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度低音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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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年搖了搖頭,把一條腿疊到另一條腿上。浴袍的下擺頓時敞開了很多,露出修長筆直的腿。他的聲音含著笑意:“你不是一直想學德語嗎?我現在教你一句好不好?” 白朗茫然道:“什么?” 祁斯年的眼神溫柔,嗓音低沉而沙?。骸皀ur musik ist das beste schmerzmittel.” 白朗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跟著重復了一遍。 ——“當我歌唱愛的時候,愛變成了痛。當我歌唱痛的時候,痛又變成了愛。唯有音樂,是最好的止疼藥?!?/br> nur musik ist das beste schmerzmittel. 唯有音樂,是最好的止疼藥。 白朗小聲說:“首席,你這句也太沒有誠意了?!?/br> 即便白朗從來不通德語,也知道這一句,因為它被印在祁斯年第一張專輯的封面。此刻,那張專輯還靜靜地躺在白朗的大提琴琴盒里。 祁斯年摸了摸他的頭發,手指干燥而溫暖,把白朗心里那些不安和擔憂都撫平了。他低聲說道:“那怎么辦呢?我不知道該怎么讓我的小粉絲放心了?!?/br> 白朗看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能有效嗎?我說止疼藥?!?/br> 祁斯年思考了一下,朝他看過去,笑著說:“那要看是誰的止疼藥了。來自我們大提琴小王子的音樂一定是可以的?!?/br> 白朗靠著沙發坐下來,也看向祁斯年。呼吸之間全部都是祁斯年沐浴過后的味道,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像是被誘惑住了一樣,說:“這可是你說的,我現在就要給你彈《玫瑰騎士》?!?/br> 白朗隨后就要伸手去拿身邊的大提琴,卻不料被祁斯年攔住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很晚了?!逼钏鼓暧靡环N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你也累了。我們不彈琴了,去洗澡,好不好?” 白朗點了點頭,站起來想了想,停住了原本的腳步,干脆把身上的t恤脫了甩在一邊,在祁斯年的注視下磨磨蹭蹭走進洗手間。 作者有話說: 注: “當我歌唱愛的時候,愛變成了痛。當我歌唱痛的時候,痛又變成了愛。唯有音樂,是最好的止疼藥”:是舒伯特寫的詩,死了之后才被人整理出來,這里稍微刪改了一些。 第29章 【29】威尼斯 洗澡的時候,白朗腦袋里的神經又逐漸繃緊了,他把水流調小,側著耳朵想要聽外面的聲音。他想知道祁斯年現在在干什么,有沒有躺到床上,而自己等會兒出去又該睡到哪里。 然而淋浴房里只剩下水流淅瀝瀝的聲音,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聽不到祁斯年的腳步聲。 小旅館的條件實在算不上多好,淋浴房黃色的燈光昏暗,被蒸騰的熱氣照得模糊。但是白朗不敢關水,他害怕一關水祁斯年就知道自己要出去了。 到最后,白朗猶豫再三,穿上浴袍打開洗手間的門,房間里的燈已經關了一半,只剩下大床正上方一個小小的閱讀燈。 祁斯年站在窗邊,臉側著,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向外面的夜色。 “洗好了?”祁斯年回頭沖著他笑了一下,“你先去休息吧?!?/br> 白朗這才看到他手里舉著個杯子,里面應該裝著淺淺一個杯底的酒。白朗想說什么,最后還是閉上了嘴,點點頭走到床邊,拉開被子躺了進去。 他覺得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只好盡量規規矩矩地貼在床邊,將一大半的位置空了出來。 躺下來之后,白朗發現窗外有夜風吹來,然后他聞到了檸檬味沐浴露的香味。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味道和自己身上的是一模一樣的。 白朗往下縮了縮,半張臉埋在被子里,微微發燙起來。 他以為祁斯年可能要在窗口站很久,沒想到很快,大約只過去了十分鐘,祁斯年就關上了窗戶,然后輕輕走到床邊停了下來。 白朗躺在枕頭上看著祁斯年。借著頭頂的閱讀燈,他看到祁斯年的眼睫毛微微顫動,溫柔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 祁斯年說:“睡吧?!?