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有些無語，看一眼杜彌，道：“我那表兄家境優渥，從來不乏贊譽?！爸慌孪壬鷮⑺哪槷嬙谕跏雷由砩?，也未必能討得他的好?！?/br>
    “我可不是為了討他的好?！倍艔涏椭员?，道，“我不過是覺得你這表兄的眉目生得好看，略為借用罷了。他滿臉胡子，我這畫上的王世子可不是?！?/br>
    小娟湊過來看了看畫，插嘴道：“可不止是借用眉眼，這身姿也像我家表公子?！?/br>
    “傳言王世子身長七尺，你家這表公子正好也是?！倍艔浀?，“我看他姿態舉止頗有些風雅的貴氣，用在畫上，亦不違和?！?/br>
    說罷，杜彌給自己倒一杯酒，睨著她，“我畫得不好？”

    老狐貍。漪如心道，竟是歪打正著。

    說實話，這畫確實畫得好。尤其是其中的一幅。畫上的人立在一處礁石之上，玉冠長衣，扶劍臨風。蒼茫的水波之間，他衣袂揚起，文質彬彬，卻有一股英武殺伐之氣。

    漪如不由想起在碼頭送別時，李霽立在船頭上的模樣。

    當然，作為一個做生意的人，真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我要先生畫的是時世畫，先生也知道，那些畫都是要用雕版刻印的，簡潔為上?！变羧绲?，“先生這些畫，精細歸精細，卻是做不雕版?！?/br>
    杜彌喝一口酒，道：“我也是此想，之所以等著娘子來，就是為了跟娘子商量一件事?！?/br>
    “何事？”

    杜彌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什，漪如看去，卻是上次李霽給他的金葉子。

    “不瞞娘子說，這些畫，乃我近年畫得最得意的王世子像，我是越看越喜歡?！彼f，“這金葉子我不曾花過，如數退還。這些畫歸我處置，娘子意下如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畫工（下）

    漪如愣了愣。

    “先生要退錢留下這畫？”她說。

    “正是?！倍艔浀?。

    漪如的眼睛往李霽站在礁石上的畫像瞟了瞟，隨即道：“不行?！?/br>
    “為何？”

    “先生這畫，動筆之前就已經說好了要給我，定金也付了，上上下下都等著?！变羧缌x正言辭，“當初我那表兄拿出定金的時候，便已經說了條件，問先生愿不愿，若是不愿，他自會去找別人。是先生說揚州城無人能比先生畫得好，接了下來。如今這畫成了，先生卻要毀約？拿那信義二字置于何處？”

    這一番話下來，讓杜彌的臉上竟有了些赧色。

    他的語氣軟和下來，道：“信義不信義的，言重了。我自是要跟娘子商議商議，娘子不愿意，也就算了，萬萬沒有毀約的道理?！?/br>
    漪如卻不放過，從荷包里掏出另一片金葉子，擺在杜彌面前，道：“我表兄可是一直惦記著此事，他雖人不在揚州，卻早早留下了后面的錢財。他這邊，誠意可都是足夠的?！?/br>
    見杜彌眼睛一亮，漪如心里有了幾分把握。他方才這一番話，也不過是試試漪如的誠意。

    她話鋒一轉：“不過先生如果實在不想要這些錢，要留下畫，我跟我表兄說一說，他也未必不愿意。畢竟先生將他的眉目畫上去，他看到了定然會生氣，就算這畫先生都畫完，他也未必愿意收下?！?/br>
    輪到杜彌著急了，道：“那這生意如何做？莫非女君倒是想著毀約？”

    “我也不過是跟先生商議商議?！变羧绮痪o不慢道，“先生未經我表兄許可，就將他的模樣畫到了畫上，這也是先生的不對不是？我表兄想要的是王世子像，可不想要他自己的。他若是想要，自己找個畫師當面畫下來豈非大善？”

    杜彌顯然知道此事理虧。

    他看了看漪如，道：“那么娘子的意思是……”

    “如今我替個條件，先生若答應了，我便說服表兄將畫收下，到時錢貨兩訖，先生看如何？”

    “什么條件？”

    “其一，先生按照先前約定之數，把畫畫完，若有不滿意的，先生須得重畫?！变羧绲?，“其二，我表兄這模樣，先生日后不可再用?！?/br>
    這第一條，杜彌并無異議，聽到第二條，他面露難色。

    “娘子這位表兄，當真如此在乎？”他問道，“要知道，這面容傳開去，也能將本人帶出名聲來。從前揚州有個唱戲的小倌，別人用他的模樣畫成宋玉，那小倌也跟著名揚四?！?/br>
    “我表兄不是想出名的人?！变羧绱驍嗟?，“先生若不愿意，那便算了?！?/br>
    “罷了罷了?！倍艔浢Φ?，“我全答應便是?！?/br>
    漪如微笑，將那金葉子收起。

    “如此，一言為定?！彼f，“待先生將畫全都畫好了，我再過來?！?/br>
    一樁事了結，漪如坐在馬車上，手里仍拿著李霽那幾張畫端詳。

    小娟在一旁看著，道：“畫得是真好看。只是沒想到，這杜彌竟將李公子的模樣畫了上去。女君，你當真要將這些畫都做成時世畫？”

    “當然不行?！变羧缈此谎?，“時世畫上的人都是假的，哪里有用本人真容來畫的。那些時世畫傳播開去，將來若有人要追究我折辱王世子的罪名，我到何處說理？”

    小娟囁嚅：“誰會追究你，他是你義兄……”

    漪如斜來一眼，小娟閉嘴。

    “那寶蘭坊的時世畫可怎么辦？”小娟道，“女君將那些舊的再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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