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冷宮后皇帝火葬場了 第28節
陛下叫他過來,果然是為了河內的事。 姜嘉言神色一振,將帶來的卷軸呈了上去,垂目道:“回陛下話,目前查到的東西,都在這卷軸上頭了?!?/br> 顧禎一目十行掃過,才瞧見夏侯瑾這三個字時,視線稍微頓了頓,速度放緩了些許。 這夏侯瑾,便是姑母那長子了,幾人幼時還一道玩過。只是姑母對這個長子要求極高,比他這個太子所承受的還要嚴苛數倍。因他總是玩著玩著就被叫走做功課,久而久之,眾人就不帶他玩了。 溫縣是下縣,姑母這樣的身份,竟然會舍得將長子放到下縣去歷練,顧禎聲音頗有些淡:“姑母還真是對他寄予厚望啊?!?/br>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的身份,便是到了年紀,依靠家族蔭蔽在京中隨便找份差事,便算很好了??上暮铊獏s舍得吃這份苦,打算拿出一份好看的考課,叫將來的升遷更有底氣,以免被人拿出身來詬病他。 汝南大長公主受先帝寵愛,家資萬貫,身為她的長子,夏侯瑾不缺銀錢,也未曾參與進河內貪腐一案。 然細數下來,卻有包庇之嫌。 顧禎指尖落在夏侯瑾三字上,來回滑動了數遍,似是下定決心般的重重一點:“既如此,那就先革了他的職,再將他提去大理寺審一回再說?!?/br> 先帝手腕強硬果決,雖未刻意教過他什么,然顧禎從他那兒卻是耳濡目染到了許多。眾人不知道的是,他將先帝的那身強硬手段,學了個淋漓盡致。 他深知若要摧毀一個人,便是先摧毀他所在意的東西。 而姑母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兒子的前程,也不知這回,她會作何感想。 姜嘉言略驚了驚,在同時被押解回京的這一批人中,夏侯瑾算是過錯最輕的一位。陛下連他都給出了懲處,那其余人呢? 轉念一想,又憶起大長公主受先帝寵愛多年,在朝中十分活躍,因此培植的黨羽頗多。后來雖被陛下剪除了泰半,終究是有些不安分的。 陛下此舉,恐怕是在敲山震虎,既震懾了大長公主,也震懾了河內上下。 交代完事,顧禎又接著往下看,見卷軸上內容與他設想差不多,神色很是平靜淡然。 姜嘉言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及至他全部看完后,才道了一句:“不錯,至于剩下那些細微的東西,可分給底下人來做?!?/br> 待交代完后,他卻見姜嘉言仍是杵在那兒沒動彈,遂皺了皺眉頭,不悅問道:“還不走,是嫌事情太少了些?” 姜嘉言急忙告罪了一句,隨后叉著手微微傾身,猶疑道:“臣斗膽,敢問陛下,近來可是同皇后娘娘之間,鬧了些矛盾?” 顧禎神色微凝,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姜嘉言身上。 他一介外臣,竟也知曉了他同皇后的事么? 一想到皇后那性子,顧禎便略有些頭痛地皺了下眉頭:“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前段時日,皇后同朕鬧脾氣罷了?!?/br> 就是這鬧脾氣的時間,略有些久。 “今日,有不少宰相問及此事,頗為關心?!苯窝猿谅曌鄬?,懇切道,“娘娘到底是女子,需得人哄著才好。既是鬧了脾氣,陛下可忍讓些、多哄著些娘娘,” 哄著她、讓著她些么? 顧禎思量片刻,卻又突然有些著惱。姜嘉言自個都未曾娶妻,還妄圖來指點他,簡直可笑! 聽姜嘉言又追問了幾句,他有些不耐煩,違心地點了點頭:“鬧些小脾氣罷了,事情早已過去,何必再糾結這些?!?/br> 皇帝神色如常,又一貫是個清冷性子,似高山上的雪一樣高不可攀。他神色淡淡地立在那,任誰也想不到,陛下端著那樣一副冷肅模樣,這回竟是一本正經地撒了個謊。 于顧禎來說,這個謊言也極其艱難。 