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檸 第47節
他輕輕搓她的手,“冷不冷?” 靜安搖頭,反手將他手握住,又把他每個手指摸了一遍,她研究生時期偷偷看過很多次他的手,那時他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層很薄的繭,但現在她仍然沒有找到。 “你是不是很久沒練貝斯了?手指上很光滑?!?/br> 她一下下摸得他心猿意馬,他將她手摁住,“有段時間沒碰了?!?/br> 她也固執地要將他手包住,“以后能不能彈給我聽?我想聽你彈《西游記》?!?/br> 不等他回答,靜安覺得自己要求實在太多,急忙又補充:“我也可以彈給你聽,但我不會貝斯,我只會吉他?!?/br> 這對沈西淮來說是件新鮮事,他捏了下她臉,掀開毯子起身,靜安看著他起身到了越野車旁,再出來時手上竟多了把吉他。 她訝異,“怎么會有?” 沈西淮走近,“車是助理的,吉他也是他的?!?/br> 靜安將毯子拉過腦袋,“不要了吧?!?/br> “不要什么?” “太尷尬了?!?/br> 沈西淮將另一把行軍椅拎到她旁邊,自己坐上去,低聲笑道:“陶靜安,公平點,以后我給你彈貝斯就不尷尬了?” 只一句話就立即讓靜安動搖,“我太久沒彈了……” 她仍然蒙著毯子,看不見人,在沈西淮遲遲不說話之后,她立即將毯子掀開,只見旁邊的人正笑著看向自己,她掙扎幾秒,朝他伸出手,“彈錯了不準笑話我?!?/br> 沈西淮配合她點了下頭。 靜安先給六根弦先后調音,試著撥了幾下,沖對面的人豎起一根食指,臨時制定起規則,“提示,這首歌曾經出現在一部電影里,那部電影是三部曲里的第一部?!?/br> 沈西淮第一時間想到了《教父》,然后是《黑客帝國》和《指環王》,但他猜的卻是:“《紅白藍》?” 靜安搖著手指,“不是,第二個提示,這首歌出現的時候,男女主人公正站在唱片店的試聽間里?!?/br> 沈西淮笑了,他當即有了答案,是出現在愛在三部曲里的《e here》。 但他假裝猜不出,“你先彈一小段?!?/br> 靜安笑,“滿足要求?!?/br> 淡淡的白色煙霧在空中緩緩升騰,時不時有火柴燃燒的畢剝聲響起,binbin趴在旺盛的篝火臺旁吐著舌頭,漆黑的眼睛和遠處低垂的星粒一樣發著亮光。 沈西淮從沒有聽過陶靜安唱歌,吉他的聲音清揚,像站在臥室窗欞上一只叫聲清脆的鳥,而陶靜安的聲音像剛在太陽下曬過的一床被子,蓬松柔軟,讓人覺得舒服安心。即便是在加州,一群同學聚在一起,他也幾乎沒有聽她講過英文,只偶爾聽見她跟其他人道謝。她有專屬于她自己的咬字發音,尾音也很獨特,像小動物的尾巴掃過手臂。 有山風徐徐吹來,靜安的頭發被吹亂,最后一個音結束,她將頭發拂去耳后,沖對面人的笑:“我一不小心都彈完了,你還沒有猜出來?!?/br> 他信誓旦旦,“下一首我努力?!?/br> 靜安凝神想了想,“一支英國樂隊,專輯封面上有兩個人,右邊那個人身上起了火,提示是不是很明顯了?” 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沈西淮他們樂隊曾經在學校表演過。 他這一回沒有假裝猜不出,在陶靜安專注彈吉他時,他忍不住思考,陶靜安身上還有多少事情是他完全不知道的。binbin則不再趴著,起身蹭到靜安旁邊犯淘氣,又不住地轉著圈。 靜安在沈西淮沉默的眼光中仍舊伸出一根指頭,“最后一首,我剛剛彈錯那么多音,你都沒有糾正我?!?/br> 沈西淮目不轉睛看著她,“很好聽?!?/br> 靜安笑,“下面這首歌,和一個暗戀多年的故事有關?!?/br> 沈西淮坐著沒動。 “這個歌手,喜歡上了他的好朋友——披頭士吉他手gee harrison的妻子pattie,暗戀了她很多年,后來她跟gee離婚,幾年后他們終于結婚了,gee還參加了他們的婚禮。這個歌手給pattie寫過很多歌,有一首叫《layla》,最偉大的搖滾歌曲之一?!?/br> 靜安笑了笑,“是不是立刻猜到是哪位歌手了?” 靜安仍有醉意,所以沒有立刻意識到沈西淮并沒有參與進來,她繼續說道:“兩個人結婚之后,有一天他們一起準備出門去參加宴會,pattie打扮了很久,這個歌手等啊等,就寫出了這首歌?!?/br> 沈西淮仍舊沒說話。 “這首歌在《老友記》里被使用過,放在monica向dler求婚那集的片尾,猜出來了嗎?” 沈西淮只是看著她,始終沒作聲。 靜安笑了,“我直接唱給你聽,好不好?” 沈西淮聽過無數次eric clapton,但《wonderful tonight》于他來說過于完滿,他聽得很少?,F在陶靜安就坐在他面前,帶著醉意彈唱,彈得并不熟練,他卻第一次毫無阻礙地聽懂了。 他并不舍得聽完,但他知道以后他要是想,還可以再聽。 陶靜安的指尖有點涼,他用手捂住,她的臉則是燙的,被醉意熏染得有點紅,他去親她,她躲開,笑著問:“do i look all right?” 她用了剛才歌里的歌詞,他笑著配合她:“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靜安將臉埋進他懷里,“你聲音真好聽,如果以后有機會去壓碟,我要把你的聲音灌進唱片,然后每天聽?!?/br> 她突如其來地告白,沈西淮一時沒招架住,隔會兒才問:“想聽什么?直接說給你聽?!?/br> 靜安當真從手機里找出一張專輯,“你看,第一次看封面的時候我以為是檸檬,但仔細一看更像橘子?!?/br> 沈西淮看了一眼,很像柑橘,但乍看確實也像檸檬。他接過手機,照著lana del rey的詞念:“i left my city for san francisco,took a free ride off a billionaire's jet……” 靜安仿佛聽見了夏日的蟬鳴,空氣里彌漫著果樹的味道,剛下樹的水果汁水清甜,她摟住沈西淮,打算明年夏天的時候再讓他念一次給自己聽。 夜越來越深,沈西淮往柴火爐里加了幾塊干燥的柴火,靜安的酒還沒醒。 她毫無睡意,在毯子下捏沈西淮的手指,“你收到我寄給你的明信片了,對不對?” 沈西淮垂眸看她,“嗯?!?/br> “收到幾張了?” “六張?!?/br> “你都沒有告訴我?!?/br> 他笑,“我還在等?!?/br> “沒有了呀?!?/br> 他當然不信,“還缺一張?!?/br> 靜安笑了,“你怎么知道還缺?” “話沒說完?!?/br> “怎么沒說完?” “橫豎都沒說完?!?/br> 靜安怔了下,笑出聲來,“被你看出來了……可是最后那張我沒給郵局?!?/br> 沈西淮沒有太訝異,“不打算給我?” 靜安沉默片刻后才說:“我寫那張的時候特別……” 特別消沉,也特別難受??诩t廣告拍得越順利,她心情就越不好,可一想到回去可以見到沈西淮,她的心情就好了那么一點,再一想到她的告白可能會失敗,她就又憂愁起來。等對著空白的明信片發了很久的呆,終于寫下那兩行字,她起身要走,最終卻又轉身回去,將明信片一塊帶走。 她打算親手給他,可誰知道不過一星期,她就已經跟他結婚,那兩句話就顯得有些多余。 她沒將話繼續說下去,轉而問他:“你身上怎么這么香?” 沈西淮只以為她喝醉了思維跳脫,沒有將話題繞回去,他去嗅她脖子,“誰香?” 靜安覺得癢,笑著往后躲,“paige給你送了一瓶香水,你是不是不怎么用?” “嗯?!?/br> “她還給我送了別的,你應該用得上?!?/br> “什么?” 