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還有這種好事兒? 第239節
陸孟咬住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瞪大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后手穩穩地抓著軟鋸,準備切下封北意的腿。 從不愈合的創口向下…… 但就在陸孟要動手的時候,突然間側面有人小聲道:“刺客都跑了,我們套上馬車也跑吧?!?/br> 這個說話的人聲正是之前的那兩個去休息的醫師之一。 陸孟立刻停下動作,一把推開了馬車車窗。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只余滿地的橫尸, 陸孟伸手狠狠抹了一把模糊的眼前。而后說:“就剩你自己了嗎?” “還有另一個醫師,他去牽馬了?!?/br> 陸孟扔了軟鋸,從馬車上朝下爬,膝蓋跪上了什么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羊皮地圖。 刺客最開始襲擊的時候,烏麟軒扔給她的是一張羊皮地圖,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拋棄她北下了嗎?! 這個畜生! 陸孟把地圖扔開,下車迅速和那兩個醫師匯合,抓住了一匹在樹下拴著吃草的馬,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馬車給套上了。 一行人慌慌張張架起了馬車,開始朝著東南方向逃竄。 他們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了,狂奔出了一陣子。沒有追兵趕來,他們三個才總算是稍稍放心。 但是陸孟卻覺出了不對勁。 這一切都不太對勁。 “你們兩個刺客來的時候在哪里?”為什么能不受傷?衛兵都被殺了,這兩個軍醫都和陸孟一起共事,陸孟很確定他們根本沒有武藝。 其中一個醫師駕車,另一個說:“我們去草叢里面睡的,太子殿下讓人專門在那里給我們鋪了被子……” “聽到刺殺的聲音,我們兩個沒敢出來,我們也不會武藝??!” “太子讓你們……” 陸孟腦中混亂,咽了口口水,又問:“太子有沒有對你們說什么?” 兩個人先后回答:“沒有……” 陸孟自嘲一笑,到了如今地步,她難道還要想辦法替烏麟軒開脫? 她就算是喜歡他,也絕不是會腦子發昏的人。 但是……陸孟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把衛兵都帶走了,刺客怎么可能全都跟著他走了?甚至沒有人來馬車里面看上一眼? 而且他們三個幸存的全都是沒有武藝的,還有個封北意現在還昏死…… 陸孟腦子太亂了,在搖晃的馬車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膝蓋里。 馬車行進了大半夜,一直到天蒙蒙亮了,他們幾個都走得格外順利,別說是追兵,連個人影都沒有碰見。 一直到快要進入城鎮,陸孟才從抱著膝蓋的姿勢睜開眼,她一雙眼睛紅腫不堪。 她心里難受得要死。 要到城鎮落腳,封北意得喂藥,讓他醒來,就算剩下了他們四個,他們依舊要走! 陸孟爬起來給封北意去喂藥,結果向前爬的時候看到了昨晚上被她一氣之下,甩到角落的羊皮地圖。 陸孟心中一揪,而后想到什么,立刻爬起來拿過了地圖。 陸孟跪坐在搖晃的馬車里面,抓過地圖看了一眼,又翻過來一看,而后抓緊兩側,直接把羊皮地圖給撕開了。 帶夾層的! 陸孟整個人爆出了難以言喻的狂亂情緒,她伸手到夾層里面摸出了一個字條,咬牙切齒地打開。 然后陸孟忍了一晚上,把眼睛都壓紅壓腫強忍住不肯流下來的眼淚,瞬間決堤。 第101章 咸魚決斷 陸孟仔仔細細把小紙條看了好幾遍,這才把紙條珍重地收起來,抹了抹怎么也擦不干凈的眼淚。 這次烏大狗還是沒有把計劃提前告訴她,但是卻和上一次在風馳鎮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理由。 他不敢說,因為說了陸孟不會同意。 他不說只做,連拒絕的理由也沒有給陸孟,免得她在感情和親人之間左右為難。 烏麟軒何其聰明,他知道自己敵不過親人在陸孟心中的位置,就連選擇的機會也不給陸孟。 陸孟在車里把眼睛哭得紅紅的,但眼中卻沒有了晦澀的情緒,反倒全都是擔憂。 擔憂封北意能不能平安到皇城,也擔憂烏麟軒的男主角光環到底夠不夠強。那么多刺客,他帶入江北地界,就算江北是他的老巢,遠水也未必能解得了近渴。 陸孟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仔仔細細照顧封北意,為他清除腐rou,喂藥,盡可能讓他的毒蔓延得慢一些。 他們在城鎮之中落腳,而后卻沒有再繼續按照原路,朝著皇城的方向走。 而是直接又向南,朝著湛江鎮的方向而去。 這是烏麟軒之前給陸孟看的第一條路,也是能夠從水路最快抵達皇城的路。 雖然他們現在折返湛江鎮,反倒是舍近求遠,但是他們必須這樣走。 