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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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筠得知此消息,心下五味雜陳,“早些年,他們看不起大昱人,覺得他們怯懦。這兩年,他們搶掠無數財物,反倒是也成為了他們瞧不起的人?!?/br> “正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所以才如此?!?/br> 兩人正討論著和談之事,王賡來報:“王爺,冀北軍的周都督遣來使送了信來?!?/br> 王世勛看向沈若筠,沈若筠問他:“南邊派周沉來了?” “是?!蓖跏绖c頭,又對王賡道,“先將他的信取來吧?!?/br> 王世勛拿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表情有些古怪。沈若筠本對周沉寫了什么沒興趣,見他如此,將信接過來,展開一看,周沉在問夔州軍所使火器之事,還希望他可以幫忙引薦一下蘇明瑯。 沈若筠將信放下,覺得好笑,“說著要北伐,結果和談時才來?!?/br> 王世勛提筆,欲給周沉回一個“癡心妄想”,想想又作罷了,與其激怒對方,不如不慍不火吊著他。 沈若筠想到周沉行事,十分反感:“他這所謂的冀北軍,有好些是我jiejie的舊部?!?/br> “那叫他請辭?”王世勛思量,“可南邊也沒人能領?!?/br> 沈若筠也知南邊朝廷重文抑武,確實無可用的武將,暗嘆若是jiejie在,由她領著冀北軍一路北伐,該有多好。 王世勛此時也有擔心事:“遼國使臣不日便要到大名府,南邊來的人也在路上了……” 若是參與談判,說不得要遇見周沉或是認識的人,沈若筠也想過此事,“我可以稍作易容,還可以學變聲?!?/br> 狄楓擅長這個,可以與他學。 王世勛自聽她說,便好奇她會易容成什么樣子。 談判那日,正值一場大雪覆地,他見沈若筠裹著斗篷,臉上造出好大一塊褐色疤痕,便是隔著錐帽,都能看見。 王世勛忍不住笑了,“哪有你這般易容的?!?/br> “符合蘇娘子身份嘛,一看就教人知道火器有多危險?!?/br> 她的聲音比往日低啞,語調語速都不一樣。 王世勛又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確實是不好認了?!?/br> “主要是這疤可怕,面目可憎,旁人都不愿多看?!?/br> “哪里可憎了?!?/br> “沒人會看第二眼的?!?/br> 南邊朝廷來此的人極多,為首的是燕王趙鋮。沈若筠見了玉屏的二哥,猜測濮王派他來此,是很惦記女兒,打算接回的。 沈若筠跟在王世勛身后,趙鋮來與王世勛打招呼,目光掃過沈若筠,立即移開了。 等趙鋮走了,沈若筠正要與王世勛說話,忽見周沉往此處來了。 兩年未見,周沉那張閻王臉顯得更為陰沉,兩頰凹陷。沈若筠見他在看自己也不躲,猜測他是想來與自己談論火器事。 王世勛不動聲色地擋在她前面,“他估計是要來煩你?!?/br> “速些談正事吧?!鄙蛉趔扌÷暤?,“結束我就走?!?/br> 遼邦來的幾個大臣中,竟有原河東路府官柳清,沈若筠不知他是何時投的敵,此時見他著了遼人的衣衫,剃著髡發,說著漢話,顯得滑稽可笑。 “各位大人?!