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41節
“好了?!笨翱皬乃季w中回過神,再一聽到孩子的事,顧禎突然覺得有些煩躁,眉眼亦是徹底地淡了下來,沉聲道,“母后。往后,莫要再提此事了?!?/br> 太后不由一怔:“皇帝?” 顧禎揉了揉眉心,淡聲道:“柔然在外虎視眈眈、父皇遺留的朝政問題也尚未解決,正值內憂外患之際,朕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處理政務上,并無空閑教導孩子?!?/br> 伸進窗牖中的那朵杏花終于落下,在案幾上滾動了幾圈,堪堪停了下來。 暉光照在男人清雋的眉眼上,在太后錯愕的神色中,他又道:“如母后所言,朕方才二十有三,正值盛年,且得位名正言順。要這孩子出來,有何用處?” 若是真有個脾氣像她的孩子,成日為點子小事鬧騰個沒完,可真是有夠他受的。還是晚些吧,等晚個幾年,朝堂局勢穩定了,待他有空了、能有閑心應付時再說。 “你父皇……”太后試圖辯駁一二。 先帝便是早早崩逝,以至于皇帝即位時不過冠年,以至于被朝臣欺壓。若是先帝再晚些才有皇帝,那皇帝便該是沖齡踐祚,更被那些個朝臣把玩在掌心中。 顧禎沉聲道:“父皇是迷信那些術士,被丹藥敗壞了身子,否則何至于不惑之年崩逝?朕素來不喜佛道,且身體康健,又如何會同父皇一樣?更何況……”他面色倏地冷了下來,“父皇后來,不是也動過廢了朕的想法么?” 太后徹底沒了話說,皇帝五歲起便獨自居于東宮,她后來又有了臨川,更沒多少閑暇關心長子,全憑著他自個跌跌撞撞長大了。 因此,母子二人之間,從未有多親近。 遑論交心。 這還是太后第一回 ,聽著他吐露這些話,驚詫之余,又有些難以接受??砷L子的脾氣她向來知曉,他決定了的事,從來沒有更改的余地。 斟酌片刻,她到底沒再多說。 正逢臨川從外進來,想起一事后,太后趁機轉了話題:“你meimei啊,竟也學會瞧那些少年郎了,前日還回來同哀家說,叫哀家給她選個駙馬?!?/br> 顧禎淡掃了眼臨川,心知太后想說些什么,只他一向不習慣兜圈子,便直接問道:“是何人?” 太后含笑拍了拍臨川的手,以眼神示意。 忸怩半晌后,臨川方道:“是河間侯世子?!?/br> 河間侯世子? 光是一個淮安侯世子的事,就叫皇后同他置氣到如今,若是再添一樁河間侯世子的事,只怕是有他受的。以皇后對那趙二姑娘的寵愛,只怕又要一邊哭,一邊在那鬧脾氣。 顧禎眉心微蹙,忽的想起了那日河間侯告假,要給世子納征的事,他臉色倏地便冷了下來,問:“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他對你也有意?” 被這樣一雙鷹隼般的眼眸盯著,臨川忍不住瑟縮了下,隨后小聲說:“沒有明說,可他看我時,眼里頭分明也是有情意的?!?/br> 顧禎覺著荒唐又可笑,又飲了口茶水后,在對面倆人的注視下嗤笑道:“那你可知,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年底便要成婚?” 臨川面色陡然一變,太后也是驚道:“還有這回事?那可算了,這實在不是良配,還是換個人吧,聽話?” “阿娘?!迸R川癟了癟嘴,拉著太后的手說,“只是訂了婚,又沒有成婚,叫他將婚約解除不就行了么?” 太后耳根子軟,被她撒了一通嬌以后,又有些心疼,便下意識抬眸去看皇帝。卻正巧,觸及到一張鐵青的面容。 “砰”的一聲。 茶盞被重重擱置在案上,顧禎冷著臉,拿絹帕擦了擦被濺到茶水的手指,冷笑道:“你死了這條心罷?!?/br> 臨川被他看得心臟狂跳不止。 