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64節
宮規雖森嚴,然宮人閑極無聊,少不得暗中說道幾句。 此事,皆因他而起。 這些話但凡傳出去一二,于她沒有半分益處。 這些年不置妾室,是他覺得妾室麻煩。光是皇后一個都夠他受的,女人于他來說,遠不及政務來得重要。 卻叫她擔了個善妒的虛名。 倆人結發近三載光陰,他欠她的,實是太多了。 “懿懿,對不起……”顧禎低著頭,嗓音沙啞地說了一句,攥著鮫紗帳的指尖微微發顫,“對不起……” 趙懿懿卻未曾看他,而是越過他頭頂、再越過那鋪設在外的纏枝絞纈綺座屏,瞥向窗外時,仿佛瞧見了今夜的一輪彎月。 流云自彎鉤下淌過,無數熠熠星子璀璨生輝,散著光揮灑在這偌大的紫微宮。 殿內未點燭火,因有星輝閃爍,卻半點兒也不覺得黯淡無光。 “懿懿?!鳖櫟澬⌒囊硪淼?,試圖去牽她的手,“別生朕的氣了好不好?從前的事,都是朕不好。朕往后將你記掛在心上,必然不會再讓你受這些委屈了?!?/br> 趙懿懿緩緩收回視線,笑著看了他一眼,輕點了點頭:“那妾身便多謝陛下了?!?/br> 她不再鬧脾氣,也不再與他有任何意見相左的時候,總是乖乖巧巧的,溫聲應下他的話。 可這樣,卻愈發叫顧禎覺得心慌。 他慌得用力牽住了她的手,顫著聲說:“懿懿,朕從前,不知道你曾受了這么多委屈,往后,不會了,再也不會了?!?/br> 他沉聲說著這些保證的話,卻只換來她柔柔地笑。 他的懿懿,離他越來越遠了,遠到他無論怎么用力,無論如何小心,也沒有辦法攥住。 即便堪堪夠著了,也沒法子讓她長久停駐,很快會從他手中溜走。 顧禎不禁苦笑了聲,握著她手時微微用力,似要將她緊緊攥在手心中,生怕丟了:“懿懿,朕喜歡上你了,可是朕喜歡上你了……朕從前做錯了事,你別?!?/br> 他聲音帶了些顫,更帶了幾分慌亂和無措,似乎怕她就此離去,急切地表述著自個的心意。 聽著窗外鳥鳴聲,趙懿懿怔怔然地看著帳頂,如玉的面龐隱在帳中,覆了層淡淡的柔光。 “可是……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會有回應的?!彼p靠著隱囊,聲音若裊裊云霧般縹緲不定。 顧禎眼底倏地腥紅一片,努力攥著她,不肯放開半分:“懿懿?!?/br> 趙懿懿回過神,轉頭笑著看了他一眼,柔聲說:“這個道理,妾身還是從陛下那兒學會的?!?/br> 理智一寸寸崩塌殆盡,顧禎心中那一道支撐徹底被壓垮,他攥著她的手,幾欲崩潰:“懿懿……對不起……朕錯了……從前的那些事,是朕錯了?!?/br> “你想怎么樣都行。朕只求你……求你別再生氣了?!?/br> 他用了求字。 趙懿懿面色木然,奇異的發現,自個心中竟毫無半絲波動。 三年了啊。 將近三年了啊。 她使盡了無數法子,也沒能叫他回頭瞧自己一眼,也沒能叫他喜歡上自己半分。 卻在她滿懷失望的決心放手、堅定不移地守著自個那顆心時,他說,說喜歡她,甚至還用了這樣的話。 可她只有一顆心。 早在那年梨樹下,便已經給出去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再長出來一顆。 “陛下真的喜歡妾身嗎?”她輕聲問。 顧禎點了點頭,聲音沙?。骸跋病瓪g?!?/br> 趙懿懿笑了笑,撥弄著指尖染就的蔻丹:“陛下可否教教妾身,這么多年也未曾喜歡過,又是怎么在一夕之間,就喜歡上了妾身???陛下的那一顆心,究竟是怎么長得這么快呢?” 顧禎一時失了言語:“朕……” 他神色有些恍惚,猝不及防間想起了從前的事。 那日泛舟海池,她在船上睡著了。 船只靠岸時,又等了小半晌,仍是未曾醒來。 他明面上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一副急切的模樣,最終一臉煩躁地抱著她,一路抱回了椒房殿中。 面上有些過不去,還交代過宮人,莫要將此事告訴她。 可他那時,其實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太過急切,只是有些許無奈罷了。卻又因對皇后的不喜,而下意識的做出不耐煩的態度。 回想過后,他愕然發覺,與皇后相處的一點一滴,竟是早就被他牢牢記掛在了心頭。 卻原來,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懿懿就已經悄然闖進了他心頭。 可他不僅不知道,還對她一如既往的壞,一如既往的惡劣,一如既往的漠視。 閉了閉眼,顧禎掩去眸中痛楚,低聲道:“朕……” 要說喜歡上許久了嗎? 可從前他那般待她,便是說出來,又有誰會信。 即便是信了,也只是顯得無比可笑,無比令人討人厭。 哪有人,會那樣子對自己喜歡的人呢。 這世上,大概便只有他了罷? 顧禎恍惚地想著,又道:“朕從前,沒有明白自個的心意,因此,對你也多有忽視。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給朕一個機會?給朕一個補償的機會?” 他說的可真輕巧啊。 