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109節
徐思婉莞爾:“那臣妾想出去走走,帶念念四處逛一逛?!?/br> “聽你的?!彼σ鉁卮?,她想了想,含起愧疚:“念念稱呼上的事,臣妾會慢慢教她,不會讓她再惹出今天這樣的事了?!?/br> 皇帝搖頭,滿目疼惜:“小孩子懂什么?不必貿然教她這些,平白讓她難過,等長大些再說吧?!?/br> 語畢頓了頓,又笑道:“倒是可以先教她叫爹,你看她剛才……都不肯叫我?!彼苡行┚趩?。 徐思婉促狹地看著他:“臣妾自會教她,陛下也要多與她說才好,不然這么點大的小孩子,可是不大記得住事的?!?/br> 他聞言當然滿口答應,鉚足了勁要讓念珺盡快認他。 眼見念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徐思婉不再逗留,讓花晨抱著她,就回了披香殿去。 路上,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歲”這個年紀,心下生出一股酸楚,生出一種對念珺的羨慕。 在她三歲的時候,都經歷了什么呢?經歷了抄家、入獄、骨rou分離,在那個原該不記事的年紀,她就記住了一輩子無法釋懷的痛苦。 而念珺,還可以無憂無慮地長大。 念珺比她命好。她有點不平,卻又很慶幸。她會一直好好照顧這個孩子,若有朝一日思嫣知道了真相,她也要讓思嫣知道,這孩子在她身邊沒受過委屈。 她對得起徐家的血脈。 . 回到披香殿,花晨徑自抱著念珺去了廂房。從前在冷宮房舍不多,念珺一直睡在徐思婉房里,現下住到行宮,念珺就有一間自己的屋子了。 徐思婉步入寢殿,剛繞過屏風,就聽到久違的笑音:“喲,回來啦?” 她頓時生出笑:“瑩jiejie?!?/br> 抬眸一看,瑩妃懶洋洋地歪在茶榻上,思嫣也來了,見她進殿正站起身,趔趄著走向她:“jiejie!” 徐思婉伸手將她扶住,眼眶一紅:“思嫣?!?/br> 徐思嫣喜極而泣:“jiejie出來了,我又不是一個人了……” 說著她頓了頓,目光劃向徐思婉身后:“聽說……聽說jiejie還有了孩子?” “她還小,玩的累了,就睡了?!毙焖纪窦僮鰶]察覺她眼中的疑色與探究,笑意輕松如常,“明日讓她來拜見你這姨母?!?/br> 徐思嫣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心里的那份僥幸便仍為淡去,又言:“陛下這幾年對jiejie念念不忘,現下不僅jiejie回來,還添了個小皇子,陛下更要高興了?!?/br> “瞧你這姨母當的?!毙焖纪褫p嗤,“那是你外甥女,小公主?!?/br> 她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徐思嫣心中的最后一抹期待終是散了。 雖則思嫣自己的孩子已故去三年,她也親眼見過孩子小小的尸身,但思婉這孩子冒出來得太突然,之前從無耳聞,入冷宮之前更不曾聽說過她有孕,再加上一些唯思嫣知道的隱情,她心底就生出了一些虛幻的氣虛。 她想,那孩子或許沒死?;蛟Sjiejie當時聽進了她的建議,卻怕走露風聲所以假意拒絕,實則直接設計帶走了她的孩子。 但既然是公主,就不可能了,她生下的是個男孩子。 思嫣的笑意間多了兩絲苦澀,含糊著辯了句:“來傳話的宮人說得不清不楚的?!?/br> “陛下的旨意太急,他們去稟個話就要隨我來行宮,難免顧不上這些細由?!毙焖纪襁呎f邊拉著她一同落座,因瑩妃坐在了茶榻一側,姐妹兩個就一并坐去了另一側。 俄而有宮女入殿上茶,徐思婉抬眸一看,就笑起來:“寧兒也長大了?!?