她長這么大,雖與兄長不怎么親近,卻從未聽他以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朕看你不但書沒讀多少,心眼子也跟著糟透了?!鳖櫟澔舻恼玖似饋?,將帕子扔回桌案,“為著你這點私心,你叫朕為你得罪兩家人?還想叫朕在史冊上,平添一道罵名?” 氣氛陡然成了這樣,太后急忙想要打個圓場:“唉好了好了,皇帝,她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哀家一會教訓她就好。何況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你是他親阿兄,唉,不成就不成,何必動這樣的怒呢?” 顧禎似笑非笑:“原來朕是兄長,先前朕還以為,膝下是多了兩個兒女?!?/br> 太后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知曉皇帝是在提七皇子的舊事,更是尷尬不已。心知皇帝這是再一次言明,他不是臨川和七皇子的爹,自是不可能為了他們,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聲。 耳畔又倏地響起女兒的抽噎聲,叫她愈發的不知所措,抬首想要同皇帝再說上幾句,求一求情。 顧禎拂袖欲走,心里頭怒氣難當,原以為這個meimei只是貪玩罷了,卻沒想著,她這心思倒是愈發的壞。 也不知是隨了誰。 再任由她這般下去,只怕大楚皇室的名聲都要被她給敗完了。 思及此,他在轉過身時冷聲道:“你成日鬧著要伴讀,正好尋芳進宮了,便叫她好好陪著你,將那些個史冊典籍都看上一看!” 不顧身后的抽噎聲,他冷著張臉出了萬春殿,在儀仗再次經過椒房殿時,卻又聽著里頭傳來幾道琵琶的聲音。 卻不如先前嫻熟動聽。 “什么時辰了?”他淡聲問。 看了看天色,吳茂回道:“想來該是午時二刻?!?/br> 顧禎不禁冷哼了聲,道:“好好兒的,不去用膳,竟有工夫在這兒彈琵琶,朕看她就是閑的!” 吳茂面頰輕輕抽動了下,在經過肅章門前時,他飛速揪過一個小宮人問:“皇后娘娘可用過午膳了?” 宮人嚇了一跳,滿臉的惶恐之色,點了點頭回:“用……用過了?!?/br> 得了消息,吳茂松開他,又奔回了帝王輿輦旁垂首跟著。 孰料帝王雖未掀車簾,卻察覺到了他方才的動靜,冷下聲音問:“做什么去了?” 環顧一眼四周,吳茂低聲道:“陛下,都這個時辰了,連皇后娘娘都用過了午膳,不若奴婢著人先回去傳膳,等陛下一回紫宸殿就能用上?!?/br> 方才往萬春殿走那一遭,本來,皇帝是準備留在萬春殿用午膳的,誰知同太后鬧了頓不愉快,便徑直走了。 這下子,連飯也沒得用。 車中靜謐許久,車架又叮叮當當行了一路,至拐彎時,顧禎才道:“誰叫你去問的?” 吳茂垂首不答。 陛下方才那話,可不就是想關心娘娘用過午膳沒,偏還不肯承認。 顧禎閉了閉眼,沒罰他,也未置一詞,只是淡聲道:“著人去傳膳罷?!?/br> 吳茂悄然松了口氣,便知剛才的舉動,是叫陛下滿意了。 ----- 趙懿懿撥弄了幾下琵琶,便覺得有些累了,遞回給方才奏琵琶的女官,輕笑道:“我還是不大擅長這個?!?/br> 女官笑道:“娘娘哪是不擅長,只是沒學過罷了,奴婢學了這些年頭,自然嫻熟些?!?/br> 趙懿懿撐頭看著她,抿唇笑了兩聲,柔柔提議道:“你既然如此說,那以后你每日教我一個時辰如何?” 云竹微微瞬目。 昨兒個娘娘便提出想學琵琶,她問為何,娘娘只是笑了笑,道了聲覺著怪有意思的。 女官不禁起身行了個禮,恭聲道:“奴婢求之不得?!?/br> 既定下了要學琵琶,趙懿懿便又著人去取一面琵琶來,在女官指點下調音。 女官先前還以為,皇后娘娘只是一時興起,恐怕學不了多會便嫌累而放棄。