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對詩（下）

    漪如跟著父親母親來到眠花殿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山王身邊的李霽，還有崔珩。

    李霽的目光也投過來，見到漪如，毫無意外。

    見禮之后，皇帝緩聲道：“今日御苑中賓客眾多，不及與眾卿敘話?，F下外戚都齊全了，長沙王世子也來了，朕也算與手足歡聚一堂?！?/br>
    眾人皆應下，臉上堆著笑。

    王承業和氣地對嚴祺道：“方才太子、趙王和阿竣都在圣前獻上了賀壽詩賦，文吉往年不是也會獻上賀壽文？不知今年可備下了?！?/br>
    這個，嚴祺倒是真的準備了。他原本想在覲見時獻上，不料內侍突然通報說長沙王世子來了，這事便也拋諸腦后。

    “確是備下了一篇?！眹漓髡f罷，從懷中取出一本精美的折子來。

    他將折子交到內侍手中，內侍轉而呈給皇帝。

    皇帝將折子打開，看了一遍，頷首道：“文吉有心?！?/br>
    嚴祺拜道：“臣粗通文墨，惟愿陛下安康?！?/br>
    皇帝微微一笑，將折子交給內侍，而后，卻看向了李霽。

    “去年，長沙王向宗室呈報，說你已經及冠，有了字?！彼f，“朕記得，叫長霆，是么？”

    李霽起身行禮：“稟陛下，正是?！?/br>
    “你當年進京，曾在溫府的清涼會上留下了詩文?！被实鄣?，“朕當年諸事繁忙，只聽得別人傳誦，卻不曾聽你親自吟誦詩作。今日你到了宮中，為朕作兩首，如何？”

    李霽道：“臣遵旨?！?/br>
    “不過今日作詩，朕要出題?！被实壅f著，看向王承業身旁，“王竣?！?/br>
    王竣隨即出來，向皇帝一禮：“陛下?！?/br>
    ”梅蘭竹菊四物，一物一首。你與王世子每人挑選兩首，如何？”

    王竣意氣風發：“臣遵旨?！?/br>
    皇帝頷首：“如此，你先來?！?/br>
    王竣想了想，道：“陛下，臣挑菊和梅?！?/br>
    皇帝看向李霽，道：“長霆便以蘭和竹為題，如何？”

    李霽一禮：“臣遵旨?！?/br>
    漪如坐在嚴祺后面，看著這場面，心中有了數。

    方才漪如聽皇帝說要李霽作詩，她心中還覺奇怪?；实蹖﹂L沙王一家明明討厭得很，哪里來的雅興，竟專門將李霽召來作詩。

    現在她明白了。這架勢，顯然是要李霽和王竣比試。

    并且，方才這所謂的出題，也頗有些貓膩?；实圩屚蹩⑾冗x，王竣便選了菊和梅。

    菊與壽相關，梅花則是皇帝的喜愛之物。這兩樣，本就讓王竣先討了巧。

    雖然漪如一向知道李霽有些文采，但她畢竟離開京中多年，對王竣沒什么了解，不知道這般情形，李霽能有幾分勝算？

    心跳莫名地加快。她忍不住坐直了身體，竟有了從前看李霽賽龍舟時的心情，盼著他能夠在這個地方不被任何人壓下去。

    王竣不假思索，開口便誦起詩來。先是詠菊，而后詠梅。

    兩首詩皆詞藻華麗，對仗講究，頗為有模有樣。

    “阿竣年紀輕輕，便可有這般文才。滿腹詩書，信手拈來，真乃少年有為?！痹佂曛?，中山王贊許道。

    王承業王露出得意之色，王皇后微微頷首。徐氏站在王皇后身旁看著王竣，眉頭舒展，笑意欣慰。

    漪如卻頗是不以為然。

    她自幼就去過不少的高門貴胄的雅會詩會，便是自己對詩文不感興趣，也聽過許多，分辨得出好賴。在她看來，王竣這詩，與大多數人作出來的一樣，流于形式，只重堆砌，博個面上光采，實則空洞無物。這樣的詩，每一次詩會之上都有不少。作出來之時，會被賓客們互相盛贊吹捧，卻不會成為真正的名作流傳出去。

    皇帝亦露出微笑，少頃，看向李霽。

    “長霆可想好了？”

    李霽道：“稟陛下，臣已想好?！?/br>
    說罷，他以蘭和竹為題，也詠了兩首。

    漪如聽著，只覺心神漸漸定下來，露出了笑意。

    李霽作詩，并無什么華麗深奧的辭藻，一字一詞皆是質樸簡潔，但韻律對仗一樣不差，且字里行間透出一股超然的靈氣。前一句是在詠物，仿佛平平無奇，但后一句便如畫龍點睛，轉折之間生出意趣來，教人忍不住回味。

    在李霽的詩面前，王竣的那兩首顯得繁瑣累贅，華而不實，高下立判。

    他詠完之后，眾人交換著眼神，一時間，殿上無人說話。

    跟漪如一樣，這殿上的人，就算自己作不出什么詩來，也是無數雅會浸yin過的，多少能品出詩文好壞。但眾人心里也知道，

    長沙王世子是皇帝的仇家，王竣是皇帝的外戚，在皇帝面前，夸任何人都比夸長沙王世子要來得安穩。

    詭異的寂靜持續片刻之后，忽然，一陣拊掌之聲響起。

    眾人看去，卻見那人竟是嚴祺。

    只見嚴祺微笑道：“王世子這詩，形神兼備，雖是詠物，卻自有一股高潔大氣。世子才名，果不虛傳?！?/br>
    李霽瞥了瞥他身后，漪如臉上帶著笑意，雙眸清亮。

    “高陽侯謬贊?！彼t遜道。

    皇帝坐在上首，神色不辨喜怒。他看了嚴祺一眼，少頃，亦露出淡笑：“長霆詩才，確有目共睹?！?/br>
    眾人得了這話，方才紛紛附和，不過聲勢遠不及方才稱贊王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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