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145節
倆人的過往或許曾狼狽不堪, 也曾折騰得兩敗俱傷,可前路,總歸是坦蕩的。 過往種種, 雖不能釋懷,卻不得不一一放下。那段日子, 誰也沒能好過,只是一個煎熬著,一個強撐著。 “往后還余下幾十年, 朕……再慢慢賠給你?!鳖櫟濌H了闔眼, 朝她露出一個笑,眉眼間溢了些柔色出來, “一碼歸一碼,往后的事往后再說,只是今日這賬,娘娘打算何時同朕算個清楚?” 今日的什么賬? 趙懿懿轉回頭看向校場,目不斜視,假作不知。 任身旁的人如何說,她也只是隨著眾人一道叫好,對邊上的聲音充耳不聞, 也不說話。 顧禎凝著她的側顏, 不疾不徐道:“娘娘既不說話, 那朕就只當娘娘默認聽朕安排了?!?/br> 這下子,趙懿懿才猛地轉過了頭,又羞又惱地瞪他。 氣得胸口起起伏伏,才沉著臉道:“你總胡亂說些什么?” 顧禎指指桌案上的琥珀盞,但笑不語。 趙懿懿那張臉唰一下就紅了個透。 卻又咬著唇瓣,眼底透出些不滿。那摻了鹿血的金盤露,她是不慎喂他喝了,可那也是他自己飲下去的。 何況方才,不是都還他了? 想著那被折騰得幾乎骨頭散架的滋味,趙懿懿仍是心有余悸,不由恨恨道:“方才,不是已經任你施為了?” 說著說著,她聲音低了些,帶著些綿軟的調子,臉紅得像是能滴血,到最后幾乎說不出話來。 顧禎極愛看她這樣又羞又急的模樣,心念微動,正要說話時,才發覺底下早已散了場,人群烏泱泱的到處涌。 不多時,燕王已經穿過人群擠了回來,同他笑:“皇兄,明臣怪臣弟上場壞了他的運勢,害他后來連球都摸不著,要同臣弟算賬呢?!?/br> 顧禎懶得理他,只是轉過頭輕瞥了一眼。 “臣弟可是同他說了,是皇兄令臣弟上去的,要算得找皇兄才行?!毖嗤跤值?,“臣弟料想他也不敢,這不,都沒敢跟上來?!?/br> 顧禎倏地笑出了聲,將他上下打量了番,淡淡道:“你倒是挺會的?!彼D頭看了看人馬散去,已經空下來的校場,“還有工夫笑別人,朕瞧著,你似乎也沒進過球?!?/br> 燕王沒想著他還數了,臉色僵了僵,才尷尬笑道:“皇兄又不是不知,臣弟一向不擅……” 顧禎道:“上回在長安,朕聽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燕王怔了怔,恍惚間,才漸漸想起當初在長安時,曾對皇后說過,他少年時不愛課業,獨喜馬球這類游戲。 多久遠的話了,皇兄竟還記著。 雖說皇兄的記性一向好,堪稱過目不忘,可燕王聽著他那淡淡的聲音,總覺得不只是記著那么簡單。 似乎還有些薄怒。 “罷了?!鳖櫟潛]了揮手,沉聲道,“你且下去吧?!?/br> 底下人群正三倆說著話,趙懿懿正欲起身,卻被顧禎捏住手腕,似笑非笑道:“娘娘朝哪兒看呢?” 趙懿懿皺著眉,想將手給抽回來,卻掙脫不得。 她罷了手,沒好氣道:“你又鬧什么?” 每回不論遇上什么事,他總歸是要鬧上一場的,絲毫不顧及自個是這大楚的天子,只仿佛一個喜歡吃味的婦人。 顧禎攥著她纖細的皓腕,側首靠過去幾分,聲音里幾乎夾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別以為朕不知道,他對你的那些心思?!?/br> 趙懿懿低了頭,只是沉默不語。 顧禎卻迫她與自己對視。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真心喜歡的人,若說不知道別人看她時打得什么主意,那自然是假的。 只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身為男人,哪怕他與別人不同,又怎會不懂那人的那點小心思。 顧祁掩藏的雖好,可有些時候的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更騙不過他。 “那你想如何?”趙懿懿忽的問他,“就算真如此,又能如何?” 顧禎忽的失了聲。 一個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心上人,舍不得傷害分毫。一個是他的皇弟,是他的臂助。 且倆人之間,實則并未逾距。 事到如今,他除了不順眼時,偶爾折騰折騰顧祁泄憤,也并沒有什么別的法子。 便是當初在長安時,顧祁時不時陪著懿懿出去,也都出自他的授意。 顧禎頭一次,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 他有一塊稀世珍寶,本來自己悉心珍藏呵護著,舍不得叫外人窺見分毫,更舍不得叫外人傷害丁點。 