卻沒想到皇后下定決心要學一樣東西時,便執著得很,今日竟是硬生生同她練了一個時辰。 一刻也不少。 唯有蔓草知曉,自家娘娘當年學琴,初初學按音時,左手練得一手的水泡都不肯懈怠半分,練跪指時更是執拗,直練到血rou模糊也要練好才行。 突發奇想學棋時,也是鉆營棋譜至深夜。 只要她一件事是她下定了決心的,便絕不會輕言放棄,無論此事是什么。 練了一個多時辰,趙懿懿指尖酸軟不已,覺得那些個手指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等再坐到書房案幾前,望著那堆積成山的宮務時,神色倏爾冷了冷。 她不想處理了。 不想批閱了。 她明明還有許多事情可做,明明還有許多事情可學,都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要再喜歡那個人了,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再處理這些,無趣至極的宮務呢。 他嫌自己無趣,嫌自己不夠乖巧,可她還不夠乖嗎? 兢兢業業地做著這些,可曾換來過他半點反應? 哦,是有的。換來他的一聲,這么簡單的都不會嗎。 心口墜墜地疼,趙懿懿忽覺難以喘息,她起身在窗前踱了兩步,再回望向這些宮務時,更是覺得心情煩躁。 想了想,她道:“去收拾些釵環出來罷?!?/br> 女官們領命退下,趙懿懿繼續在屋中踱了幾圈,卻是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她已然沒有了娘家,也沒有了丈夫的寵愛,若是再什么都沒有了,她該怎么辦?依靠著她的弟妹又該怎么辦? 荒唐了這些日子,頹喪了這些日子,她是該要想清楚了。 她是這大楚名正言順的皇后,處理這些宮務,本就該是她的事情,倘若她自個先丟開了,無論是被太后接手過去,還是被新人奪去,又或是皇帝收攏在自己手中。 與她來說,都沒有半分益處。 想著,趙懿懿的心跳愈發的快。 突然間,她仿佛想明白了許多事,也看清楚了許多。 既然沒有丈夫的寵愛,既然她本就因為沒有子嗣,在宮中舉步維艱,這些宮務,她更不能撂手不管,就這么給了旁人把柄。 “都已經申正了啊?!蓖餍钡娜疹^,趙懿懿喃喃念了一聲。 申正,還不急,她還有時辰批閱的。 扶著桌案邊緣,趙懿懿慢騰騰坐了下來,拿過麝墨塊親自研墨,望著窗外滿樹的梨花出神。 那個梨花下的清雋少年郎啊,終究是不見了,就這么,消失在了漫長的歲月中。她也總算明白了母親說的,年少時覺得美好的人,將來最好不要再相見。 再相見,只會將自個弄得遍體鱗傷。 她以為的溫潤如玉、謙恭柔和,不過是他披在那副冷硬皮囊外的表象,是他的一層外皮。 那外皮內的模樣,與手腕狠絕鐵血的先帝,一般無二。 她該清楚的,自五歲起便獨自居于東宮、且跟在先帝身邊長大的他,又怎會真的溫和。 濃郁的墨汁自硯臺中一點點化開,甚至還有點點香氣傳出,趙懿懿的神色亦由此逐漸堅定。 他既然不喜歡她,那么,她便也不要再喜歡他了。非但如此,她也要學著……學著像他一樣,有一顆冷硬的心,只有這樣,才不會傷著自個。 春雷聲驚動,黑沉沉的云被一道光劃開,不消片刻的工夫,春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砸在了梨花枝上。 風中由此夾雜了冷意,趙懿懿未曾起身關窗,仍是望著窗外梨花出神,重重地磨著墨,面沉如水。 云竹進來時,見著的便是那軒窗半敞,疾風攜帶著雨絲飄入窗內,打濕了皇后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