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害怕的不止是方印，他也怕。

    “秦仄歸?！笔滞蟊荒蟮煤芡?，但是方印沒有掰開他的手或者將自己的手腕抽回來，任由秦仄歸捏著，已經捧著他的臉，抵住他的額頭撞了撞：“如果你是真的，那你應該是知道我的。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我只要自己好，別人的死活我不在意。不管遇到了什么，我肯定會活下來的?！?/br>
    秦仄歸捏著他的手腕，眼眶的紅了，眼底浮出了些水色，男人哽咽著微微搖了搖頭：“你不是……”

    “我是！”方印不知道是在說服秦仄歸還是在說服自己，用力的點頭，用力的肯定，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我是”兩個字。

    埋頭在秦仄歸嘴巴上狠狠啃了一口，抬起頭后，用衣袖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暴力摩擦將眼尾擦得通紅。

    “希望這是最后一次?！狈接〖t著眼眶松開了秦仄歸，呢喃著。顯然不是在和秦仄歸說話。

    希望這一次不再是幻境的騙局。

    一次又一次，大霧四合，星火闌珊。說實話，方印已經快要失去辨別虛幻和現實的能力了。

    他身體里的這顆種子就像是黎明將至之時那顆指引方向的星星。

    如果它與呤羫一號相共生，那或許沒有什么比它們之間更了解彼此得了。人類不了解呤羫一號，也不了解這顆無名的種子。

    可是不要緊，它們是足夠的了解彼此。

    周遭的光亮漸漸暗淡了下來，被隔絕在外的人寰再一次蠢蠢欲動，盯著秦仄歸和方印的眼神就像是貪婪的惡狼看到了兩塊鮮rou一樣。

    而方印就像是濃郁黑暗里一盞搖搖欲熄的燈。

    秦仄歸和方印斬斷了緊緊箍住眾人的藤蔓。

    “嗚……”趙書意初一落在冷硬的地面上還沒反應過來，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沉吟一聲，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又……做夢了？”

    “或許這才是現實?！狈接∩焓謱⑺Я似饋?，看她還有些恍惚的神情，頗為無奈的笑了一下。

    看來每個被困在藤蔓囚籠之中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做了一個關于大霧散去的美夢。

    趙書意的眼神看起來有幾分懵懂，微仰著頭看方印的神色有些呆。她抬手握住了方印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茫然四顧，似乎是在回憶。她眨了眨眼睛，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邊其他人從藤蔓之中被剝落出來也是逐漸悠悠轉醒，冬睜眼之后看到了周圍的環境，發出了很大的叫喊聲，似乎并不能夠接受美好夢境的破碎。

    “我們這是在做什么？”趙書意捏著眉心，皺著眉回憶著。多重真真假假的混亂記憶交疊著，足夠令人崩潰。

    她眉頭緊皺，看起來很痛苦的模樣：“對，找種子。我們該去找種子了?！?/br>
    “不用找了?！狈接≌f道。

    趙書意突然張開了眼睛，看向了方?。骸笆裁匆馑?？”

    秦仄歸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往這邊走了兩步，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如果一旦向趙書意坦白，向黎明星眾人坦白。方印就真的沒有退路了，到時候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他是否后悔退縮，其他人都不會放過一個可以回到從前正常生活的機會。

    方印朝著秦仄歸抬了抬手，歪頭笑道：“我就是那枚種子?！?/br>
    “或者準確一點來講，我的身體里就有那枚種子?！狈接⊙a充道。

    趙書意眨了眨眼睛，試圖理解所說的話。每個字每個詞她都明白，可是連起來怎么就是她聽不懂的內容了呢？

    那種白色花朵的種子，在方印的身體里？什么時候的事兒，她怎么一點不知道。

    趙書意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定定的看著他們說道：“什么種子？”

    “哈？”方印懵了。醞釀好的說辭一下全用不上了。

    他沒錯過趙書意微微瞇起的桃花眼里透露出來的懷疑，千算萬算，沒想到趙書意會完全不相信他說的話。

    趙書意繼續裝傻充楞，無辜的看著方印，配上她炸毛的低馬尾還有幾分詭異的呆萌。雖然這兩個字完全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女人身上。

