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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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說……不與遼人和親了?!?/br> 周皇后臉色轉青,“不和親怎么叫遼人退兵?” 周沉不愿再浪費時間了,她不愿走便罷了。 趙多絡正在宮里看著本閑書,見周沉竟到后宮來了,十分意外。 “你怎么來了此地?” 周沉依禮隔著屏風與她說話,“官家遣福金帝姬與福壽帝姬去行宮小住些日子,替太后娘娘守孝?!?/br> 趙多絡聽出了不對,“只有我與瀠瀠么?” “是?!?/br> “那什么時候走?” “下午便要出宮?!?/br> 趙多絡起身:“辛苦大人來此傳旨,我這去找瀠瀠?!?/br> 趙瀠瀠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親娘又早逝,往日與趙多絡也親密。趙多絡說她去找,周沉便交代她們輕簡行裝,最好不要帶女使。 周沉其實不想接趙月娘一道,越少人出城,便越安全??芍芑屎蠹热婚_了口,也只能去一趟了。 他想起沈若筠那年在樊樓替他解決趙月娘之事,那時她還小,只到他胸口處,可一張嘴厲害,話里話外罵他是負心人。 可惜他那日喝了酒,忍不住就想嚇唬她。畢竟年紀小,未經歷過這種事,偽裝得再好也還是害怕的。后來他看見陸蘊扶著她,又有些后悔。 若是能重來一次,必不會這般對她。 不過當下也不算晚,他能找到她的。 趙月娘閑來無事,喜歡看年輕的玉面少年郎打馬球。偏恨自己一雙小腳,騎不得馬便罷,一到陰雨天,還痛徹心扉,只能貼氣味難聞的膏藥才能緩解。 便是如此,也不影響她出門。趙月娘有好幾駕輕攆,都裝飾得十分奢華。 周沉先去了公主府,又騎馬行至城郊,暗嘆不知趙月娘是對朝事一無所知,還是真的十分膽大,竟敢來這里看球行樂。這里離遼兵駐扎的地方不過百里。 趙月娘自那年上元,便淡了少女時心思,尤其是沈若筠和離后。此時見他來了,略點了點頭。她靠在軟榻上,捻了個紫皮葡萄送入口中,興致盎然地看場下的少年打球。 周沉沒有那樣多的時間與她閑話,只道:“遼兵營地離此地極近,帝姬就不害怕嗎?” 趙月娘奇道:“我害怕什么?橫豎我已經嫁了個不中用的駙馬,便是要和親也輪不到我呀?!?/br> “帝姬便不怕這些遼人打進來?” 趙月娘拿帕子擦了擦手,細絹染上點點紫色痕跡,“他們真能打進來?” 周沉陰著臉點頭。 “我不信?!壁w月娘道,“遼人粗鄙,也不知禮,聽說他們朝上還有不識字的官員……如何能這般厲害?” “遼國民風彪悍,又精騎射,十分勇猛?!敝艹敛挥c她多說,“是娘娘叫你跟我出京的,不能帶侍從?!?/br> “我們都與他們打了這么多次了,每次父皇都會解決的,左不過是送些銀子、女人?!壁w月娘不以為意,“母后也真是異想天開,我尋常走路都要人抬著,如何吃得了顛簸之苦?” 見趙月娘沒有離開汴京的想法,周沉也不強勸。他剛想返回接趙多絡,又想到有一物遺落在嘉懿院了。 隱園的嫁妝搬走后,他置辦的衣服首飾,林君都折了銀子帶走了。只將敬茶時周家長輩送她的東西,他塞給她的那枚腰佩留下了。 她沒帶走周家一件物品,也沒給他留下什么。 除了兩份和離書,周沉只有她的一個小金錁子,上面還刻著“珠聯璧合”,是新嫁娘拿來壓荷包的東西。之前他拿了未還給她,一直放在西梢間書案暗格里。 周沉已有許久未回嘉懿院了,他之前每次回院子都會去看東梢間的窗子??商ь^的那一刻才想起,這里已換了人了。 梅娘是大家族教養出的女兒,便是窗邊的光線再好,也不會開了窗坐在那里的。 周沉甫一進內院,梅娘在周夫人院里就得了信,還有些不敢置信,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回去了。 院里的周沉想去東梢間看看,又作罷了,有什么意義呢?里面的陳設都換過一輪了,連昔日的影子都沒有留下。 梅娘回來,與他行禮:“夫君?!?/br> “我只是來取東西的?!?/br> 梅娘以為他要出門,忙叫了芙珠來收拾。 周沉拒絕道:“不必了,都是書房的物件?!?/br> “夫君不是要去城郊么?” 周沉看著她:“城郊?” “妾身聽說……沈家的莊子前些日子燒了個干凈,夫君不是要去處理這個嗎?” “你聽誰說的?” “就是……” “沈家的事,與你無關?!?/br> 梅娘臉色訕訕,“妾身是想說,夫君若是想去幫沈家meimei,便去吧……若她肯回來,我愿與夫君和離?!?