這也是陸孟仔細看過地圖之后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 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人了,沒有任何一個護衛,護衛們全都死在南北分叉口,青客鎮的荒郊野嶺。 他們現在就只有四個人,其中唯一武力值還算比較強的,就是整日昏迷不醒的封北意。 剩下的三個人之中,雖然有兩個都是男子,可他們的醫術稀松平常,武力值更是二五眼得厲害。 他們雖然暫時甩開了追兵,那些刺客都被烏麟軒在青客鎮的時候放的“煙霧彈”給迷惑住了。 但是難保他們不會反應過來,再順著去往皇城的路追擊他們這幾個“弱病殘”。 在沒有自保能力的條件下,唯一能夠選擇的方式,就是狡兔一樣,從別的洞口里面冒出頭。 這第一條路線,已經被刺客追上了一波虛假的隊伍——也就是說這條路上的地雷,已經炸過一次了。 陸孟他們在一地“硝煙未散”煙霧之中混入人群,反倒是容易迷惑追兵的眼睛。 而且沒有浩浩蕩蕩的隊伍,沒有人保護,未必也不是一種最好的障眼法。 陸孟他們抵達最近一個城鎮之后,還稍微做了做偽裝。 陸孟把自己臉弄得黃黃的,衣服也穿成十分樸素的模樣,然后那兩個軍醫也把衣服全都換成了普通鄉野漢子穿的粗布衣衫。 封北意……被陸孟偽裝成了一個剛剛臨盆就痛失愛子,見不得風,抑郁難解的女人。 他們甚至非常警惕地換了一輛馬車,裝扮好在鎮子里面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朝著湛江去了路上,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家四口。 兩對夫妻,其中一個軍醫個子高壯些,名喚李雙,扮演陸孟的哥哥。 另一個梢矮些,更秀氣,名喚喜財,扮演陸孟的夫君。 馬車里面的“嫂子”因為剛剛生了死胎,一路上補湯補藥補粥的輪番上,也絲毫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反正月子期間不見風才是常態,沒人能看到封北意長什么樣。 到了客棧抬下車的時候,從腦袋到腳底都順理成章地包裹著,就算是搭手的小二知道他過重,也只會覺得是產婦太胖。 他們一路上順利到了湛江鎮,又從湛江坐船趕往皇城的方向。 正趕上早春三月的時節,湛江之上來往商船,和載人去皇城方向繁華城鎮,謀求生路的人的船只絡繹不絕。 他們四個混在這些人當中,簡直像是魚兒混入了水中,完全沒有任何的突兀。 畢竟一年生計在于春,才過完年天氣漸暖,這時候拖家帶口出來的人太多了。 船行水面,陸孟扒著甲板上吐得昏天暗地。 她暈船得厲害,感覺自己要死過去了。 水上行進三四天,陸孟吃不進去東西又吐得厲害,整個人極速消瘦。 船只在湛江之上順水而下整整七天,下船的時候陸孟面黃肌瘦,都不用額外做什么偽裝了,整個人看上去灰撲撲的。 她哪還有半點太子妃的明艷和風光,她現在就是個拉出去奴隸市上,都會因為太單薄沒人愛要“逃荒者”。 下了船,在通往皇城的路上,他們也沒有緊趕慢趕,反倒是有意混在商隊和人群之中,活像是兩對為了生計憂心的愁苦老百姓。 但是雖然一路上沒有追兵,可是封北意的病情卻開始惡化。 陸孟手里剩下的保命丹也見了底。 封北意小腿上面的腐rou都已經刮到了骨頭,整個人就算是隔著被子,也能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 每一次醒過來的時間越來越短暫,陸孟心疼得直哭。 但是這樣倒也應了他們撒的謊,這世界的人視生產之后的女人為不吉利,去他的不吉利。 反正再有點腐爛的味道,別說是追兵,連尋常結伴同行的路人,也不愿意靠近封北意。 陸孟急得一嘴泡,又吃不進多少東西,更加消瘦了,像個被生活狠狠磋磨的干癟婦女。 但是陸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么堅強過,一輩子沒像這樣,堅定一定要去完成什么事情。 她一定要把封北意送到皇城,她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封北意出事。 如果封北意真的扛不住,長孫纖云怎么辦呢? 常言道,這世上最痛不過三樣,少年喪母,中年喪夫,晚年喪子。 長孫纖云已經經歷了少年喪母,陸孟怎么舍得她再經歷中年喪夫? 她好容易有了幾個家人,必須整整齊齊,一個也不能少! 快要到皇城的時候,他們隊伍當中的一個軍醫李雙,不干了。 他本來就是個被南疆軍隊招進去的編外人員,根本沒有軍醫的身份。他本來也就是個赤腳大夫都不算的,仗著膽子大,敢處理斷腿漏腸子的傷兵,才混進軍醫隊伍的。 他在一路趕往皇城的路上結交了商隊的老板,他覺得跟著陸孟回皇城,完全沒有希望——哪怕目的地就只剩下幾個城鎮的距離。 他也還算講究,因為他在嚴明自己要離開的時候,保證道:“我絕對不會說出你們的行蹤,但也不會繼續跟著你們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