    方印倍感頭痛：“書意姐，我不知道該怎么向你證明我們現在置身于現實世界，因為我也分不清楚。但是就現有的情況來看，我之前在第四重幻境里機緣巧合用過一個道具。那是一個我完全沒辦法掌握的道具。后來的種種跡象表明，它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同事留下的資料里所提到的，種子?！?/br>
    趙書意沉默了。

    她眨了眨眼睛，沒說信還是不信。

    女人的目光落在了方印的肚子上，說道：“那，它在你的身體里。你能不能……把它拉出來？”

    “……不能?！狈接￠]了閉眼，有些啼笑皆非。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其實，它不是那種吞進去切切實實在肚子里的感覺。我就是覺得它在身體里，但是……它可能也不在。也不是……就?！?/br>
    方印攤手，少見的詞窮，隨意比劃著，希望趙書意能夠明白那種玄妙的，難以言表的感覺。

    秦仄歸在旁邊接話道：“就像是異能，在又不在的狀態?！?/br>
    “對?！狈接↑c頭，“差不多就這種?！?/br>
    所以不可能通過物理的方法排除體內。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靠近

    趙書意看著方印，秀氣的眉頭逐漸擰出了一個糾結的形狀。

    “陸離？”

    還沒等他們商量出來一個什么結果來，那邊突然傳出了鐘子宴叫喚的聲音。動靜兒蠻大的。聽到內容的方印和秦仄歸還沒經過大腦的思考，手上的武器就已經架好了。

    一般來講，陸離一旦出現，那么曲悠悠那個婆娘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然而等他們看清楚陸離的情況才覺得事情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陸離的情況很不好。

    甚至不如幻境之中看到的那個殺戮機器有活氣兒。相比上一次見面，她的臉足足瘦了一圈，雙頰營養不良似的向內凹陷著。眼神呆滯無神，從藤蔓中被剝離出來跌落在地，也就維持著那個動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像是沒插電的機器人一樣。

    “她不是七殺的人嗎？怎么會變成這樣？”鐘子宴看著眼前這個模樣大變的女人，要不是她眼角下的六芒星痕跡，他甚至不敢確定這個就是陸離。

    趙書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確認了她不會再因為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應，她雙指扒開了陸離的眼皮，一邊觀察著一邊說道：“我看看……她這個情況，好像有些熟悉?！?/br>
    淡綠的熒光繞著陸離轉了一圈，但是依舊沒有好轉。

    趙書意收回了手，說道：“和許祀瑞的情況有些像。不知道什么東西對她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我的異能并沒有用?！?/br>
    “我來試試?！倍瑥年犖樯钐幾吡顺鰜?，看著躺在地上的陸離，解釋道，“我的異能可以從各種物品上提取成片段式的信息。也與能夠從她的隨身物品上獲得一些線索?！?/br>
    方印和秦仄歸對視了一眼，讓出了一些位置給冬。這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在陸離身邊蹲了下來，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投影儀。

    見眾人投來了疑惑的眼神，子榮主動幫他解釋道：“這是師父專門為冬先生打造的道具，由我進行了賦能。非常契合冬先生的異能，可以將他讀取到的記憶碎片播放出來?！?/br>
    “這樣，就可以避免我的語言問題。漏掉重要的，線索?！倍χc頭，一邊開啟投影儀，一邊解釋道。

