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71節
顧禎兩肘撐在案幾上,閉目揉了揉眉心,只覺心尖上劃過一抹痛意。 到底還有多少? 他的懿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又還受了多少委屈? 她受了這么多委屈,他從未幫過她,后來,竟又妄圖裝作什么也不知曉的,說著要替她撐腰的話。 何其可笑。 快三年了,如今,也是到了該算賬的時候了。 ----- 燕王最初說的,是剛剛才開始出行,怕她身子不適應,一天不便走太遠,速度不宜太快。 趙懿懿起初沒當回事。 直至又過了幾日,連她坐在馬車里頭,都能察覺這速度跟從前沒什么差別時,才漸漸覺出了些不對勁。 她好奇地派人問了問,燕王只是回道:“皇嫂少出遠門,若是走得太急,難免不適。倘若身子出了些差池,留在途中養病,反倒更是耽擱時日,又兼壞了身子。洛陽至長安不遠,且沿途景色宜人,皇嫂多年未出洛陽,正好趁此機會,好好兒賞賞風景?!?/br> 話說到這份上,且字字句句為她著想,趙懿懿也不便再問。 傍晚,外邊風聲呼嘯,趙懿懿便掀了簾偏頭看去,正好瞧見遠處落日渾圓,血色的光將半空中的云彩點綴得宛若一條條赤色披帛,那色澤自夕陽處往外發散,漸漸開始變淡。 “明日,必然是個晴日了?!笨粗肟罩猩钌顪\淺的云,蔓草在邊上笑了聲,隨手給趙懿懿添了盞茶水。 趙懿懿不禁笑了,頰側梨渦若隱若現,溫聲道:“誰說不是呢?!?/br> 前面不遠處,燕王正側首同身旁那人說話,那著緋袍之人趙懿懿認得,是跟在顧禎身邊多年的親信。 左千牛中郎將辛承安。 從前還在東宮時,辛承安便在太子左衛率府供職,專責太子安危。顧禎登極以后,又將他調至左千牛衛。 趙懿懿起初并不清楚,直至那晚到了澠池驛站,她步下車架時不經意往邊上一瞥,正巧一陣微風掀起帷帽,便見著了侍立在邊上的辛承安。 顧禎會將自個親信派出來護衛,是她著實沒想到的。 單手掀著車簾累了,窗外景色也許久未曾變幻,趙懿懿便百無聊賴地趴在車窗上,數著一株株遠去的榆樹。 似是覺察出身后的視線,說話間,燕王猛地一回頭看了過來。先是一愣,隨后輕輕頷首致意,又將頭轉了過去。 不多時,燕王策馬過來,恭聲道:“皇嫂,今日該在陜縣下榻,待過了這段,咱們便換水路,從渭水入西京?!?/br> 平常為避嫌,他都是派內侍或男裝女官過來問的,今日許是正巧就在附近,倒是親自過來了一遭。 趙懿懿笑了笑,溫聲問:“還有多久到陜縣???” 燕王回道:“今晚,大抵便能到了?!?/br> “知曉了?!壁w懿懿點了點頭,聲音溫軟,“這一路倒是辛苦你安排?!?/br> 從洛陽至長安,其實也沒多遠。 然因她須得乘車,又不能趕車太急的緣故,便一路慢慢晃著,過了這好幾日,才堪堪要到陜縣。 過了陜縣,入了渭水,想來,離長安便不遠了。 思及此,趙懿懿面上罕見的帶了朗朗的笑,比那遠處的夕陽更艷。 燕王也跟著笑了笑,回道:“這是臣弟之職,哪談得上什么辛苦,皇嫂可莫要如此說?!?/br> 又說了幾句話,他徑直策馬去了前邊,又同那辛承安說起了事。 似是在商議什么要事。 趙懿懿扒著窗沿,凝著那倆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輕聲問:“蔓草,你可還記得咱們從前到陜縣的時候?” “怎么不記得呢?!甭菪】诔灾破?,回憶道,“奴婢還記著那間驛站里頭,還有一株槐樹呢,當時娘娘還要帶著奴婢去爬,奴婢說不去,娘娘非要去,好么,差點兒就被老夫人給揍了?!?/br> 趙懿懿吃吃笑了起來,又彈了她一下,哼道:“不記著我好的,專記得這些東西?!?/br> 晚間下榻至陜縣外的驛站,趙懿懿便先行登樓,回了自個所居的屋舍。 走黃河水路至長安,必得途徑陜縣,不少官吏將糧草押運至陜縣交接后,都會在此休憩幾日,再行返程。也因此,這間驛站修建得頗為完備。 這間驛站四面合圍,建成了一幢天井的樣式,趙懿懿所居的這間客房正好朝里。 甫一推開窗戶,便可瞧見庭院中所植的那株參天古槐。 于這初夏時節來說,瞧見這株枝繁葉茂的槐樹,聽幾聲樹上蟬鳴,比任何時候都要愜意些。 趙懿懿眸中帶了些喟嘆之意,輕聲道:“依稀記著,從前隨祖父他們入洛陽,途徑陜縣時,也是住在這間驛站,這株古槐,倒是一點也沒變?!?/br> 雖都在這間驛站下榻,然從前入洛陽,是先走陸路至陜縣,再轉水路往洛陽,同這一回,倒是反著來的。 兩回唯一的交集,便是這間驛站了。 目送皇后登樓,聽女官稟報皇后已然入了屋舍后,燕王也打算回自個房間。 那革靴甫一踩上臺階,忽有侍從過來稟道:“郎君,有一人在外求見。那人衣著華貴,且器宇軒昂,想來不是打算與郎君攀交情的人?!?/br> 燕王皺了皺眉頭,看了眼天色,正好閑來無事,他便讓人過來了。 “四郎君?!蹦侨顺傲斯笆?,恭聲道,“我家郎主請四郎君過去?!?