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28節
他用指尖輕輕掠過著雪袍的袖口,眸底神色漸漸暗下去。 “丞相?!鼻赜^月掀開蒼青的衾蓋,緩緩起身,站在月色下。 實則她的掌心也沁出了一層濕汗,她從未這樣站在顧珩的面前。 即便那夜他已看清了她的全部,但那時候到底與此刻不同。 月色覆在她的身上,像是為她披上了一層輕紗。她如同話本里煙視媚行的妖魅,楚腰徐徐波動,帶著馥郁的暖香走近他。 “別動?!?/br> 顧珩的手按住了她的肩,不讓她再向前。 或許是因門窗緊閉的緣故,秦觀月的體香似乎更加濃郁。 這香不僅對男子有用,亦對女子有效。 顧珩的手皙白而修長,比之尋常男子更為光滑冰涼,但許是握筆過久的緣故,掌心處也略有一層薄繭。 涼潤的掌心覆在秦觀月的肩上,似是一滴雪水落下氤開。 她佯作驚訝地抬了眸子,眼尾挑著三分笑意。 “丞相不是怕我弄臟了您的衾席嗎?” 秦觀月并不納罕于顧珩的拒絕,他每次都是這樣,要端著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樣。 人前他是瑯瑯玉樹的清冷謫仙,人后呢? 秦觀月見過顧珩失控的模樣,唯有她知道他的力魄與恒久。顧珩的確如世人所說,極具聰慧,他六歲便能自賦詩篇,無論是什么事情,亦有無師自通的本領。 身上的香似乎起了作用,秦觀月也有些意動,她抬起柔荑,想要觸上顧珩的肩,卻被顧珩躲開。 秦觀月詫異地抬起頭,卻對上一雙極冷的眼。 “站過去?!?/br> 顧珩負手而立,氣質凜寒地抬了抬下巴。 秦觀月順著他指示的方向望過去,看見那處一個擺著蘭花的矮架。 她看著顧珩,他的額角涔出一層密汗,似是極盡壓抑的模樣。 可他薄唇緊抿,神情又極嚴肅。 秦觀月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試探性地問:“丞相還在生氣嗎?” “站過去?!彼o靜地望著秦觀月,通身透著令人膽寒的氣息,令她渾身一顫。 秦觀月知道他為城陽王之事憋著火,故也不敢多問,手足無措地站在了那蘭花架處。 顧珩的書臺在蘭花架正對面,他望了秦觀月一眼,便轉身向書臺走去。 他點亮書臺上的燭,拿起一本折子,展開,不再看秦觀月一眼。 秦觀月站在蘭花架旁,見顧珩正垂眼于手中案牘,一絲難為情的感受攀遍了她的內心。 顧珩……應該只是在生她的氣,不愿與她談論這些情思吧。 冰冷的墻面抵著她的后背,雪色在燭光下一覽無余,蘭草的翠綠長葉不時地拂過她小臂。 她不知道案前的顧珩此刻是什么感受,可那香料已讓她眼前眩暈。 秦觀月試圖抬起手,卻聽見書臺前傳來顧珩略含低沉的聲音。 “我讓你擋了嗎?”顧珩神色正經,仿佛是在與她說什么經論道義。 秦觀月怔在了原處,肌膚下透出了一絲緋紅,她怎么也沒想到顧珩也會這樣無恥。 明明之前都是她主動靠近他,哪怕只是握一握他的手,他都會面紅耳熱,如今竟能這樣坦然地說出如此齪語。 秦觀月強忍著心中的羞惱,放下了手。 顧珩看著秦觀月不甘而又不敢反抗的模樣,心中生出了一絲快慰。 他就是要刻意罰她,讓她為自己的不專而付出代價。 即便此刻他自己也不大好受,目光落在折子上,卻是一字也看不進去。秦觀月的體香鉆入鼻息,仿佛千萬只螻蟻嚙咬著他的心神。 又過了一會兒,顧珩只覺腦中昏昏沉沉,他起身推開了窗牖,褪去了身上的雪袍,試圖讓屋內的香淡去些。 雖知西山居外不會有閑人進出,但秦觀月還是怕有人會從窗外窺得這滿室繾綣。 她不安地蜷了蜷身子,試圖將自己遮蔽在那蘭花后。 溫熱的夏風自窗牖流入,緩緩地流淌在室內,窗外偶有幾聲蟬鳴響起。 秦觀月再難等待,見顧珩鐵了心要晾著她,便先服軟告饒。 她開口喚他,連聲音中也染了一絲哭腔:“丞相,我知錯了……” 顧珩這才肯看她一眼。 他自窗前回頭,冷笑了一聲:“饒你?我怎么不知娘娘今日有什么錯?” 顧珩終于愿意開口,她欣喜地向前一步,卻被顧珩的一記眼風嚇退。 秦觀月怯怯地退回了原處,垂眸解釋道:“我與城陽王只是今日恰巧偶遇,并非淑妃說得那般難聽。丞相若不信,大可去問墨隱?!?/br> 顧珩望著她,不語。 他望著月色下的她,心中似有波濤翻涌。 可他今日在竹林中,的確親眼看見了城陽王握著秦觀月的手腕。 何況秦觀月這般三心二意之人,往日便與秦小世子不清不楚,今日淑妃所言或許不僅全然,但若二人行舉端正,又怎會讓人有了捕風捉影的機會。 怒火與欲念交織,燃燒著顧珩的靈智。 他走回桌臺前坐下,冷冷道:“娘娘和誰一起,與我何干?” 