    因為投影儀是用異能打造的，和許祀瑞的那塊兒定位電子板一樣神奇，不需要連接任何電源就可以自行運行。

    冬第一件物品選取了陸離纏在腰上的軟鞭。

    畫面出現了一些雪花，繼而是清晰畫面。

    看這個角度，應該就真的是鞭子的視角，差不多在陸離腰上的位置，能夠看到的內容并不很多。

    突然出現了一個毛呼呼的腦袋，畫面一閃，一陣天旋地轉。應該是陸離取下了腰上的軟鞭改為了手持。他們觀看的角度變得傾斜了一些。

    畫面正中央出現了一張臉。

    “澄澄！”方印小聲驚呼道。握著秦仄歸的手緊了緊。

    接下來的畫面很凌亂，應該是陸離在揮舞著這跟軟鞭，視角像是被塞到了滾筒洗衣機里一樣，天旋地轉。

    最后畫面定格在毛澄澄被人掐著脖子從地上提了起來。

    毛澄澄的移動速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按理說以當時陸離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他。方印看得清清楚楚的，陸離剛剛見到毛澄澄的時候，他腿上就有著傷，走路一瘸一拐的。

    毛澄澄膽子小，一點兒動靜兒都能夠引起他的警覺，下一秒拔腿就跑。能夠傷到他的，必然是能夠靠近他的信任之人。

    是誰不必多說。

    方印的拳頭緩緩緊握。

    秦仄歸察覺到了他青年的情緒不對勁，捏住了他的后頸，力道適中的揉搓著，低聲安慰：“放松點兒，已經過去了。趙乾已經死了，你親手殺的，你已經為他們報仇了?！?/br>
    方印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狠狠點了點頭。

    接下來，冬依次讀取了陸離身上的物件兒，大多數是都是她殺人掠奪技能的畫面，或者是一些和人寰搏斗的畫面。

    而方印也終于搞清楚了她身上那個裂空的技能是哪里來的。

    那是她第一個從別人身上搶來的異能。

    在山城，從趙乾的好朋友蘇淺淺身上搶過來的。

    原本蘇淺淺可以用裂空走掉的，為了救被陸離圍堵的趙乾她才又折返回去。是趙乾出賣了蘇淺淺的位置，自己才能夠成功的用異能悄悄跑掉了。

    而陸離七天只有一次可以通過殺人獲得對方的異能，所以拿到裂空之后，就放過了趙乾。

    不知道怎么的，看完這些之后，方印胸中的熊熊怒火消下去了不少。趙乾連和她從小到大的姐妹都能夠這么輕易的出賣，背叛他們似乎好像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和接受的事情了。

    不，也不對。談不上背叛。趙乾從頭到尾，都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是這些藤蔓?！狈接√峙隽讼履切┨俾?。得益于身體里種子的原因，還沒碰到那些藤蔓就顫顫巍巍的躲開了。

    最后的畫面中，是陸離在山城之中被藤蔓一層層包裹起來的畫面。透過藤蔓的縫隙，看著曲悠悠的背影緩緩離去。而她被留在藤蔓之中，當成了供奉呤羫一號的養分。

    “得找到呤羫一號的本體?！狈接≌f道。

    趙書意看著奄奄一息的陸離，點了點頭，說道：“呤羫一號的本體應該還在那個實驗室里?？辞朴齐x開的方向，她應該也去啦那邊?！?/br>
    存放呤羫一號樣本的實驗室位于山城最深處。

    原本方印會以為曲悠悠會像幻境里的一樣，出來阻止他們的行動，但是直到他們站在進入實驗室的入口前，也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除了不厭其煩往上涌的人寰和藤蔓。

    “小心點兒?！鼻刎茪w湊近了方印，警惕的護在了他身側，“不太對勁?！?/br>
    方印點頭說道：“嗯。霧在流動?！?/br>
    “小心！”一根尖銳的藤蔓突然從地下鉆了出來，差一點刺入了馮北惜的身體里，幸好她被秦桑眼疾手快的推開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接二連三的尖銳藤蔓從地底突出，像是地刺一樣的機關一樣。稍有不慎就會被捅個對穿。

    是呤羫一號感受到了他們靠近帶來的威脅性而發動了攻擊。

    與此同時，遠在鹿城的米樂和李嫣剛剛從第六重幻境中出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緩一緩，就被一聲巨響。

    “你聽到什么聲音沒？”米樂不甚確定的問著。

    李嫣點頭，兩秒鐘之后臉色一白，拉著米樂的衣袖說道：“地面好像在顫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