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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祺已然變色。 他看著長沙王,不冷不熱道:“大王莫非以為,圣上會準許?” 長沙王的手指緩緩撫著茶杯的杯沿,道:“文吉怎知圣上不允?所謂君無戲言,漪如已經在圣前認了義父,即便還不曾經過宗正寺,亦是無改。倒是文吉,切莫心存他念,拂了圣上的美意才是?!?/br>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依舊和藹,倒襯得嚴祺臉上陰晴不定。 長沙王這話,正正戳在了嚴祺的心事上。 他雖然在容氏面前打了包票,說這場義女風波不會妨礙漪如當上太子妃,但嘴上如此,嚴祺心里卻是底氣不足。 這些天來,嚴祺一直揣摩著皇帝的態度,越想越是心神不定。 韋襄固然可惡,他搬出的余太史千字書,說長沙王將漪如收為義女合乎前人讖言,自然也都是借題發揮的鬼話。 可嚴祺看得出來,皇帝就看不出來么? 說到底,真讓嚴祺感到心慌的,是皇帝居然就那么答應了。 雖然嚴祺花心思各路打點,在這行禮之事上使絆子,讓此事停在有名無實的半道上,但如長沙王所言,漪如已經在皇帝面前喊了長沙王一聲義父。君無戲言,將來給漪如和太子正式議婚的時候,若有人跳出來拿這個說事,嚴祺將無言以對。 到了那時,便只有看皇帝的決斷。若到了那時,他并不像自己期望的那樣,一心一意維護文德皇后的遺愿,那么…… 嚴祺幾乎不敢想下去。 而長沙王話里話外,也正是挑明了這一點。 “這些,便不必大王cao心了?!眹漓魃驳?,“小女年幼,不慣長途奔波,怕不能隨大王去廣州,還請大王暫且打消這念頭?!?/br> 長沙王微微抬眉,還未開口,忽而聽一旁地許氏輕笑出聲。 “大王喜歡漪如,要結這善緣,自是嚴氏門楣之喜?!敝灰娝鎺σ?,道,“不過漪如一個女兒家,要在這暑熱之時長途跋涉,便是文吉舍得,老婦也不舍得。至于這行禮之事,大王方才也說得在理,既然已經在圣上面前得了首肯,便是無改,有無那宗正寺的儀禮,亦是無妨不是?” 嚴祺聞言,眉間一松。 長沙王則有幾分意外,不想許氏不但站到了嚴祺那邊,還拿用他的話反將自己一軍。 許氏笑意不改,不等二人答話,繼續道:“若大王實在想成全先王妃兒女雙全的遺愿,老婦倒也有一法,不知大王意下?!?/br> “哦?”長沙王道,“何法?” “老婦當年在廣州時,王妃曾向老婦吐露過,說她夢到仙人告誡,世子命中有難,必以女兒與他湊成個好字,方可消災呈祥??赏蹂蟮扔业?,卻遲遲不曾誕下女兒,甚為心焦。大王如今盼著將漪如帶回去,應該還是為了成全王妃遺愿?!?/br> 聽她提到先王妃,長沙王的目光定了定,和緩下來。 “正是?!彼钩械?,“孤雖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可當年 王妃病逝之時仍念念不忘,那高人的讖言,亦是王妃生前求來。故如今見漪如正合此讖,孤欣喜難耐,望求成全?!?/br> 嚴祺先前被長沙王氣勢壓了一頭,如今聽得這話,又挺直了腰身。 “原來如此?!彼湫σ宦?,“依大王遮掩,我家漪如,卻是有幸要為世子擋災了?!?/br> “文吉何出此言?!遍L沙王毫無異色,道,“漪如救了小兒,小兒亦救了漪如,于命理而論,可謂相扶相持,豈非大善?!?/br> 嚴祺笑得更陰:“大王方才還說不信怪力亂神?!?/br> 許氏將二人的話打斷:“老婦所說的辦法,便在于此。如今漪如既然已經在圣前認了大王做義父,些許禮節,倒也不必糾結。倒是先王妃的心愿,終究要還。據老婦所知,南方有個風俗。遠行之人,遇得父母歿了,卻不能回去守喪盡孝,就托人將自己的衣裳送回去,扎個草人,將衣裳穿上,放到父母墳前代為守靈。如今大王要向先王妃還愿,依照此法,亦無不可?!?/br> 長沙王聞言,眉間動了動。 嚴祺卻仍不樂意,張張口,正要說話,忽而被許氏一眼瞪過來,話堵在了嘴里。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痹S氏微笑,“漪如既然認了長沙王做義父,那么她與世子便是義兄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漪如多了個義兄,文吉自然也要多個義子。按理,世子也該向文吉行一個認親之禮,可對?” 聽得這話,輪到長沙王的面色僵了僵。 漪如聽著,有些忍俊不禁。 姜到底是老的辣,許氏三言兩語,不但將長沙王要帶她去廣州的事推了回去,還反手拿住了他的七寸。眾所周知,世子在長沙王眼里寶貝得似性命一般,要讓他的兒子認別人做義父,只怕心里比嚴祺還要抗拒。 “此言甚是?!辈坏乳L沙王說話,嚴祺眉間舒展開來,神色慷慨,“說來,某那日在圣前卻是將此事忘了,著實失禮。不過當下將禮數不上,倒也不遲,未知大王意下?!?/br> 正當漪如以為長沙王會找借口推拒,然后不再提這什么義女之事,不料,長沙王看著嚴祺,唇邊露出淡淡的笑。 他沒答話,只轉頭看向世子,道:“來拜見義父高陵侯?!?/br> 世子看了看嚴祺,神色一如先前般沉靜,看不出喜怒。他應下,起身走到嚴祺面前,下跪一拜:“霽拜見義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