彼执俚匦卸Y,替遼人翻譯,“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要求,何時能退兵呢?” 沈若筠想他也就是個傳話筒,做不得什么主,遂未出聲。 眾人都未開口,一個半邊臉都裹著厚厚紗布的男子上前問他,“你們從汴京擄走的和安郡姬,現在何處?” 沈若筠聽到這個聲音,才注意到他竟是周季。也不知道他的臉怎么了,包成了這副模樣。 柳清不清楚此事,又去看遼人。來此的遼人職務最高者為南院樞密使高承,高承笑著道:“汴京北上的貴女那般多,我并不知你說的是誰,長相上有何特征?” 周季哽了聲,正要描述趙玉屏長相。沈若筠聽了高承的回答,猜測他是故意如此說的。濮王已在南邊登基,他卻說自己不知濮王女,非蠢既壞。遂趕在周季回答前,冷聲斥責:“高大人若不知和安郡姬是誰,那今日就不必談了?!?/br> 高承皺了眉,“你又是何人?” “你不配如此問我?!?/br> 沈若筠覺得是大昱與遼人議和次數太多,便是如今換了個身份,遼人也無法轉變態度。 既然這般,就得提醒他們一下。 她走至廳內上首而坐,“不知是不是真定府五千守城遼兵死得不夠慘,叫你一個戰敗國的人,也敢這般與我說話?!?/br> 高承恍然大悟,此人就是蘇娘子。夔州軍能攻大名府,全殲真定府的遼軍,靠的都是這位蘇娘子的火器。 王世勛在她旁邊坐下,冷冷道:“高大人還是先仔細想想和安郡姬是誰吧?!?/br> 高承想到此行目的,只好陪著笑臉道,“剛剛實在是未想起濮王是誰,他的郡姬兩人,都在王宮里,是王上愛姬?!?/br> 沈若筠聽得心下作嘔,忽聽周沉出聲問高承:“那懷化將軍呢?” “她是換不了了?!备叱幸宦?,眉毛皺得老高,“她已被王上處死了?!?/br> 沈若筠饒是已聽耶律肻說過一次,再聞也還是覺得天旋地轉,“那你們就先將懷化將軍的遺骸還回吧?!?/br> “王上險些被她殺害,死都是便宜她了,也無尸首可還?!?/br> 沈若筠看著他,再無與遼人談判的耐心,強定了定神,“那你就回去。告訴你們王上,她便是被你們挫骨揚灰了,也得跪著給我還回來?!?/br> “你這……”高承覺得對方在為難自己,“你們可還議和?” 趙鋮忙與王世勛道:“懷化將軍沒了,不如先將活著的人換回來?” 王世勛淡淡道,“商談一事,都聽蘇娘子的?!?/br> “誰說要與你們議和了?我今日只是來通知你們?!鄙蛉趔奁鹕?,打算離開,“你回去轉告耶律璇,若是懷化將軍活著,將她送回來,我也許就先不拿炮轟你們了。她若不在了,你們所有人都要給她陪葬?!?/br> 沈若筠極力平穩自己情緒,“她沒了,就叫遼國殉她?!?/br> 第一百零三章 道故 “真定府本就是大昱的城池,你們便是將真定府收回,也不能說明什么?!备叱胁环?,“三皇子也不擅領兵?!?/br> “遼國并不大?!鄙蛉趔拚Z氣淡淡,“從真定府北上至西京道,先取大同府,再至中京道取大定府,最后入上京道,直搗黃龍取臨潢府……你猜猜,我們要用多久?” 高承見她對從冀北去臨潢府的路線如數家珍,心下忌憚,仍舊嘴硬:“這樣大的事,是你一個女子能定的么?” “是?!鄙蛉趔薏挥嗾f,“還不回懷化將軍,你們就回去數著天數過日子吧?!?/br> 高承見瑯琊王王世勛尊她為首,不由信了幾分,“那三皇子……” 王世勛見周沉一直在打量沈若筠,想要結束這場談判,暗示高承,“你們拿些誠意,再來談此事?!?/br> 高承今日來此,受了悶氣,出門時還踹了柳清一腳。 沈若筠見了,心道這人便是投了遼,遼人也不過是視他為一條會說話的狗罷了。 “咱們走吧?!