顧珩的嗓音冰涼,幽深的眸子盯著秦觀月看,惹得她渾身發涼。 “何況墨隱是你的人,她嘴里怎會有一句實話?” 秦觀月見他明知故問,堵得自己無話可說,恨得只想扔了他的蘭花。眼下她就這般地站在他面前,還要接受他的質詢,真教人又惱又羞。 她竟沒想到顧珩是如此氣量狹小之人,她已這般服軟,而他分明也有心意,怎還能克制的??? 顧珩也不過是初嘗了些甜頭,本該是最容易哄騙的時候,竟還能生生扛住了這香料的作效,想必是今日之事真的惹了他不快。 況且顧珩本就對她尚有戒心,如今這事若不給他一個說法,他是萬不會輕易放過的。 她已費了這些心力在顧珩身上,還未獲得她想要的,連娘親都還在秦國公手里,這讓她怎能甘心就此罷休。 她且忍了今日,待來日定要找顧珩秋后算賬,也讓他嘗嘗這般卑微求全的滋味! 秦觀月平息了心中怨火,只輕輕柔柔地抬起眼,顫著眸底水光,哽咽問他。 “丞相要怎樣才能信我?” 顧珩默了會,指尖在書臺上輕輕劃著圈,似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屈起食指,叩了叩眼前冰涼的金絲楠木書臺,發出清泠的兩聲響。 “過來?!?/br> 奇石林之事非但沒能扳倒秦觀月,還得了顧珩一頓批諷,淑妃一回到寢宮,便氣得摔碎了三枚玉杯。 玉書今日已然暴露,不能再在秦觀月處做事,這枚棋子,算是廢了。 淑妃于銅鏡前描著長眉,心中便有思量打算:既已是無用之人,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 當夜,玉書便被兩個內侍送出了行宮,此后便再沒了行蹤,不知是死是活。 她布置許久的計劃便這樣被顧珩一句話輕描淡寫地代過,淑妃心中滿是不甘,好在今夜燕帝要到她的寢宮,分散了她的心力。 淑妃早早地就沐浴更衣,化上了當下最時興的妝容,在寢宮外等候燕帝到來。 “陛下到——” 王內侍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淑妃滿面歡喜地上前迎接燕帝。 “陛下~” “愛妃怎穿得這樣單???”燕帝的目光在淑妃身上逡巡著,落在了她情誼流轉,笑意繾綣的臉上。 淑妃佯作嬌羞,半倚在燕帝懷中,邊說話邊引燕帝入內。 “既知陛下要來,妾怎能不好好裝扮?” 燕帝被她哄得喜笑顏開,宮中的女人雖多,但也如流水般來了又去,而淑妃是后妃里年歲最大的,還曾是個孤孀,但卻如常青樹般久得燕帝歡心。 無因其他,只因闔宮之中,唯有她最盡心侍奉。 對于淑妃來說,便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怕燕帝,她也是不怕的。 燕帝只是常有些特殊的癖趣,故尋常女子不敢與之行樂,可她曾嫁過人,什么場面沒見過? 比起往日饑餓窮困的日子,如今的錦衣玉食簡直堪比仙境。 所以她恨透了每一個可能威脅到她的女子。 淑妃眼波流轉,別有一番成熟風味,她輕輕湊近燕帝的耳朵,悄聲道:“陛下,今夜妾還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br> “噢?”燕帝聞言后眼中一亮,便忙不迭地揚眉發問:“既是如此,愛妃何不快呈上來?” 淑妃見燕帝龍顏大悅,就知拿捏了燕帝的性子,于是循循誘導,嗔道:“陛下,且用了膳,妾才好將這大禮呈上?!?/br> 燕帝已是迫不及待,拉著淑妃的手便向里屋去:“好、好,那便快用膳吧!” 淑妃知道燕帝喜新厭舊,生怕自己成為了被燕帝遺忘的舊人。 之前蘭貴人得寵時,燕帝就好些日子沒往她這里來。如今蘭貴人死了,卻還有個儷貴妃。 儷貴妃雖尚未得燕帝寵幸,但燕帝早已對她起了興趣,三番五次地指名道姓要她侍奉在側。 若非這儷貴妃入宮時身子不爽利,現又遇上這顧相提出的“一月之期”,恐怕儷貴妃早已成了燕帝的榻上???,夜夜承得龍恩,屆時,燕帝哪還能想起她來? 今日城陽王與儷貴妃之事沒能讓她徹底完敗,但好在淑妃早有準備,她有信心,這次燕帝一定會喜歡她準備的這份大禮。 席間,淑妃又擇了幾件趣聞同燕帝說笑,引得燕帝發笑稱好,興致高處,連伺候吃食的奴仆也受了打賞和恩賜。 用完膳后,燕帝興致頗盛地倚在軟榻上,任由幾個婢女捶打著小腿:“愛妃,大禮何在???” 淑妃笑了笑,將一粒葡萄喂到燕帝的嘴里,神情故作忸怩:“陛下可知,何為天下一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