趙懿懿用力掐著手心,掐出了道道痕跡,面頰緊繃著,轉了話題道:“陛下不是說,是過來瞧上妾身一眼的么?既然已經瞧過了,夜色已深,陛下還是快些回去罷?!?/br> 她在趕他走。 可顧禎卻想不出任何,能讓自己留下的法子。 也沒有半分能耐,叫她就這么輕易的原諒自己。 凝著她看了許久,直至窗外月亮都換了個方向,殿內光線陡的一暗時,才緩緩站起了身。 他掀開帳幔,彎腰替她掖好被角,緊緊繃著的面頰上閃過一絲哀色。 顧禎在思量著,是否將今日的事告知她。 想了許久,連他自個都不知道有多久時,卻又覺得,這般,好似是在像她邀功,仿佛剛做了丁點兒事,便迫不及待的要告訴她一般。 可笑又可憐。 思及此,顧禎凝著她笑了笑,溫聲道:“夜色已深,朕也沒想著你會睡這么早,是朕打擾了你休憩?!?/br> 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額頭,卻又下意識蜷起指尖,慢慢將手收了回來:“快睡吧,朕先走了?!?/br> 吳茂立在石階上吹風,看著陛下出來時的踉蹌步子,眼底密布的血絲足以燒灼一切,神色亦是皇后的。吳茂面色陡變,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低聲道:“陛下?!?/br> 他伸手欲扶,卻被皇帝避開了。 顧禎偏頭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朕無礙,事情可辦妥了?” 吳茂回道:“已經辦妥當了。太妃、七皇子,還有長公主那兒……只是長公主那兒稍稍遭了些阻礙,旁的都沒什么。奴婢甫一辦好便要回去交差,誰知陛下不在紫宸殿,奴婢便又尋過來了?!?/br> 顧禎點了點頭:“朕知道了?!?/br> 云竹立在一旁,聽著倆人的對話,眼中微有些疑惑。卻只是盯著天上月亮看,不敢隨意搭話。 “昨日的櫻桃如何?”顧禎忽而側身看向云竹,一雙鳳目中,蘊著不同于以往的神色,聲音亦是帶著些疲憊的啞。 猝不及防被皇帝問話,云竹稍稍慌了一瞬,隨即恭聲道:“回陛下話,娘娘挺喜歡那櫻桃的,昨日用了不少?!?/br> 顧禎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既如此,那朕明日再遣人送些過來?!?/br> ----- 太后年歲漸長,睡得也格外早些,天色將將暗下來,便開始洗漱,準備就寢。 然年紀大的人總是淺眠,聽著外邊嘈亂的聲音時,太后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茫然地起了身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媼便睡在外間榻上,聞言領著人急急忙忙入內,服侍著太后又躺了下去:“不過是陛下派人過來,有些事兒罷了,娘娘且歇著罷,都這么晚了。也是怪這些人做事不妥當,叨擾到了娘娘?!?/br> 太后愣了愣,問:“阿姆,怎么了?” “阿娘!” 恍惚間,太后聽見了臨川的聲音,然僅是這么短促的一聲,而后又再沒了旁的動靜。 她一時有些慌,強撐著要下榻穿履,哆嗦著問:“阿姆,你方才可是聽著阿瑜的聲音了?” 臨川原也有自個的宮殿,然太后寵她,舍不得叫她往別處去,便叫她同自個一道在這萬春殿住著。 “是長公主的聲音?!彼螊嬌裆醋?,拿了茶盞喂太后飲,“陛下今日交代過,說是替長公主尋了師傅,要帶公主好好修行一番,免得墮了皇家顏面。長公主畢竟是陛下唯一胞妹,將來史冊上也要著重記上幾筆的,若是留下名聲不好,那豈不是也影響陛下同先帝?” 太后被她哄了幾聲,漸漸放松了下來,仰躺在軟枕上,很快又重新睡了過去。 臨川在外哀戚喚了幾聲,便被宮娥給掩了唇,那宮娥溫聲道:“長公主,太后娘娘畢竟年歲大了,公主總不好擾她老人家休憩不是?那玉法寺是皇家寺院,長公主從前也去過的,景色清幽寧靜,是個修習的好地方呢?!?/br> 臨川瞪大了眼拼命掙扎,卻無法從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宮娥手中掙脫。 宋媼便是在此時走了出來。 臨川以為是太后派她來的,倒是漸漸卸了力,面上帶了些許得色,猛地瞪了幾個宮娥一眼。 見她掙扎得衣衫略有凌亂,宋媼眉心微蹙,輕斥道:“放肆!陛下命你們好生將長公主帶去,你們便是這般無禮的?” 幾人面色訕訕,倒是松開了些許。 便是這一松,叫臨川一下子掙脫出來,急聲道:“宋媼,她們……” 下一瞬,那幾個宮娥嚇得又趕忙捂住了她的嘴:“請長公主恕罪?!?/br> 宋媼皺著眉頭上前替臨川整理衣物,她出來得匆忙,連里衣都沒穿好,宋媼便極有耐心的替她一件件理順。 將那亂糟糟的衣袖放下時,宋媼目光掃過臨川左臂時,稍稍頓了片刻,又繼續開始系外衫。 “玉法寺不比宮中,且寺中不得食葷腥,公主去了便乖巧些,莫要再這般鬧騰了。否則,陛下那邊如何會滿意?” 宋媼一面說著,一面替臨川理順裙絳,目光自那左邊袖著的蝴蝶上一閃而過,聲音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