/br> 屈指數算,寧兒如今也十八了。面上脫了稚氣,已是個干練的大宮女。 寧兒激動難抑,俯身深拜:“娘娘萬安!奴婢恭賀娘娘晉封之喜!娘娘否極泰來,日后必定諸事順遂!” “快起來?!毙焖纪駭v了她一把,思嫣在旁笑道:“jiejie當年把寧兒托付給我,如今我得把她好好還給jiejie才是?!?/br> 徐思婉莞爾:“花晨,快,去給寧兒收拾間屋子,帶她去歇下?!?/br> 語畢又看向思嫣:“咱們上次走動還是上月七夕,你著人給我送巧果。那會兒我聽宮人說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可好了?” “早無視了?!彼兼虛u搖頭,“其實本也沒什么大礙,只是有些受寒。那陣子皇后娘娘脾氣好大,我就索性借著病躲一躲她?!?/br> 徐思婉一哂,凝神思索片刻,又言:“我來行宮時聽宮人說,皇后娘娘前兩日不知是為誰動了氣,氣得直吐了血,她們都道她這回來不了行宮了,沒成想還是來了?!?/br> 瑩妃與思嫣聽她提及此事,自然都知她是想問什么,二人相視一望,瑩妃就笑道:“你猜猜她是為誰動的氣?還不是為著你出冷宮的事。倒是……不知咱們陛下這回放了怎樣的狠話,竟把皇后震得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就連氣得吐血這事,也是因為她病得厲害傳了太醫,這才散了開來?!?/br> “有意思?!毙焖纪裥南蚂o靜忖度著,沉吟片刻,又說,“適才陛下對蓮貴嬪發了火,已經下旨降為貴人了。這等好消息,可得傳給皇后聽一聽才好?!?/br> “蓮貴嬪?”思嫣訝然,“這位可也算得個寵妃了,皇后對她得意得很。jiejie這會兒將這消息告訴她,皇后可又要氣得睡不著了?!?/br> 瑩妃美眸一轉:“道理是這樣,但是皇后身邊的宮人也不是吃素的。為著皇后鳳體安康,他們勢必要防著你,你要這會子遞話進去,只怕不大容易?!?/br> “那便不費心思遞話?!毙焖纪竦男θ菪钠綒夂?,“我如今既出了冷宮,陛下又已下旨封了我妃位,明日我就該去向皇后娘娘問個安才好。這些話,我親口告訴她?!?/br> 冷宮走了一遭,冷冷清清過了三年,連皇帝都已知曉她們之間的敵意,她便實在不必再去粉飾太平了。 瑩妃聽得眼睛亮起來:“膽子這么大?那我跟你一起去。這三年你不在,我唯一的樂子也就是氣她。起初還有些不安,后來就愈發覺得痛快!” 徐思婉一奇:“她不治你么?” “她呀,眼瞧著皇長子年紀越長,她就越想做個賢后?!爆撳诖捷p笑,“平日里在妃嬪面前倒是還有威嚴,但面對寵妃,可是愈發地能隱忍了?!?/br> 這是急著要讓皇長子登上儲位呢。 徐思婉心下了然,一些有趣的念頭如藤蔓般攀生出來?,撳终f:“對了,除了皇后,你還得警惕一個人?!?/br> 徐思婉一怔:“誰?” “芳昭容?!爆撳?,“也是三年前入宮的,該是闔宮里晉封最快的一個,膝下還有個四皇子。早先皇后許諾過她,說等四皇子年滿三歲,就讓她晉封妃位,但如今你出來了……” 瑩妃頓了頓,勾起笑:“我若是皇后,就會告訴她這等高位不好封得太快。眼下雖然四妃之位尚有一個空缺,她也需再等等。你說,她會不會生氣?” “如果是我,我就不生氣。既已位至九嬪,晉不晉妃位并無多大分別,何苦給皇后當槍使?”話剛說完,她心念一動,就又道,“是了……我在冷宮里聽郭氏說,芳昭容生得極美,但性子淺薄。這樣的人,大多是不肯被旁人平白壓過的?!?/br> “正是?!爆撳紤械卮蛄藗€哈欠,繼而擺手,“顛簸了兩天,我先回了,你也早些歇著。明日何時打算去向皇后問安,你記得叫我一聲?!?/br> “好,jiejie慢走?!毙焖纪耦h首,思嫣也起了身:“那我也先回了?!?