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74節
金滿堂,是為東市最大的一處食肆。 顧禎臨窗而坐,垂目眺望著下邊景象。 東市還是一貫的熙攘熱鬧,行人如織,車馬不絕。 他執著杯盞,飲了片刻的茶水,一雙鳳目微覷,緩緩坐直了身子,凝睇著街市上的一道人影。 雖戴著帷帽,他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人是她。 是他的懿懿。 “倒是巧了?!鳖櫟澊浇俏⒐?,笑著說了一句。 由此可見,他和懿懿的緣分,是無論如何,也斬不斷的。 燕王不知他在什么,不由問:“皇兄,什么巧了?” 顧禎沒搭理他,只是盯著下邊看。 看著那道身影在一間賣琴弦的鋪子前停下,與店家攀談幾句后,緩步走了進去。 然再朝旁邊一轉,顧禎眼眸卻又倏地沉下,握著杯盞的手輕輕收緊,聲音帶了幾分陰寒:“那人是誰?” 順著他的視線,燕王朝下一看,便瞧見了一抹略顯熟悉的青色身影。 霎時間,燕王頭皮一陣發麻,低聲回道:“是……是皇嫂的表哥?!?/br> 作者有話說: 顧禎:哪個表哥?哪個表哥? 懿懿:就是那個啊 顧禎:究竟是哪個?。?! 今日份更新,啾啾啾!依舊是30個小紅包~ 第56章 天狗食日 初夏, 熏風順著敞開的窗牖灌入,沒鉤好的窗牖順著風輕晃幾下,發出吱呀聲響。 這陣風穿堂而過,顧禎只覺得有道道利刃刮過面頰, 他神色未變, 只緊緊握著手中梅青色杯盞, 盯著那間琴弦鋪子出神。 良久,他將燕王方才那句話重復了一遍:“表哥?” 被那陣風一吹,燕王霎時渾身一個激靈, 僵著張臉點了點頭:“嗯,是皇嫂的表哥, 正在萬年縣任主簿。想來,皇嫂是正巧跟他在東市碰上了?!?/br> 顧禎神色平靜,微抬了抬手, 淡聲道:“哪個表哥?” 雅間靜的出奇, 皇帝的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溫潤,燕王后背卻冒出了涔涔冷汗。他跟了皇帝這么多年, 這會兒,分明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的架勢。 朝外看過一眼后,他便垂下眼皮回道:“是皇嫂叔母的侄兒,陸氏長子?!?/br> “陸氏長子?”顧禎不禁哂笑一聲,握著杯盞的手輕輕摩挲,才發覺因太過用力,指節已然僵直了, “陸正彥的兒子?” 燕王應道:“是?!?/br> 街市上人來人往, 那琴弦鋪子門戶大敞, 卻再無人出入。 顧禎闔目,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在憑幾上靠了良久,方淡聲問:“你剛才說到哪了?” 燕王愣了片刻,沒明白話題怎的又繞了回去,反應過來后,恭聲道:“這兩日在東西二市走訪,發現長安米價與洛陽不一,同樣品種的米,要貴上四到五成不等?!?/br> 顧禎眉心微蹙,指節在扶手上輕輕敲擊兩下,聲線慵懶:“長安運糧不易,米價較洛陽貴上兩成,該數常理。四到五成,則太貴了些?!?/br> “臣弟也是這么想的?!毖嗤觞c了點頭,指著底下一間米鋪道,“那商販與臣弟說,去年還好些,今歲運糧的船只在黃河翻了兩艘,這才在上個月提了價?!?/br> “便是翻了十艘,該是多少便是多少?!鳖櫟澓龅谋犃搜?,順著燕王指向朝下一看,眸光泛著些冷意,“京兆牧呢?可有開常平倉抑米價?” 燕王回道:“臣弟前兩日旁敲側擊,問過那萬年縣令,道是京兆牧開了常平倉,然所售米價比商販僅便宜稍許,且販售極少,壓不下來價?!?/br> 顧禎按了按眉心,眼中掠過一絲煩躁,平復了片刻呼吸后,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皇兄往何處去?”燕王一驚,忙要跟上。 顧禎聲音低沉:“朕忽而想起來,缺了幾卷琴弦?!?/br> 吳茂就立在門口,自是聽著了這句話。望著皇帝疾步離去的身影,他暗忖著,陛下這哪兒像是去買琴弦的。 分明是去找茬的才對。 趙懿懿從前在長安,時而會隨著祖父來東市買琴弦。 這間鋪子的琴弦極為有名氣,便是祖宅隔壁那一戶世代斫琴的人家,也多半在這間鋪子買中清弦。 比起從前的門庭若市,這間鋪子的生意要少了許多,鋪子也換了間稍小些的。 “我在東市轉了好半天,還問了許多人,指的方向都不甚清楚。若不是碰到表哥,我怕我找到東市閉市,也找不著這間鋪子?!壁w懿懿坐在一張葦席上,正在看店家呈來的幾卷琴弦,笑著轉過頭去,溫聲說著。 陸羨山溫聲道:“這間鋪子我也常來,是看著他換了好幾回,終于換成了這個小的。去歲一度差點兒關門,老主顧們聽說了,紛紛跑來買了許多回去屯著,才叫它又活了下來?!?/br> 趙懿懿拿著手中那卷琴弦,翻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嘆道:“還是這家的中清弦更好些,我在洛陽,總也找不著這般模樣的?!?/br> 陸羨山微微一笑,拿過另一卷道:“這卷桑絲太古弦,我曾買過幾套,用著也挺好的?!?