靜安沒有直接回答,她伸手環住他肩背,去親他耳朵,小聲說:“我現在方便了?!?/br> 她濕熱的舌尖掃在他耳垂上,沈西淮幾乎立刻就有了反應,他一把將她撈起來,大步往帳篷里走。 雙人行軍床是靜安準備晚餐時抽空搭起來的,她被丟上去,緊跟著沈西淮帶著酒氣覆過來,他親吻的動作幾乎有些蠻橫,也十分潦草,靜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就被防潮被裹了個嚴嚴實實,然后眼睜睜看著沈西淮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 兩人最近有很多機會親近,但都沒法到最后一步。沈西淮當然不是沒有想法,但陶靜安還沒醒酒,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做那些。 風漸漸大了,他在風里站了會兒,等身上的反應下去,開始著手收拾東西。binbin不知從哪兒刨出來一只塑料盒,他一并收進垃圾袋,再分類丟進附近的垃圾桶。 雨是在凌晨三點后下起來的,帳篷外風聲獵獵,取暖器的聲音低不可聞。 靜安被渴醒,身后的懷抱guntang,她覺得熱,正要起身去拿水,旁邊人先將她按回去,只是轉個身就將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水里放了新鮮的檸檬片,靜安喝掉半杯,剩下半杯仍舊落進旁邊人的肚子里。 兩人面對面躺回去,起初只是互相看著,也不知是誰先挨近,兩人開始無聲地接吻,吻又漸漸落向別處。取暖器的作用顯然不比人的身體強,原本靜安只覺得熱,后來身上每一寸都被傳遞得發起燙來,那種熱讓人無法排解,甚至還需要主動從旁邊人的身上索取點什么。 ………… 沈西淮的手指分明沒有繭,卻讓人感受到了粗糙的質感。等到別的東西將手指替換,視野里帳篷在雨里搖晃得愈發劇烈,頭頂的燈急速變著形。 兩人重重往下顛時,有好一會兒只是對望著,沒人說話。 靜安整張臉紅得要滴出血來,惱怒地推了下沈西淮,沈西淮額頭上一層汗,只是笑,“誰搭的床?” 他低頭安撫性地親她,聽見她小聲地說了句什么,他并不打算聽。 行軍床經不起這樣折騰,確實沒法再做,但條件沒有可以再創造。 靜安被抱進柯尼塞格是在十分鐘后。 她不認為這是個好地方,幾千萬的車完全可以做點別的。 “待會兒弄臟了?!?/br> “沒事?!?/br> 靜安起初只能看著柯尼塞格的后擋風窗戶,她胳膊肘總從沈西淮肩上滑下去,不得已低頭緊緊抱住他,那件提花毛衣的標簽就在眼前,印著“e”。 ………… 她告訴身前的人她第一次真正關注e,是他們把80歲的瓊·狄迪恩請來拍廣告大片,片子里的她滿頭白發,戴黑色的墨鏡,大概就是e的樣子。沈西淮壓根不回她,她很怕把他的毛衣扯壞,微張著嘴想說點什么,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后來被掉了個兒,這回面向前擋風玻璃,雨在玻璃外連成不規則的線,她手往旁邊玻璃上印,也被迫按出不規則的形狀來,某一刻她腦袋一片空白,面前炸出一道道白光,窗外的風緊緊絞住半空中的葉子,有巨大的感受從身體里掠過。 那天的太陽出得并不早,靜安卻被迫透過窗戶看了一場日出,她在晨光熹微中昏睡過去,將臉深深埋進沈西淮的毛衣里。 這一回paige的禮物仍然沒有派上用場,并不是不合適,而是那天不止靜安一個人做了準備。 paige的禮物真正派上用場是在搬進燕南貳號的第一晚,靜安隔天正式復工,她往常都會早到公司,但那天睜眼醒來已經過了上班時間。 沈西淮安撫她:“已經遲了,晚一點也沒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