/br> “嗯?!毙焖纪窈?,示意月夕去送?;ǔ快o默地立在她身側,靜盯著窗紙,眼看二人走出了殿前院門,才壓聲說:“四小姐瞧著也太平靜了,先前的事,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先有阿膠送到我面前,后又有人前來尋女。若只是誤會,也太巧了?!毙焖纪褚秽?。 花晨遲疑道:“可若不是誤會,四小姐現下又是什么心思呢?奴婢這三年都在暗中打探,聽聞她與皇后走動并不太多??扇羰撬谀鞘轮缶褪樟耸植辉賻突屎?,皇后如何容得下她?” “這有什么容不下的?宮里頭亦敵亦友的關系最是常見。能共事時一起謀劃,不能共事時一拍兩散,也沒什么不好?;屎笫掷镂罩陌驯?,本也不必怕她鬧出什么大事。倘若一朝不合就要趕盡殺絕,倒顯得比昔年的林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未免讓身邊的人心寒了?!?/br> “這倒也是?!被ǔ克妓髦?,緩緩點頭,又言,“娘娘可要喚寧兒來問一問話?” “嗯?!毙焖纪顸c頭,“讓她進來吧。經了孩子一事,想來她這幾年過得也不安穩,你們日后多照顧她一些。若是她行事可靠,等你嫁了人,我就讓她到近前侍奉?!?/br> 第96章 挑釁 花晨猶是不愛聽她提什么嫁人的事, 沉默地福了福,沒應這話就走了。不一刻, 寧兒回到房中, 她心下知道徐思婉想問什么,不必她多言,就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干凈:“孩子的事, 悅貴嬪娘娘沒覺出什么異樣。只是當初路太醫尋來的那個男嬰是在貴嬪娘娘懷里咽的氣,貴嬪娘娘郁郁了許久。奴婢這邊……也沒受過什么委屈,只是奴婢愚笨,始終沒能混到貴嬪娘娘跟前。初時是在院子里當差, 后來調到了外屋, 鮮少進內殿的殿門?!?/br> “這不怪你愚笨。她心里藏著事,你又是我送過去的人, 她自然不會讓你到跟前去?!毙焖纪裾Z中一頓, 忽而問起,“楚氏怎么樣了?還有櫻桃?!?/br> 這兩個名字聽得寧兒一怔, 她好生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徐思婉說的是誰,垂首一嘆,露出幾許悲戚:“楚氏先前雖晉了良使, 但還是半主半仆的身份。娘娘進冷宮后, 她便失了倚仗。初時悅貴嬪娘娘還在霜華宮, 旁人倒也不太敢欺負她,后來……” 寧兒又嘆了聲:“后來悅貴嬪娘娘自己做了主位,遷出了霜華宮, 楚良使不知因何故開罪了新宮嬪, 就被打發走了。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若還活著,大概也就是再做苦役吧。至于櫻桃,那就更說不好了?!?/br> 寧兒說及此處,連眼眶都有些泛紅。宮中沉浮都在一念間,像她們這樣的身份,最是像飄萍一樣。聊起這樣的事,自不免傷情。 徐思婉攥了攥她的手:“別難過了,我會找一找她們。若是人還在,我會尋她們回來?!?/br> 寧兒聞言十分意外,面露驚喜。其實,她與楚氏和櫻桃也沒有多少情分,只是看徐思婉這樣心善,心里慶幸自己跟了個仁善的主子。 徐思婉卻自知自己不是多么仁善的人。之所以問及楚氏,只是因為這人皮相不錯,性子也磨平了,若還活著就還能用。 遙想三年之前,她和楚氏雖一起扳倒了玉妃,卻直至她進冷宮都沒將楚氏看做什么真正的盟友。但如今時過境遷,楚氏日子過得大不如前,大概已很難體會到什么暖意。她若一出冷宮就去關照楚氏,楚氏多半會被打動。 三年多的光景,她錯過太多了。宮里多了二十余位妃嬪,勢力也愈發復雜。她雖也尚有根基未倒,還需好好把握手中的人脈,才有可能與皇后一戰。 