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28節
徐思婉下意識地一掃,目光旋即定住,凝神半晌,抬眸問她:“是細辛抓的藥?” “是?!被ǔ枯p言,“就是先前那方子。娘子既不想驚動旁人,不妨先用著它?!?/br> “嗯?!毙焖纪竦淮鬼?,繼而端起藥碗,起身踱向東面。 臥房東側置著書案,書案旁的窗臺上有方盆景,她一語不發地走到盆景前,手中瓷碗一抬,將藥汁盡數倒入盆中。 花晨看得心驚:“娘子這是何意?莫不是細辛……” “不關細辛的事,我信得過她?!彼荒曋柚心嗤?,眼看藥汁滲入土中,與泥土融為一體,“但方才去看錦寶林,她也勸我繼續用這藥,說不好是隨口一勸還是有意為之。但下棋嘛,有時依著對方的鋪墊去走也不妨事,有時忽而換個路數也好。我表面應了她,私下卻停了,且先瞧瞧會不會有什么異樣?!?/br> “娘子謹慎?!被ǔ款h首,“那日后奴婢也照常煎藥端來?” “嗯?!毙焖纪顸c點頭,美眸微微抬起,目光越過盆景,透過薄薄的窗紙望向窗外。 這方窗外便是后院,是宮人們住的地方,但也種著些花木。眼下天已冷了,花木草葉盡凋,又隔著窗紙,愈發看不出都是哪些品種。 可只消走得夠近,總會看清楚的。 “我覺得,錦寶林身上若真有個局,離最后一環也該近了?!彼従彽?。 錦寶林懷胎已七個月,她就是再有耐心,這孩子也不能等了。 嘖,時日一長,她倒真有點盼著錦寶林別有異心了。若錦寶林干凈,她愿意留她一命,只當是為了這幾個月的情分和那兩張藥方。 可若錦寶林讓她失望,那就怪不得她了。 徐思婉信手一遞,將空碗交與花晨撤下,徑自又回到茶榻那邊安坐下來,一枚枚地繼續落子。 往后幾日,后宮又冷清了些。在皇帝面前得臉的幾個妃嬪偶爾去紫宸殿一同用膳,但也僅此而已,皇帝一時間無心招人侍寢,聽聞時常忙到半夜,有時朝臣們還會在殿中爭執不休,連御前宮人們都不敢往前湊。 個中緣故,還是為著那若莫爾。徐思婉聽說若莫爾大有不臣之心,書信往來愈發的不恭敬。一來二去,朝中不乏有人起了火氣,提議一戰,而鴻臚寺竭力阻攔,只說“和為貴”,竭盡所能想令雙方消氣,與若莫爾和談。 這些事思嫣也聽說了,來見思婉時抱怨鴻臚寺沒血性,都被欺到頭上了還要隱忍。徐思婉原讀著書,聞言將書放下,笑道:“此事無關血性,只是若真開戰,鴻臚寺就沒了用武之地。哪怕最后將若莫爾打怕了、打服了,同意再行和談,大半功勞也是歸將領們,鴻臚寺自然不干?!?/br> “原是這樣……”思嫣擰眉,轉而又道,“不過不打也好。朝廷幾十年沒動過兵了,若突然兵戈相向,聽著都嚇人,還是太平的好?!?/br> “太平自然好,但只怕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毙焖纪駨陀帜闷饡?,心如止水地繼續讀著。 思嫣鼓一鼓嘴,不再想若莫爾的事,打量著徐思婉,猶猶豫豫地問她:“聽聞jiejie近來愛吃酸的?” “什么?”徐思婉一愣,側首看向她,滿目費解,“怎的突然問這個?” “……宮人們近來傳得很盛,jiejie不知道么?”說著,思嫣的目光劃向她的小腹,“是不是該請太醫來看看?” “想什么呢?!毙焖纪襦托?,“常有醫女來請脈,若是喜脈,早就知道了,還輪的著宮人去傳?我近來喜酸,只是吃著了幾道合口的菜而已,正好天氣冷了,那幾道菜都熱騰騰的,又連湯帶水,就著米飯吃下去最是舒服。你若想試試,今日晚膳過來一道用?!?/br> “那我來嘗嘗……”徐思嫣答應下來,臉色卻有點黯淡。徐思婉笑覷她一眼:“這么盼著我有喜?” “自然?!彼兼锑皣@,“jiejie先前說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盼著jiejie能有孩子!那我可是孩子的親姨母呢!” 徐思婉失笑,正欲出言打趣,唐榆步入臥房。她下意識地收聲,唐榆上前,輕道:“娘子,妙思宮那邊來人,說錦寶林有些事……想請娘子去御花園一議?!?/br> “御花園?”徐思婉眉心一跳,思嫣也道:“有事怎的不在自己宮里說?又或來拈玫閣也好,做什么非要去御花園?” “說是錦寶林有心想避著人?!碧朴苷f著也皺了皺眉,思索著續道,“下奴試著探問了,可那宮女嘴巴也嚴,不肯與下奴多說。只說好似與玉妃娘娘有什么關系,想請娘子前去一議?!?/br> “好?!毙焖纪胥曅?,當即起身,同時一睇思嫣,“你回吧,我去瞧瞧?!?