/br> 七根琴弦一道,被卷成一個圓環的形狀,而后再以絲線固定。拿在手中,分量沉甸甸的。 從他手中接過后,趙懿懿垂目看了片刻,溫聲道:“既然表哥說好,那我也買一套回去試試?!?/br> 她又雜七雜八地挑了不少配件,正要喚店家過來付錢時,忽聽得又有人進了店,隔著扇屏風,她聽著那人問:“有什么好用的琴弦?” 趙懿懿驀地僵住,遲疑著轉過了頭,心臟砰砰跳著,怔怔然望了過去。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僅僅聽著一個字,哪怕是一聲輕咳,她也能立馬認出來。 曾記掛在心尖上數年,又怎會不熟悉。 然隔著一扇青絹屏風,什么也瞧不清楚。 店家迎了上去,殷勤道:“這位郎君,我們店里頭的中清弦賣得最好。剛過春日,今歲新絲制的桑絲太古弦也極好,郎君是自用,還是送人呢?” 那人輕笑了聲,道:“給我夫人買的。你將方才說的幾樣,都拿出來瞧瞧?!?/br> 這一笑,便更給趙懿懿一種熟悉至極的感覺。 她握著手中的桑絲太古弦,微有些怔神,更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不會的,不會是他。 那人遠在洛陽,又怎會突然出現在這家琴弦鋪子? 身側陸羨山低聲笑道:“這位郎君,待他夫人倒是用心?!?/br> 趙懿懿心頭紛亂如麻,其實聽得也不算太清楚,只是勉強扯著唇角笑了笑:“嗯,他夫人想必會很高興?!?/br> 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上不下的,連呼吸都由此凝滯了片刻。 那店家從屏風后轉了進來,恭聲道:“小娘子,外邊有位郎君想瞧瞧桑絲太古弦、還有這幾卷中清弦,店中只擺了這些,旁的都在庫房里頭,不知小娘子看好了沒有?” 趙懿懿僵著臉點了點頭:“嗯,你派人替我都裝一份罷,中清弦我各要兩份?!?/br> 不多時,店中打雜的伙計已然分門別類裝好,又特意拿了幾個錦盒出來,一一放了進去。還貼心地交代了些保養的事項,見她買的多,又折返回去拿了兩罐桃膠出來,與她擦拭琴弦用。 已然都裝好了,錢也付過了,陸羨山便在一旁問道:“可還有什么要買的?若是沒有,便該走了。再晚些,東市怕是要閉市?!?/br> 外邊那人還在同店家說話,聲音溫潤若春風,卻只有趙懿懿,能聽出那聲線中夾雜的幾許強勢。 “你不是說,夏季閉市會晚一個時辰么?”趙懿懿磨磨蹭蹭的,不大想離開,“我腿有些酸,想再坐一會兒?!?/br> 陸羨山微微蹙眉,輕聲問:“可是今日走太久的緣故?一會兒去醫館看看,敷上些藥膏罷?!?/br> 趙懿懿搖搖頭:“不……不用了?!?/br> 她吞吞吐吐的模樣,明顯是有心事的。 然以倆人如今的身份,陸羨山自知不便多問,便微微垂目飲茶,一時沉默下來。 良久,外間終于寂靜下來,趙懿懿握著杯盞的手松開,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手心竟是滲出了層冷汗。 她松了口氣,起身道:“表哥,咱們回去吧,你是不是該回府衙去了?” 陸羨山隨著她一道起身,視線落在她微微垂落的鬢發上,聲音溫和:“你不是說想去祖宅看看?時辰不早,你一個人不大安全,我將你送去了再說?!?/br> 只是將她送去祖宅外,自然不算什么,趙懿懿也沒多想,頷首應下:“好啊,那便多謝表哥了。這么久沒回去,也不知雜草是不是快有人高?!?/br> “怎會,據我所知,趙氏族人也時常派人清理,何況祖宅不是還有仆從在么?”陸羨山失笑,見侍從快抱不下這許多東西,便隨手提過一個錦盒,隨著她往外行去。 甫一繞過屏風,趙懿懿步子猛地頓住,層層寒意自腳下竄起,飛快循至心口,再繞到了四肢百骸。 屏風外案幾邊,緋衣青年端坐在葦席之上,腰佩一塊麒麟紋白玉,劍眉鳳目、挺鼻薄唇,五官若刀刻斧鑿而成。他看著案幾上擺著的數卷琴弦,正垂首飲茶。 便是這一垂首時的容貌,也是俊美至極。 茶香氤氳間,那青年的眉眼沉沉,似是帶著幾分陰翳之色。 趙懿懿只覺得渾身冷極了,一時竟沒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他不是在長安嗎? “可是認識?”陸羨山輕聲問。 趙懿懿猛地搖頭:“不認識!” 她一張芙蓉面血色褪盡,看著那人緩緩抬目朝她看來,趙懿懿卻下意識的,想要往后退。 然身后是屏風,她退無可退。 陸羨山也注意到了坐在那飲茶的青年,三年未見,本來只覺得那相貌眼熟,然觸及她那白得駭人的面色時,卻也猛然明白過來。 是這當今天子。 放下茶盞,顧禎眉眼含笑地看了過來,溫聲道:“懿懿,過來。逛了這么久,該回去了?!?/br> 他愈是溫柔,愈是這樣含著三分笑意的模樣,便愈叫她害怕。 趙懿懿一橫心,將目光自他身上挪開,轉頭問蔓草:“車架可備好了?” 蔓草亦是被驚在那,被自家主子這么一喚,才回過了神,忙不迭地點頭:“備好了、備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