皇后、皇長子…… 徐思婉沐浴時,在熱氣氤氳間想起這兩個人,鬼使神差地盤算起來,一遍遍地想:先殺哪個好呢? 或許,還是皇后合適。 皇長子是他的嫡長子,她該給他想個更好的死法才是。 諸位宗親的末路,大概也可以安排起來了。 就從先沒出息的開始吧,無關緊要之人死就死了,她只當是解一解饞。 . 翌日天明,徐思婉用過早膳,仔仔細細地梳了妝,穿了一襲火紅的對襟襦裙,外頭搭了件顏色更正一些的大袖衫。金色的朱雀繡紋從頸后一直繡到拖尾處,發髻上搭著幾件同樣亮眼的金飾,看起來貴氣逼人。 本朝并無什么唯皇后才能穿正紅的禮數,彰顯皇后身份的唯有明黃。但饒是如此,正紅這樣的過于濃烈的顏色平常也鮮見人穿,唯有過年的時候,六宮妃嬪才會循著節禮都裁一襲正紅的衣裙,在宮宴上穿。 如此這般,去探望病人穿正紅更是不妥,明里暗里就像在高興對方的重病。 所以,徐思婉偏穿不可。 于是她剛行至鳳凰殿前的院門處,殿檐下的宦官遙遙看見她的打扮就變了臉色,趕忙先入殿去稟了話。 瑩妃本在檐下悠哉地等她,見狀也怔了怔,繼而蘊著一臉饒有興味地笑意,上前迎她。 二人平禮相見,沒多說話,徐思婉就又繼續走向殿門。剛至門檻處,皇后跟前最得力的聽琴親自迎了出來,低眉斂目地向二人施了個萬福:“瑩妃娘娘安、倩妃娘娘安?;屎竽锬秫P體欠安,今日怕是……沒心力見人?!?/br> 徐思婉淡睇著她:“本宮剛出冷宮,于情于理都要來向皇后娘娘見個禮才是。娘娘若將本宮拒之門外,只怕到了陛下那里,也不好聽?!?/br> 話音落定,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聽琴眼底閃過一抹訝異。 從前不論私底下有多少恨,她面上總是對皇后恭敬的。如今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出乎聽琴所料。 聽琴只遲疑了一瞬,便也硬氣起來:“若倩妃娘娘非要進去問安,還請娘娘先去更衣?!?/br> “這又是什么道理?”徐思婉好整以暇地笑著,“本宮是聽聞皇后娘娘身子不爽,特意穿了這身大紅過來,就想給娘娘沖一沖喜呢。你是娘娘跟前的掌事宮女,可不該拂了本宮的美意?!?/br> “倩妃娘娘!”聽琴聲音一沉,沉肅的面容上愈發多了威嚴,“三年不見,娘娘得封高位,更有公主承歡膝下,奴婢該向娘娘道一聲恭喜才是??赡锬铩苍撱∈劐鷭宓谋痉?,如此仗著圣寵欺到中宮皇后跟前來,實在是……” “本宮便是如此,你想怎樣?”徐思婉一字一頓。 聽琴噎住,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看。 她想此刻在聽琴眼中,她大概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但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后宮,是個很適合粉飾太平的地方,幾乎人人都在這樣做??扇缃袼龖械迷偃プ鰬蛄?,闔宮上下也最好都適應一下。 她笑睇著聽琴的驚異,上前了一步:“你只是個女官,本宮不想為難你。但你若非在這里找不痛快,你說……”二人已離得極盡,她上下一縮聽琴,聽琴就看到她的羽睫在自己眼前一晃,“本宮若一時氣急讓人把你押出去打死了,陛下會跟本宮生幾天的氣?三天?還是五天?你這條命……嘖?!彼鹗?,修長的護甲拂過聽琴銀釵上纖細的流蘇,明明沒碰到她,卻令她生出一股惡寒,“本宮勸你還是自己留好了吧?!?/br> 聽琴心驚rou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