/br> 白朗感覺到另一側的床墊向下沉了一下,隨后,帶著體溫的檸檬味幽幽鉆進了他的鼻尖。 祁斯年把燈熄滅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張雙人床算不上很大,但足夠他們兩個并排躺著互相觸碰不到對方。 夜色中,白朗安靜地躺了會兒,翻了個身,面對著祁斯年,說:“首席,你睡了嗎?” 祁斯年動了動,聲音是全然的清醒:“沒有。睡不著嗎?” 白朗說:“嗯,睡不著。我可以靠你近一些嗎?” 祁斯年沒有說話,黑暗中的表情太不清晰,白朗只能捕捉到他的視線。他看見祁斯年與他對視了會兒,似乎笑了一聲,說:“可以?!?/br> 白朗在被子里蹭了蹭,向旁邊挪了十厘米,頭靠得離祁斯年近了些,就不敢再動了,只是一直盯著他看。 “再這樣下去天就要亮了?!逼钏鼓暾f,“睡吧,聽話?!?/br> 白朗點了點頭。他其實有些困了,但又不愿意就這么睡過去。他覺得這樣的時候應該談論一些更浪漫的東西,比如詩歌,比如生命,哪怕只是海浪或者今晚的月光都可以,總好過持續不斷的沉默。然而他的腦子似乎已經陷入了癱瘓,想不到任何適合當下環境的話題。 最后他什么都沒有說,呆呆地看著祁斯年黑暗中的輪廓,心中那些繁雜的感情卻始終無法平復下來,反而愈演愈烈,夾雜在激烈的心跳里,有一種又痛苦又甜蜜的感覺。 就這么僵硬地躺著,不知過了多久,白朗突然聽到黑暗中傳來祁斯年的嘆息聲,隨后,他感覺到被子被掀開了一個角,祁斯年把右手伸了出來。 “白朗,”他說,“還是有一點痛?!?/br> 白朗立刻動了。他用雙手包裹住祁斯年的手掌,說:“那我拉著你的手睡?!?/br> 祁斯年笑了一聲:“好?!?/br> 這一瞬間,白朗的心里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幸福感。他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后來在沙沙的海浪聲中逐漸陷入了沉睡。 這本該只是一段可以忽略不計的小插曲,然而對白朗來說,他清晰地感覺到他和祁斯年之間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發生變化。但是沒有變的地方似乎更多,比如祁斯年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溫柔,以及白朗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那種被迷到頭昏目眩的感覺。 第二天早上,祁斯年和白朗在這個小旅館周圍吃完早餐,然后開車前往威尼斯。 離開的時候白朗特意查了新聞,昨天因為難民潮引起的大規模堵車已經結束,海岸公路恢復暢通無阻。一小時后,白朗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了大片充滿意式風情的紅磚房屋,以及圍繞在周圍的淺藍色海水。 白朗沒有來過意大利,很難不對傳說中的威尼斯產生向往。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世上很難再找出這樣一座城市,無論是建筑、繪畫、雕塑,還是歌劇與古典樂,都如同威尼斯這樣燦爛而輝煌。 進入威尼斯,所能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只剩下水上巴士和貢多拉,一切車輛都被禁止在這里通行。祁斯年把車停在環島廣場上。白朗背起大提琴,緊跟著下了車。 走出碼頭,白朗首先看到的是如織的游客。到歐洲的那么多天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游客,這讓他產生了一種終于從人煙稀少的阿爾卑斯墜落人間的錯覺。 在這樣的人群密度之下,大提琴就顯得笨拙很多,白朗躲開幾個從身邊跑過的孩子,正聽到蜿蜒的水巷里傳來歌唱聲。一個穿著條紋服裝的貢多拉船夫撐著船槳熱情高歌,威尼斯特有的尖舟緩緩劃開水波,嘹亮的歌聲就在臨水而建的房子間不斷回蕩,引來岸上游客的歡呼與掌聲。 白朗感嘆道:“到了威尼斯,總算有一點自己是游客的感覺了?!?/br> 祁斯年的目光落在白朗的臉上,說:“你是嗎?” “當然是啊,我都沒有來過威尼斯?!卑桌世硭斎坏卣f,“所以我要去買面具,買玻璃杯,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游客。首席,你不可以笑話我?!?/br> 祁斯年微微笑了一下:“我當然不會笑話你。我第一次來威尼斯的時候,也買了一個金色面具?!?/br> “真的?”白朗不肯相信他,“我才不信,你總是騙我。你之前還說自己不擅長運動?!?/br> 祁斯年聽得笑了起來:“我為什么要騙你?——當時那個老板說我買的面具是古董,可以帶來好運?!?/br> 白朗覺得這話術未免太過蹩腳,忍不住用好笑的表情看向他:“你信了?” “能不能帶來好運我不知道?!