/br> “jiejie竟要去么?!”思嫣驚然起身,“就不覺得這事蹊蹺,不怕有詐?” “蹊蹺,但不怕有詐?!彼纪裎⑽⑼犷^,美眸望著她,認真道,“只需想清如若有詐,最狠的一詐會是什么便好了。錦寶林無權無寵,若要陷害我,最狠的不過是拿她那孩子說事,我心里有數,自不怕她?!?/br> 說罷她笑了聲,見思嫣臉色發白,招手喚來月夕:“瞧瞧,四小姐嚇成這樣。你留在這里陪著她,若有異樣,你就陪她過去尋我?!?/br> 作者有話說: 思嫣:臥槽這么明擺著的鴻門宴你都去,不怕有詐?。。?! swan: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等這一詐很久了,急死我了。 ========= 本章隨機50條評論送紅包,么么噠 第32章 孕事 因摸不清錦寶林的路數, 徐思婉多帶了幾個人,一并前往御花園。 大魏朝的御花園位于后宮正中, 修得極為講究, 除卻偌大的一方太液池,池邊還有亭臺樓閣數處。太液池正當中有一小島,島上又有小山, 春夏秋三季皆處處是景。 但現下偏是冬季,又沒有雪,四處就都光禿禿的。妃嬪們因而都懶得出來走動,寧可在房里暖著。 是以徐思婉步入御花園就感到了一片凄清。她深吸口氣, 繼續前行, 很快便見錦寶林身側的宮女迎了上來。 不知出了什么事,那宮女的臉色也不大好, 行至徐思婉面前垂首一福, 目光掃過她身側的宮人們,小聲道:“我們娘子……心里難過, 想與婉儀娘子獨自說說話?!?/br> “好?!毙焖纪駪盟?,“她在何處?” “娘子請隨奴婢來?!蹦菍m女說罷一引,徐思婉抬了抬手,示意花晨她們留在此處等, 徑自跟上那宮女, 走向太液池的方向。 太液池的周圍也有數處各不相同的風景, 那宮女領著徐思婉繞了好遠,徐思婉不慌不忙地隨她同行,心底又將近幾日反復揣摩的棋局在心底過了數遍。 很快, 一片假山映入眼簾, 這假山徐思婉從前也來逛過, 山體一側臨湖、山上有涼亭、山中有小道,修得蜿蜒曲折。 那宮女駐足回身,朝徐思婉一福:“娘子就在假山之中等您,您且去吧,奴婢在此處守著?!?/br> “究竟是什么事?”徐思婉打量著她,“近來鮮少聽寶林提起什么與玉妃的糾葛,如今這般突然,可是有什么險事?” 那宮女低眉順眼:“奴婢不敢多議論玉妃娘娘……”說罷一嘆,“唉,婉儀娘子自行去問寶林娘子便是,寶林娘子現下也只能指著您了?!?/br> “那我去瞧瞧?!毙焖纪耦h首,轉而提步就去,她神情輕松,仿佛對這一切毫無懷疑。 亭下假山間的小道分兩端,一端在湖邊,一端在另一側。徐思婉走過去正可步入,踏入就覺四下漆黑壓抑,下意識地喚了聲:“錦寶林?” 有那么一瞬,她情不自禁地在想,這里這樣黑,倘若有人蟄伏暗處給她一刀,她也無暇反應。轉念自己就笑出聲,自知宮中的手段不會這樣粗陋,就定住神,沿著狹長幽暗的小道向里行去。 “錦寶林?”行至一半,她又喚了聲。 卻聞不遠處驚叫驟來,“啊”地一聲尖銳刺耳,幾是同時又聞水聲撲通。徐思婉心弦不由一緊,幾步趕至小道另一邊,便見錦寶林在水中撲騰掙扎,驚聲呼救:“救命!” 眼下天氣上不夠冷,湖面凍得不硬,但也有一層薄冰懸于水上。徐思婉眸光微凜,望著那股寒涼,心底不免退縮,卻很快就聞巡邏侍衛的喊聲。 她深吸一口氣,終是將心弦一橫,閉上眼睛,一頭扎入水里。 “救命??!”錦寶林只顧掙扎呼救,徐思婉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欲去抓假山旁的石塊。 然而水流波動不停,錦寶林身子又重,她的手雖觸到石沿,卻覺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墜去。 錦寶林端是不會水的,幾次掙扎之后脫了力氣,就嗆起了水。徐思婉亦不會水,冰冷的湖水灌入喉中,冷意蔓延四肢百骸,反令她一陣清醒。 清醒之下,她心底一層疑云漸起,擰眉細想:只這樣? 那團迷霧才眼前彌漫太久,她直不敢相信,盡頭處的手段竟這樣拙劣。 “救——”錦寶林嗆水嗆得愈發頻繁,連一個詞也喊不全了。徐思婉跟著她直向下沉,更多的冷水灌入喉中,到底擊毀了那股清醒,窒息之感倏然涌上。 眼見思緒逐漸模糊,終于又聞“撲通撲通”幾聲沉響入水,繼而幾只手先后伸來,有力地將她抓住,往岸上拉去。 徐思婉強自維持清醒,手猶自攥在錦寶林胳膊上,覺察強扯才終于松開。 