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掌心寵(重生) 第46節
若是可以, 林長翌也不想這么狼狽地面對別人, 他如今都是弱冠的年紀了, 早就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 再棘手的疑難雜癥他不是沒遇到過,因為自己特殊的身份,他從來都不用守在太醫院,他有更多的時間出去見識更稀奇更偏門的病癥, 可……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方才診斷出的脈象,心里就刀割一樣難受。 他跟薛執差不多的年紀, 但輩分卻比薛執要矮一輩,在他不懂事的年紀時, 便對這個舅舅印象深刻。 大家都是不懂事的年紀時, 薛執便有了超乎常人的沉穩與從容。 他是崇拜宣王的。 因為經歷過至親離世的苦,所以他才更加自責。自己當年沒能留下弟弟, 如今在醫術上早就小有成就, 為何還是、還是這般。 無能。 “世子,您能不能說說話??!能不能告訴我殿下究竟怎么了?!” 林長翌垂頭喪氣, 又緩了好久,才娓娓道來。 “舅舅身上的,是情蠱?!?/br> “……” “情蠱?”春桃端著膳房新做的桃花酥進屋時,正巧聽到冬竹讀到了新的一個篇章。 “這個好這個好,是情情愛愛的那種嗎?我喜歡聽的那種!” 陳箏坐在陸夕眠的左邊, 拍手叫好。 “箏箏, 你小聲些, 我耳朵疼?!标懴γ哙亮撕糜岩谎?,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看蘭姝多安靜呀?!?/br> 被她夸贊的謝蘭姝此刻沉默地坐在桌前,人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 陸夕眠被送回陸府,下了馬車,也沒搭理蘇翊曇,徑自回了府。她剛用完午膳,陳箏和謝蘭姝就找上了門。 兩位好友聽說她身體不適,擔憂得宮里的午宴都沒好好享用,生辰宴一結束就趕忙來看她。 春桃把糕點果盤放下,嘖嘖稱奇:“情蠱,一聽就是生死纏綿,至死不渝,我愛你,你就必須愛我,至死方休的那種!哇!” “是吧是吧!春桃你跟我想的一樣??!冬竹,你快念!”陳箏聲音是壓低了不少,但興奮和激動卻絲毫不減。 陸夕眠嫌陳箏吵鬧,從她身邊起身,走到冬竹身邊坐下。 “姑娘啊,我瞧著,好像不是你們說的那回事呢?!倍褚贿吙?,一邊皺眉,“這上面是寫著情蠱,但跟情情愛愛卻沒……” 頓了頓,改口道:“也不能說一點關系都無,有點關系,但也不大吧?!?/br> “你快念??!把我的興趣都勾起來了!”陳箏催道,“別賣關子!” 冬竹按著書上所述,緩緩道: “情蠱之所以以情字為頭,是因為它是因人的情而起?!?/br> “情,不單限于愛之情或是親之情,”冬竹慢慢念道,“人活著便有欲,貪欲、愛欲、生欲等等,都是蠱蟲最喜之情?!?/br> “南楚一蠱師云,蟲喜情,以欲為食。世間無欲無情之人寥寥無幾,故而被此類蠱蟲附身之人,大抵都無藥可醫?!?/br> 冬竹話音落,房中靜了一瞬,她沉默了片刻,低聲補充上自己的理解:“意思是說,中蠱之人除非做到沒心沒肺,無情無欲,什么想法都沒有,四大皆空出家當和尚那種,才能逃過一死吧?” 陳箏沒想到這東西比她想的可狠多了,手里舉著吃了一半的糕點,吶吶道:“這……這得是血海深仇,弒父殺母,才能給對方下這種狠手吧?” 光是想著,她就開始冒冷汗,另外半塊桃花酥怎么都咽不下去。 “那這、這……中蠱后,能活多久???”陸夕眠問得沒底氣。她覺得答案顯而易見的,天底下活在這世間的,誰心里沒點想法呢? 就好比她吧,她的生存欲就極強,身上背負著整個陸家的血海深仇呢,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怎么幫陸家化險為夷。若是她中了蠱,怕是等不到明天的日出。 冬竹繼續翻看。 “蟲種到身體中后,或可潛藏幾年甚至數十年不發作,除非遇到蠱蟲最愛之物,喚醒處于冬眠狀態的蠱蟲,否則便不受影響,長命百歲?!?/br> “還有一種喚醒方式,就是找到母蟲。哦!這蠱蟲還有子母之分呢!母蟲在施蠱者體內,子蟲在被控者身上。母蠱可以cao控子蠱,達到讓人聽話的目的,所以有些心懷不軌之人會利用這點行不義之事?!?/br> “不能擺脫嗎?一點辦法都沒有?若是蠱蟲醒了,那人會怎樣?” 冬竹喃喃:“我看看……” “母蠱不致命,子蠱卻陰毒。被控者通常無法掙脫,除非意志力極強,但一般人都無法熬過子蠱帶來的噬心之苦。就算一時熬過,于身體而言也是一次重創,多半都活不過三個月,死時……”冬竹咽了咽口水,趕緊把這頁翻過,后怕道,“死狀我就不念了,總之很慘就是了?!?/br> “那如果母蟲死了呢?人能活嗎?”陳箏怕自己表述不清,特意補充,“我說的是被害的那人,子蟲附身的主人?!?