逼钏鼓曷柫寺柤绨?,“但是后來在威尼斯街邊的許多小店里,我都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面具?!?/br> 白朗“噗”的笑出了聲:“怎么全天下的水鄉都一個樣???難以想象,貴公子sean chyi居然也會踏入商家的圈套?!?/br> 白朗的家鄉也是個水城,說起來還曾跟威尼斯建立過友好城市關系。在他的記憶里有小橋流水和永遠濕潤的青石板,石拱橋一座連著一座,外婆用軟軟的方言呼喚他的小名。 ——跟威尼斯天差地別,卻又那么相似。 只是外婆的老家后來變成了水鄉景區,再回去的時候,河巷兩岸的黛瓦小屋都成了紀念品商店,后來他去了北美留學,記憶中的水鄉便離得更遠了。 白朗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個不停,湊近了小聲說:“那我不要買了,你把你的面具送給我。我用中國水鄉的珍珠項鏈跟你交換?!?/br> 祁斯年嘴角彎了彎,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珍珠?聽起來不錯?!?/br> 白朗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你簡直賺翻了?!?/br> 第30章 【30】水上之城 后來白朗還是跑到圣馬可廣場附近的商店里挑了兩個喜歡的面具,有模有樣地戴在了臉上。他自己戴得開心,也要求祁斯年戴上同款,不許摘下來。 威尼斯的人們曾有戴面具和斗篷出門的傳統,如今這一傳統成了威尼斯情調的象征。臨近音樂節,人群里多的是戴著夸張的面具,穿著華麗復古裝束的游客。白朗和祁斯年此時的裝扮十分應景。 祁斯年無奈地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不是剛才還說不買了?” 白朗直白地說:“我改主意了。你戴面具這么帥,我實在等不及要看。況且herbert說了,威尼斯音樂節的after party是面具主題啊?!?/br> 祁斯年神情奇異地看向白朗:“誰?herbert……威尼斯音樂節的運營?他為什么沒有跟我說這個?” “你受傷了,我讓他有什么不重要的都跟我說?!卑桌释nD了一下,問道,“可以嗎?” 祁斯年戴著面具,遮住了上面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嘴唇和下巴精致而優美,如同中世紀的貴族。他點了點頭,說:“當然可以。跟你說或是跟我說都可以的?!?/br> herbert從早上開始就在聯系祁斯年,但祁斯年卻謝絕了對方過來迎接的好意。 他和白朗像兩個最普通不過的游客,隨著人群,沿著黃金路線閑逛。 圣馬可廣場上人頭攢動,頭頂是翱翔的海鷗,地上是亂跑的胖鴿子。掐著時間點登上紅磚鐘樓,正好擁抱大運河遼闊壯觀的夕陽,余暉灑滿整片水上威尼斯,將每一座孤島都熔成了瑰麗的星子,綴在深淺不一的海水里,熠熠生光。 “那就是鳳凰歌劇院?”白朗在鐘樓頂層,用手撐著墻壁向外探出身子,整個面容都被夕陽照成了橙色。 他指的地方是不遠處海岸邊的一棟不起眼的白色小樓。這座歌劇院在200多年中先后三次毀于火災,又浴火重生。在古典樂演奏家們的心里是夢寐以求的圣地之一,也是白朗和祁斯年幾天后要登臺演奏的地方。 祁斯年點點頭,看著他的表情微笑道:“是不是有點緊張?” “緊張啊,畢竟那可是鳳凰歌劇院!”白朗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雙眼閃爍明亮的光芒,“不過一想到到時候身邊有你,就不緊張了?!?/br> 祁斯年看著白朗,并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變得非常溫柔。 白朗伸手指向前方,說:“其實我更想在水上演奏,就像現在這樣,向著落日的方向順流而下,為沿岸的人們獻上一首《威尼斯船歌》?!?/br> “諾亞小提琴嗎?”祁斯年微笑贊同道,“確實讓人向往。只是怎么辦,運營不會讓我們登上它演奏的?!?/br> 威尼斯大運河里除了來往的水上巴士,還有一條更為著名的“船只”——諾亞小提琴。它是由藝術家精心打造的“小提琴”浮船,完全是等比例擴大的小提琴樣子,琴首為船頭,琴身為舞臺。威尼斯音樂節開始之后,會有小型音樂團隊在上面演奏,沿著運河在整個威尼斯水域之間漂流。 可惜這個浪漫的場景注定與白朗無緣,因為水流和浮船形狀的原因,船身無法保持持續平穩,會對上面的演奏家產生不小的影響。如今“諾亞小提琴”上的演奏以表演為主,并不會邀請白朗這樣的職業演奏家。 “我就是說說罷了?!卑桌势擦似沧?,“我老師曾經說過,我的骨子里充斥著不切實際的幻想?!?/br> 祁斯年笑了笑,英俊的臉在夕陽下散發著柔和的光:“不是讓人著迷的浪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