/br> 周沉一怔:“你……” 正待此時,忽見安東匆匆而來,與他道:“二爺,剛剛包湛來尋您,說有要緊事?!?/br> “我眼下沒空見他?!?/br> “我也是這樣說的,可他說……” 周沉看向他,安東被他的目光凝視,結巴起來:“他說……” “到底說了什么?” “他說想借一小隊守兵,去城外沈家莊看看?!?/br> 周沉疑心自己想她想到走火入魔,心都被這句話懸吊起,還以為安東會說,沈若筠就在沈家莊。 “胡鬧,遼兵現在就在汴京城外,如何能出去?”周沉道,又想著汴京城恐會大亂,得保住包家人,“你叫包湛帶他哥他娘先去巡防營,別叫他們留在醫館了?!?/br> 周沉取了那枚金錁子,指腹在字上輕輕摩挲。 他離開汴京時,正是傍晚。王壽拉著長排牛車,伴著滿地的血淚,往遼人的軍營趕去。 周沉算準了這個時候,遼兵顧不上在汴京城外轉悠。故才選此時出城,直奔壽春府。 趙多絡聰慧,借著守孝的由頭與趙瀠瀠換了一身素凈衣衫,也未佩戴首飾。 周沉離開汴京時,又見霞光滿天,只是汴京城里外滿目瘡痍,殘陽猶在滴血。 第八十八章 奇恥 王壽第三趟前往遼人軍營時,耶律鶇嫌他送的人不好,與他討要福金帝姬與其他宗室女。 “這……” 王壽心道帝姬是可以送,但是得是和親,怎可這般隨意送來軍營。 耶律鶇見他猶豫,怒目而視,“你不同意?” 王壽見他勃然變色,如何敢拒絕?只得先應了,回去想辦法?;爻菚r,遇見一華麗車駕也在往城里去,還有內侍清道,教他等候讓行。他瞇著眼睛打量寧嘉長帝姬車駕,心道送帝姬進遼人軍營,官家恐不會許。若帝姬自己在城外被遼兵擄走,那就怪不了誰了。耶律鶇得了大昱最為尊貴的寧嘉長帝姬,或可安穩一陣,再與他議銀錢分期之事。 王壽眸中精光一閃,叫手下人密切注意寧嘉長帝姬動向。 回汴京城后,王壽便去見了周崇禮,與他講耶律鶇要求。周崇禮此時也有幾分騎虎難下之感,遼人獅子大開口,便是退兵保下汴京城,恐也要元氣大傷了。 他沉思許久,又叫周庸去沈府打探一下,看沈家二小姐可在府中。 遼人憎恨沈家,既愿以冀北四路換一個沈聽瀾,那么沈若筠也可作籌碼。說不得送沈家人和親,比送帝姬還管用。 周庸領命,立即去了一趟沈家,回來復命:“沈家已人去府空多時了?!?/br> 周崇禮暗道壞事:“你去問問二郎,看他知不知道人去哪兒了?” 早知今日,就不叫二郎與她和離了,或可派上用場呢。 趙殊今日去了奉先殿,回福寧殿時,狄楊讓小內侍跟得遠些,給趙殊清靜。趙殊問狄楊:“朕自認為國事夙興夜寐,非亡國昏君,可作何天要降此劫……來懲罰朕?” 狄楊恭敬道:“官家未棄城而走,乃是賢君所為,汴京不會有事的?!?/br> 趙殊點頭:“朕乃大昱天子,自不能棄汴京而逃?!?/br> 狄楊不信此話,趙殊來奉先殿前,還遣散了殿內人,自己拿了后殿鑰匙。狄楊久在他身邊,知道奉先殿后殿有不少太宗皇帝開國后搜集來的稀世珍寶。 趙殊來此,也是在想可拿什么換耶律璇退兵。 可惜,遼兵此時正在汴京城外,汴京財寶唾手可得,怎會同意與大昱議和。 兩人行至御池,正是金秋時節,渭水泛起,滿地落葉。 趙殊站在此處,看著碧水藍天,想著若是求和不成,就在此投水,應不會如何痛苦,也不怕去見先祖了。 趙月娘白日總是無聊,雖也知道此時再出城有些不妥,可又經不住身邊內侍攛掇。她上了車輦,卻在城外被一伙歹人劫了車,連同身邊的內侍女官,一道被送去了遼軍軍營。 耶律鶇得了大昱皇帝的嫡長帝姬,仍舊不滿意。王壽急得直冒汗,福金、福壽兩位帝姬不知所蹤……總不能真去王府,抓宗室女吧? 見王壽猶豫,耶律鶇覺得他無議和誠意,當即要求大軍啟程,奔汴京而去。 “大將軍……不可……不可啊……” 王壽未料到遼人翻臉如此之快,忙與他保證,要將福金帝姬送來,逃命一般地離開了軍營。 這些日子為了給遼兵進貢,他祖墳都被人刨了……遼人收了那么多女人銀兩,怎么還說翻臉就翻臉。 王壽火急火燎去了周家,周崇禮也有些慌神,口中念叨:“若真叫遼人打進來,可謂奇恥大辱?!?/br> “周大人,當下這個局面要如何是好?” “且走且看吧?!敝艹缍Y道,想到之前遣人去找二郎問沈家事,才知他竟已經不聲不響離開了汴京。 “進宮去吧?!敝艹缍Y決策許久,“你隨我進宮去?!?/br> “周大人,若是官家怪罪議和不力……該如何是好?” “官家便是想責備,現在也不是清算的時候?!?/br> 周崇禮要與王壽一道進宮,因周沉不在,又叫人去尋周季。這些日子,周季與王壽多有爭執,周沉怕周季這個脾氣吃虧,只叫他在城防營做物資備采事,忙得暈頭轉向,不得歸矣。 “你去將城內事,告訴老夫人?!敝艹缍Y走了兩步,又對跟著的周庸道,“你就留在老夫人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