/br> “不知道,這上面沒寫,只寫了母蟲能食子蟲。還說母蟲,”冬竹視線一凝,嘴角抽了抽,“……不會反噬主人,不嬌氣,性格好,很好養?!?/br> 眾人:“…………” -- “所以殿下中的這種蠱,必死嗎?”衛懲顫著聲音道。 林長翌也不知道,“這是他頭次這樣嗎?” 衛懲恍惚點頭,有些語無倫次,“對、對……殿下雖說身體一向單薄,偶爾也會生病,但、但都沒什么大礙啊……怎么突然就……” 林長翌沉默了會,“是啊,怎么突然就有了呢?!?/br> 明明他以前診脈時,從未發覺有何不妥。 宣王的日常飲食他自己一向都是格外小心,凡入口的東西,必會親自檢驗過后,確保無誤才食用。 日常飲用的茶點、每日三餐、每日用的香燭、衣服上的熏香、服用的藥丸…… 就連他這個親侄子給他開的湯藥,都要被嚴格地一一查驗。 這么謹慎的人,怎會讓人鉆了空—— 不對! 電光火石間,腦子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他努力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書,想起來某種可能,愣了下,“難道是喚醒了嗎……” 林長翌方才一直執著于薛執怎么會中蠱,誰為他下蠱??伤?,也許這蠱蟲早就在了,也許只是被喚醒了。 若是一直風平浪靜,那薛執自己也不知自己何時中的暗算。 “世子,你一定能救我家殿下的,對嗎?” 衛懲急切的回答也只能換來林長翌的搖頭。 “這是南楚的蠱,我……我不懂?!绷珠L翌愧疚地抹了把臉,站起身便往外走,“我這就去學?!?/br> 林長翌踉蹌地走到門口,被門檻絆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有仆從攙扶他起身,他將人推開,就這么沉默地坐在地上。 半晌,捂著臉,壓著聲音,哭了出來。 -- 薛執是在傍晚時候醒的,林長翌得了消息后,從家中趕了過來。 林長翌還穿著白天那件衣裳,人看上去憔悴不少。 他本來克制著情緒,打算慢慢把這個壞消息告訴薛執。 不曾想,男人只看了他通紅的眼眶一眼,便淡聲說了一句: “你知道了?” 林長翌愣了一會,頓時便忍不住了。 “您、您早知——” “本王早說過,本王的身體自己最清楚?!蹦凶訜o所謂道,“叫你別多管閑事,都忘了?瞧,現在嚇著了?!?/br> 說完,他漫不經心地輕聲笑了笑。 他臉色蒼白,從榻上起來后也沒好好穿衣裳,就大大咧咧地敞著外袍,露出了里頭白色的寢衣。 懶懶散散地倚著榻,赤著腳的長腿隨意支著,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隨性放縱。那雙勾人的狐貍眸里一片瀲滟,輕飄飄瞥上誰一眼,都要叫人誤會他是一往情深。 這般輕佻的、恣意慵懶的樣子若是說與外人聽,定要叫那些傾慕宣王無雙風姿的人駁斥上一句—— 不可能,殿下絕不可能這般坐沒坐相,更不會有這種倜儻風流之態。 薛執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放心,還死不了?!?/br> 衛懲在一旁看著他笑,心情并不好。 知道自己身中毒蠱,還能談笑風生。 跟在他身邊六載,衛懲頭一次覺得,自己當真一點都不了解他。 薛執與那煩人的蟲子抗衡許久,精力實在不濟,眼下又要應付這個哭哭啼啼的侄子,委實意亂心煩。 “多大的人了,”他不耐擺手,“走吧,本王無事,莫放在心上?!?/br> 他輕描淡寫,林長翌哭天搶地,只差讓旁人以為宣王殿下已然駕鶴西游。 “是誰給您下的?是誰要害您?您告訴我,我去殺了他!” 薛執涼涼道:“殺了他?你知道此蠱的解法?” 林長翌被噎了句,也冷靜了些,“我、我不知……我說錯了,我去求求他,讓下蠱的人給您解?!?/br> “不必,本王心里有數,你且回吧?!彼麑嵲谄@?,不欲再多談,“此事不必再同旁人說起,尤其是長公主?!?/br> “……嗯?!?/br> 林長翌雖是個孝順的孩子,卻也有為醫者的德行,這般私密之事,理應為病患保密。 眼下見人無礙,林長翌一時間也踏實了不少,于是不再給薛執添堵,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什么,轉回頭,怯怯道:“舅舅,您這回是頭次發作嗎?” “不是?!?/br> “……那您應該知道緣由吧?” 不是第一次,那就是經驗豐富了? 薛執拿起一本書,低頭看著,不說話了。 林長翌喃喃自語:“我雖不知解法,卻也知若想喚醒,無非就是那幾種法子。母蠱催動,或是動了情?!?/br> 情蠱之所以叫情蠱,也并非全然與世人理解的那種“情”無關,因為除卻母蠱刺激這一種途徑外,能致使蠱蟲立刻發作的,那便只有情。 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