蓖跏绖撞挥兄艹羴砝p沈若筠,與她道,“回去吧?!?/br> 沈若筠點頭,“好?!?/br> 一見遼人走了,周季忙來拜兩人,沒有包扎的那半邊臉,露出的一只眼眸中布滿血絲,叫人不忍直視。 “王爺,蘇娘子……你們要如何才肯救和安郡姬?” 周季以頭磕地,還有響聲。他先求了王世勛又去求沈若筠,沈若筠小聲嘆氣,示意王賡將人扶起。 趙鋮也上前,拱手拜兩人。 沈若筠不便與周季談事,但是可以與趙鋮說,“此處人多,去里面談吧?!?/br> 王世勛做了個請的手勢,叫他一道去內廳,趙鋮哪有不愿的。 周沉也欲跟隨,若非怕他認出沈若筠,王世勛真想揍他一頓替沈若筠出氣,冷著臉攔他:“周都督,非請勿入?!?/br> 周沉出神地看著蘇明瑯的背影,覺得自己今日的癔癥比往日更嚴重些,總覺得又見到她了。 遼兵去沈家莊子那日是八月十六,是他生辰后一日。他一個人去了糧店,在那個院子里,靜默坐了許久,想她在月下與自己說話,抬頭說不拜月時的恬靜神情。 他之所以分外懷念那年生辰,是因為將兩個人的過去翻來覆去地回想,竟無多少可以拿來回憶的片段。他想起自己對她所做之事,樁樁件件都覺無地自容。 在隱園強要她那一次,他見她眸中滿是恨意,便已知道再難挽回……可他又想,她若是恨自己也是好的,總好過一點也不在乎。 他搞砸了和她相關的一切,卻總在暗自期待。他覺得自己不比陸蘊差,只要將心捧給她,她遲早會喜歡自己吧?她向來不是個狠心的人,就如她雖恨自己,但最終還是留下了他們的孩子。 孩子一日日長大,與她血脈相連,也不知她有沒有想過自己? 周沉替她與孩子立了衣冠冢,也是自己百年后的歸所,到時也能一家三口團聚了。 …… 王世勛囑咐王賡,“他若過來,不必客氣?!?/br> 周沉聽見他說話,這才回神,拱手給王世勛行禮,“我想見一見蘇娘子,還請王爺替我……” “她不見你?!蓖跏绖状驍嗨?,“想來你已經打聽過她了,她是蘇大人的女兒,與沈家二小姐是表親,她不找你麻煩便罷了,如何會愿意助你?” “我領著冀北軍,也算……” “算什么?”王世勛懶得與他廢話,“在我看來,你與殺人兇手無異?!?/br> 后院廂房,沈若筠見王世勛回來,小聲問:“他走了嗎?” 王世勛低聲道:“他沒認出你,只是想求你相助?!?/br> “我猜也是如此?!鄙蛉趔撄c頭,“走了便是,不提他了?!?/br> 兩個人眼神交流一番,王世勛問坐立難安的趙鋮,“你來此時,今上是如何交代你的?” “我家事也不瞞你們,”趙鋮嘆氣,“父皇遣我來此,就是想接兩個姊妹家去。我們離京時,她們都已經嫁了人,故未與我們一起離開。自知道她們被俘,我母后每日都以淚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父王遲遲不肯登基,也是擔心若是自己登基,她們在遼國處境會更為艱難?!?/br> 趙鋮提起舊事,一時忍不住落下淚來:“王爺若能叫遼人同意將她們送回,此恩此德,沒齒難忘?!?/br> 沈若筠想了想濮王夫妻為人,覺得趙鋮的話還算可信。 王世勛沉思片刻,對趙鋮道:“此事我們知道了?!?/br> 趙鋮還欲再言,極想要王世勛一個承諾。 沈若筠與他道:“除了懷化將軍,旁人都不合適與遼人直接提。你越是要誰,就反而容易叫他們將人拿捏了,來威脅我們?!?/br> “是如此?!蓖跏绖滓驳?,“雖然郡姬身份貴重,但是不能叫遼人也如此想?!?/br>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