秦觀月朦朧的視線中出現了令燕國文武官員咋舌的一幕——默別公主于大殿之上公然選夫。 默別的絨靴面上系著一枚小鈴,只輕快邁步,就會發出一陣鈴鳴,所經之處的官員皆低眉緘聲。 “你們大燕的臣子都是這樣的老頭兒嗎,恐是丟到草原上,連一個晚上都活不過?!?/br> 默別之聲落下,漠察使團中便炸開了肆無忌憚的笑。 燕帝此時縱有不爽,也只融于一杯烈酒之中。 “你,抬起頭來?!?/br> 默別在一處案前停住了腳,那小鈴也滯了令人煩憂的噪聲。 “我說,你抬起頭來?!?/br> 眾人循聲看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公主,本王實不敢得公主青眼?!背顷柾醯瞄_口,對上了默別一雙褐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