只是皇后已然同他鬧了這么久,若是他說還未好…… 姜嘉言又行了一禮,臉上染了些欣慰:“陛下同娘娘和睦,是大楚的福分,如此,臣等也就放心了?!?/br> 姜嘉言一走,顧禎便將手中朱筆一扔,冷聲吩咐:“去查,那日椒房殿的事,是誰泄露出去的?” 他同皇后之間的事,還輪不到旁人來多嘴。 若非姜嘉言出自真心,又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他早就已經發作了。 思量間,吳茂至他跟前回稟道:“陛下,七郎身邊那批宮人,已經處置完了,陛下對這一干人可另有安排?” “都拖下去,不必再送回拾翠殿了?!鳖櫟澝佳坶g陡然浮現一抹戾色,“這等胡言亂語的一群人,莫要混淆了母后視聽?!?/br> 他真是想不明白,就七郎這蠢樣,夫子都暗示過不想再教他的人,竟然敢編撰他做的文章被師傅夸了。 更為可笑的是,母后竟是輕而易舉地信了。 暗青色一點一點覆上天際,白日里碧空如洗,因此晚間的星子也格外明亮。 顧禎隨意披了件外衫出去,在長長廊廡下仰起頭,看向漫天星子。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輪明月掛在那,晃悠悠的,一副欲墜不墜的模樣。 突然間,顧禎想起了兩年前,他被父皇幽禁在東宮時,夜間時常同她這樣賞月、看星星。 那時的趙懿懿性子羞澀,只消同他說幾句話就能紅了臉,但凡被逗弄一下,更是支支吾吾道:“妾身……妾身聽不大明白?!?/br> 他十分嫌棄太子妃的怯懦模樣,不禁將她同以前做對比。惋惜才幾年時光,那個在金鑾殿上與他比試投壺時毫不退讓,脊背挺拔如修竹的少女,竟變成了這般溫軟樣。 再沒了往日的光彩,變得無趣又尋常。 同別的那些個人,實在沒什么兩樣。 這些時日以來,皇后同從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伤麉s沒來由的心慌,說不清緣由,卻想要抓住些什么。 “陛下,此間風大,莫要受了涼?!眳敲谂怨曁嵝蚜司?。 顧禎的神色依舊很暗,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姜嘉言的話,不禁想著,要哄她一下嗎? ----- 趙懿懿著人取了兩塊上好的杉木板,打算斫一張琴出來。 斫琴是一件很費功夫的事,一張琴從選料到最終的上弦,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制成。 她十歲生辰時所得的那張琴,是祖父從她七歲時就開始準備的。 長安趙氏祖宅隔壁的一戶人家世代斫琴,在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楚都極負盛名,祖父趙震集便時常去討教。后來祖父斫琴時,趙懿懿在旁看了個全程,還依稀記著些內容。 她埋首畫圖事,肩頸相交處的弧度極為流暢,云竹幾度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么了?”趙懿懿畫完最后一筆,挑眉道,“有事就說罷?!?/br> 云竹猶豫了許久,咬了咬牙道:“娘娘,陛下……” 話音未落,趙懿懿忽的側首看了她一眼,面色略有些冷。 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瞧見,皇后面容緊繃,眸光是隱隱帶著暗沉的。 皇后雖未說話,云竹跟了她這么久,自然看了個分明,這是皇后不欲她再說下去的意思了。 趙懿懿收好圖紙,冷著臉疾步回了內殿,闔上門后才覺得心口的絞痛緩和了些,她啞聲道:“以后,不要再說這些了?!?/br> 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對他的喜歡一點一點抽離,將這些年的情愫全部收回來,那就不會再去喜歡了。 至于過往種種,她就……權當是自己鬼迷心竅好了。 