只想讓她做自己庇護下的一朵嬌花。 卻有匹狼,在外窺伺覬覦著那件珍寶。 偏偏那匹狼,還是他親手引進來的。 顧禎慪得幾乎要咳血,面上卻是一片云淡風輕,朝著她笑了笑:“懿懿,朕是會嫉妒的?!?/br> 從前他也說過這樣的話,可都是對陸羨山,且有時候還帶了幾分玩笑的意味,難以分辨真假。 又或者,會咬牙切齒,氣得雙眼通紅。 她會推己及人,憂心顧禎將來會同她一樣覺得煩了,選擇逃避。 顧禎何嘗不是如此。 這還是他頭一回,看著雖也氣,卻是難得的心平氣和,說出這段話來。 沉默片刻,趙懿懿道:“我同他之間,也沒什么值得你嫉妒的地方?!?/br> 這話,顧禎也知。 她同陸羨山,還說得上是青梅竹馬,同顧祁,便什么也不是了。 除卻長安的短暫相處。 只是一瞬間,顧禎又覺得渾身舒坦了。他心里清楚,自己所求的,所奢望的,也只是她的一個態度。 僅此而已。 “隨朕過來?!笨粗紫氯顺庇縿?,顧禎突然牽了她的手,朝下走去。 一路穿過校場、人群、竹林、殿宇,到了一處略顯熟悉,卻又嶄新的殿宇前。 身后并無宮人,徐徐東風中,只余他們倆人并肩而立。 趙懿懿先是回望了一下周遭,才以手遮著額頭,抬眼看去。見著殿前牌匾上的椒房殿三個字時,神色很明顯的愣了愣。 這三個字,她有許久未見過了。 既熟悉,且陌生。 見她怔怔地瞧著,顧禎牽著她的手微一使力,便拉著她跨過了那扇朱門。 庭前的桂樹、墻角的紫藤花架、潔白若新雪的梨花,還有那架扎在梨林中的秋千。 同以前別無二致。 繞了一圈后,顧禎又拉著她進了殿中。 玉石堆砌的蓮花浴池、墻上鑲嵌的夜明珠、如煙似霧的輕紗帳幔,甚至還有那半人高的珊瑚、掛了半面墻的名琴、博古架上的文玩擺件。 布局雖和從前一樣,可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異樣告訴她,和從前不一樣了。 稱得上珠玉鋪地,椒蘭盈室。 以前雖也威嚴壯闊、氣勢恢宏,卻只是符合皇后該有的儀制。 與奢華無半點關系。 “喜不喜歡?” 耳邊傳來溫柔的低語聲,趙懿懿回頭看他,輕聲問:“你何時布置好的?”明明她前段時日路過,此處還被帳幔合圍著,似乎還未完工。 眨眼間,卻已連…… 趙懿懿近前兩步,輕撫著那張飛瀑連珠式的七弦琴,卻是認了出來,這是她曾經親手開斫的那一張。 只是斫了一半后,因各種事情紛擾,一時擱置下了。 如今倒是完完整整擺在這兒。輕輕撥弄幾下琴弦,聽其聲,辨其色,便知是一張好琴。 “幸得你當初擱在將作監,才沒被那場大火焚毀?!鳖櫟澓龆吡松蟻?,低聲道,“此事瞧著容易,等朕親自上手,才發覺其中的瑣碎艱難?!?/br> 趙懿懿這便聽了出來,剩下的一半,是他斫完的。 她仰著頭看他,眼睛突然有些酸澀,下意識的輕眨了幾下。 “已經建好有些日子了,只是朕想著先晾著透一透氣,內室布置又有許多要改動的細微處,才沒叫你立刻搬進來?!鳖櫟潖妱庞辛Φ氖直坼d著她的腰身,柔聲問,“懿懿,你喜不喜歡?今日就搬過來罷?” 他知她住慣了從前的殿宇,如今在延德殿也有諸多不習慣,只是一直沒說過,默默叫人改一改而已。此間每一處的擺設,每一處的布置,都是他親自調整,未敢假于人手。 方才那話,卻是真假摻半。 顧禎心頭一直存著個隱秘的期許,便是倆人和好以后,他再帶著懿懿過來。想要有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懿懿?!鳖櫟潐旱土寺曇魡舅?,“一切都是新的,我們之間,也可以重新開始了?!?/br> 瑩瑩的光下,那俊美若神祇的郎君望著她笑,一雙深若寒潭的鳳目里,亦是聚集了無盡的溫潤。 窗外是一片雪白的梨花,順著風簌簌落下?;秀遍g,趙懿懿瞧見了數年前的春日,也是那個人,站在梨樹下對著她笑。 梨花落在肩頭,更襯得郎君溫潤如玉。 倆人間,縱使有過許多的不愉快,縱使鬧過許多的矛盾。那些互相譏諷的話語、各自心頭的絕望,誰也不曾少過。 既然決定了放下,就該朝前看才是。 他既然說過,怎么待她好都不夠,還要拿一輩子去賠。趙懿懿想,她總該要聽他一回的。 那光突然有些刺眼,趙懿懿眼睫輕顫著,捏著拳抬頭看他,慢騰騰點了下頭:“好?!?/br> 這一聲好,她終究是放下了過往,前路漫漫,她決意同他一道,將剩下的路走下去。 不單是因他那日佛塔以命相護,也不獨為椒房殿大火那日,他連命都不要了的執拗。這一次,她想予以回應的,是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