/br> 聽著此人輕而易舉點明他排行,燕王面色一變,熠熠燭光下,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他更是眼皮子一跳,面色登時紛呈:“你家郎主……現在何處?” 那人回道:“郎主已到了驛站外,正待進來?!?/br> 猛地想起皇帝讓他放緩速度的交代,燕王先是一怔,隨即了定心神,顫著聲道:“那……不若我往客房候著,待你家郎主進來了,再敘?” 那人含笑點頭,轉而下去回稟了。 端坐于客房中,隔著扇云鶴紋屏風,外邊無數侍從把守,燕王親自斟了盞茶水,小心翼翼問:“皇兄……怎的過來了?” “柔然已開始小股犯邊,劫掠邊民牛羊與金銀,密報到了朕手中,只是還未傳開而已?!鳖櫟澱f得很是輕描淡寫,聲音卻透著些沉。 燕王隨他多年,便聽得出來,他這是動了怒,只是壓抑在心頭未曾發作罷了。 大楚立國百年,自太|祖起,哪一個帝王不是拿柔然作立君威的筏子,便是那些個將領,也只拿柔然當自個立軍功、搏前程與威名的好靶子。 也就是看皇兄年輕,又剛剛御極,兼之從前被父皇打壓怕了,才敢這般放肆。 也難怪皇兄會因此動怒。 定了定心神,燕王道:“那皇兄……可是要隨臣弟與皇嫂,一道入長安?” 顧禎搖了搖頭,沉聲道:“你們先去,朕也有許久沒出過洛陽,既然出來了,便沿途看看近況如何?!?/br> 他理由很充分,燕王不疑有他,隨頷首應道:“是,那皇兄一路多加小心?!?/br> 顧禎沒說話,視線輕瞥向窗外,越過那株古槐,正好瞧見了那個憑窗而坐的身影。 那屋舍中點了數盞燈,窗邊也放著個絞纈紗燈罩,美人一身墨發松松挽了個髻,一身勝雪的肌膚被那融融燈火一照,更顯瑩瑩。 她似是剛剛沐浴過,身上衣衫很是輕薄隨意,被晚風一吹,便像是要隨風而去一般。 顧禎道:“皇后一路可好?她……車馬行太快了,會暈眩難耐,此番可會如此?” 燕王回道:“按著皇兄的吩咐,臣弟此番不敢叫車馬行太快,皇嫂也未曾有什么不適的癥狀?!鳖D了片刻,他猶豫道,“昨日皇嫂說要騎馬,臣弟便讓人備了匹性情柔順的大宛馬,讓皇嫂騎了一段路?!?/br> 他以為,皇帝會有所不悅。 選擇說出來,也只是因這隨行之人中,到處都是皇帝的眼線,與其讓他自個知曉,倒不如他主動先說出來。 然顧禎卻只是笑了笑,瞧著甚至還有些興味:“她喜歡就行,連著乘這么多日的車,確實枯燥乏味。她想如何就讓她做罷,別攔著,只護好安危即可?!?/br> 那笑中,幾許柔和,幾許苦澀。 壓著心頭的思念,他又轉身朝窗外看了過去。 也不知是看書看到了興頭上,還是身側侍女說了什么有趣的事,她忽而轉頭笑了起來。 雖隔著那古槐枝葉,又被燈火籠罩一層,可那柔軟明媚的笑,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撞進他心頭。 顧禎不禁想著,是不是他不在,懿懿會更快活些?會更肆意張揚些? 比起在他身邊時,如今的懿懿,要更鮮活了百十倍不止。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心頭微微哽住,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用力捏著他的心臟,從前的破損處重新裂開,傷口翻著鮮紅的皮rou,叫人止不住地顫栗起來。 隨即,顧禎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怎可能沒有她。 從前種種,都是他的過錯,只要他好好彌補,倆人之間的那道裂痕,定然是能重新填補好的。 何須分開。 又何須像現在這樣,只能隔著那片天井,遠遠地看上一眼。 那明明是他的心上人,甚至還是他的妻子,他卻不敢看、不敢思。 生怕自個想了,便會因心頭的那份思念,忍不住再去看她。 看了,又想見她。 見了,便再也克制不住。 他沒說的是,之所以不打算與他們同行,是因懿懿這一路,恐怕,不想見著他。 她不想見,那就不見好了。 遠遠地看上一眼便可。 至于旁的,皆等到了長安再說。 “朕也乏了,你下去罷?!鳖櫟潛]了揮手,令燕王退下。 自皇帝屋舍出來后,燕王立在樓梯間,立了好半晌,才堪堪回過了神。 難怪在澠池那晚,他收到皇兄命人傳來的消息,讓他走慢些。 “著人將這驛站看管嚴實了?!毖嗤跎裆⒍?,沉聲下了令,“莫要讓不長眼的人闖進來?!?/br> 他想了想,又道:“記著避開皇后那頭?!?/br> ----- 入屋舍后不久,忽聽得底下熙攘的聲音,趙懿懿不禁問道:“出什么事了?” 云竹出去問了問,片刻后回來稟報道:“娘娘,似是又有一顯貴入驛站,方才在樓下,同燕王殿下說了幾句話?!?/br> 她一路雖帶了無數護衛,卻未打皇后的名號,旁人只道是高官家眷出行。這幾日宿在驛站時,燕王也只是嚴格把控眾人進出,聽著又有人入驛站就住,她倒是并未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