早就該知道他不喜歡她的,兩年多以來那若即若離的態度、高高在上的漠視,他從未加以掩飾過??苫实圩孕○B成的溫潤,總給她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叫她誤以為,他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實則細細想來,他待自己,從無什么特別之處。 哪怕她是皇后,是他的妻子。 “既然不喜歡我,干嘛又總要給我希望呢?!壁w懿懿垂首喃喃道,神色間隱有些失落。 不喜歡她,干嘛不早些告訴她,偏偏等她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時,才以那樣的當頭棒喝,將她從那個夢中叫醒了。 “娘娘?!痹浦裨谕膺盗诉甸T,想要進來,聲音有些急切與擔憂,“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后不說了可好?” 趙懿懿清楚,云竹剛才是想勸她和皇帝和好。 她身處深宮之中,若是惹了皇帝厭棄,在這樣拜高踩低的地方,絕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何況皇帝近來的舉動叫眾人知曉,他絕非外表看上去那樣溫潤。 偶爾,趙懿懿也曾悔過,要將喜歡了那么多年的人從心頭拔除,實在是太難了,她用力抽著絲,抽出了道道淋漓鮮血。 可只要冒出這般念頭的下一瞬,她又會回想起他那日的訓斥與呵令,想到滿殿的宮人瞧見她的狼狽模樣。 但凡一想起來,便覺得心口絞痛,痛到她幾欲暈厥過去。 她自小就愛干凈、愛整潔、愛漂亮,稍弄臟了些就要更衣凈手,連祖母都說:“全天底下的人加一塊兒,也沒你好這些臉面?!?/br> 可那日,她的臉面掃了一地。 長吁一口氣后,趙懿懿輕聲道:“去給我拿些蜜餞過來罷,我想靜一靜?!?/br> 片刻,門扉再次被扣響,她以為是云竹,便道:“放在外間案幾上就行了,我待會吃?!?/br> 誰知卻是蔓草,溫聲在外邊喚她:“娘娘,陛下召娘娘去紫宸殿給陛下研墨?!?/br> 趙懿懿拿著琴弦的手微頓,目光順著半敞的窗牖、穿透院中滿樹梨花,望向了紫宸殿的方向。那座巍峨的殿宇,是為帝王寢殿,也是她同他第二回 相見的地方。 那天她很開心,見著了心心念念的人,還得了圣人的賞賜。待顧禎登極后,她每回去紫宸殿,都是滿心歡喜的。 可現在,她卻對紫宸殿有了些許畏懼,只要一想到那人在那,她便覺著身體里的血液都凝固住,四肢百何亦是跟著僵硬了一瞬。 研墨嗎? 剛成親時,她也想過給他研墨——祖父處理公務時,祖母便時常在旁給他研墨。 去過了幾次,他客氣道:“有勞太子妃,只是此事自有宮侍做,太子妃可不必來的?!?/br> 趙懿懿以為是他心疼自己,歡歡喜喜的不做了,如今才想明白,應當是嫌她在那兒礙眼吧。 可現在,為何又要她去呢? 唇瓣翕動幾下,她輕聲問:“研墨?” 殿外蔓草以為她這是想明白應了,忙要進來:“是呢,陛下親派了吳內侍監過來,奴婢給娘娘妝點一番再去?!?/br> 她那只手剛碰上門板,卻聽她家娘娘在里頭說:“去告訴他,我不想去?!?/br> 作者有話說: 顧禎:@_@皇后為什么不來??? 今日份更新!比預計時間稍稍晚了點,挨個啾啾大家?。?!依舊是30個小紅包~啾啾啾?。?!明天上夾子,更新時間在晚上十一點,盡量多碼一點兒,啾啾寶貝們?。?! 第29章 斫琴 燭火明媚, 熹微的光照在顧禎那張俊美無儔的面龐上,將他凌厲鋒銳的五官柔和了三分。 吳茂站在下邊,只覺腿腳發酸發軟,忍不住想要抬起腿舒緩舒緩, 卻在瞥見皇帝清冷的側臉時, 生生忍耐住了。 皇帝正好將卷軸轉動一卷, 似是想起些什么,他動作稍稍頓了頓,隨即又轉動書卷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