此時若遠遠望去,湖中正是一片混亂,侍衛們齊心協力地將二人往岸上拉。又因錦寶林身懷有孕,眾人救人之余還不得不再多三分小心,唯獨傷了她的肚子。 “咳——”終于上了岸,徐思婉猛地咳出幾口冷水。錦寶林比她更遲一些上來,顯然動了胎氣,面上痛苦不已,一時卻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只躺在地上慘白著臉色,意味地喘氣。 “娘子!”原本守在不遠處的宮人們一同趕來,錦寶林身邊的人自去扶她,花晨她們上前攙扶徐思婉。 其間有侍衛焦頭爛額地喊道:“愣著做什么!你們幾個沒下水的,快去稟陛下和皇后娘娘!” 徐思婉又咳出兩口水,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撐著地,目光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待她的視線掠過唐榆,唐榆猛然回神,即道:“長秋宮離得不遠……先扶兩位娘子去長秋宮吧?!?/br> “也好?!卞\寶林身邊那宮女立刻點頭。徐思婉見錦寶林身邊只她一人,遞了個眼色,示意蘭薰桂馥上前幫她。 宮人們手腳麻利地又忙了一通,兩頂暖轎抬來,一并送到的還有厚實的斗篷,好歹將二人裹得暖和了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到長秋宮去。 路上,錦寶林恢復了些力氣,終于慘叫起來。徐思婉坐在轎中安靜聽著,心底沒什么憐憫,也沒多少慌亂,反倒有種眼見大戲將至的期待。 錦寶林到底是讓她失望了。 真好。 她勾起一弧笑,攏了攏斗篷,邊緩解冷意邊通過身邊小窗看向窗外。 宮人們怕耽擱久了出事,走得很急,周遭景物轉換不停。待離長秋宮近了,她又見許多妃嬪結伴而至,見了她們的暖轎紛紛駐足,面色各異地竊竊私語。 說得好聽些,她們是來一表關心、一探究竟的。 說得難聽些,就是來看熱鬧的。 暖轎在她們面前未停半分,徑直入了長秋宮的宮門?;屎笠讶宦犅劥耸?,遣了幾個辦事得力的大宮女一同迎出,將她們扶下暖轎就直接送進側殿。 錦寶林因動了胎氣,已痛得冷汗漣漣,太醫們忙上前為她診治。亦有太醫向徐思婉行來,徐思婉凍得發白的薄唇尚未緩解,輕輕顫栗著,向那太醫道:“皇嗣為重,請太醫先照料錦寶林?!?/br> 說話時恰逢皇后步入側殿,聞得此語,黛眉倏皺:“皇嗣是貴重,但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已盡數趕來,也不必人人都盯著錦寶林,婉儀也快看一看吧?!?/br> 徐思婉勉強緩了口氣,頷首輕言:“容臣妾先去更衣……免得失了體面?!?/br> 說話間她與皇后相視一望,皇后眼中一怔,旋即恍悟。 出此大事,皇帝必是要來的,錦寶林濕漉漉的像落湯雞一樣難看,那就難看去,但她不想如此。 皇后先前早有提拔徐思婉與玉妃分寵的意思,聞言自然應允。當即著人去取了干凈的衣裳首飾來,命花晨服侍徐思婉去屏風后更衣。只不過還是及時地灌了徐思婉一碗熱茶、待得姜湯送來又灌了碗姜湯,多少驅散了幾分寒氣。 這兩碗湯水飲下,徐思婉身上已清爽不少。她坐到妝臺前,任由花晨幫她仔細地絞干頭發,自己無所事事地靜聽外面的動靜。 圣駕到得很快,伴著一聲“陛下駕到”,外面的嘈雜倏然靜了一陣,連錦寶林的慘叫都弱下去三分。 徐思婉對鏡望了花晨一眼,就不再理會尚且半濕的頭發,被她攙扶著走出屏風,直迎至殿門口,余光掃見那抹清雋挺拔的身影才駐足下拜:“陛下圣安?!?/br> “阿婉?!彼敿瓷焓忠环?,只在掃到她憔悴面容的剎那,聲音就變得溫柔,“你可還好?” “臣妾無事?!毙焖纪竦椭^,目光弱弱地移向不遠處的床榻,引著他看向錦寶林,“只是寶林meimei……” 他這才看過去,深吸了口氣,走向床邊:“寶林如何了?” 皇后一直守在床邊,恪守為人正妻的職責。見他問話,皇后輕輕一喟:“寶林動了胎氣。所幸先前胎像一直穩固,太醫說施針之后應能緩解?!?/br> 聽她這樣說,徐思婉不由得又看了看錦寶林。她的臉色果然已緩解了不少,叫聲也淡了,看起來是能保住孩子的模樣。 卻聞一語從殿門處傳來:“錦寶林這是福大命大。臣妾卻不得不替寶林meimei問上一句,好端端的,怎的就落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