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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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君為何尋你?” “與你無關?!?/br> 周沉起身,走到沈若筠身邊,見她在莊子上還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竟有了些血絲,周沉抬手,輕輕地在她眉間摩挲了兩下。 沈若筠忙去拍他的手:“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br> “為什么與我無關?” “周沉,這是我家的事?!?/br> “可你現在是我的妻子?!?/br> 沈若筠把自己與周沉的關系,一直定位在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上。此時聽到周沉這么說,反駁他:“我們之間并不是真的夫妻,你不要總說這樣的話?!?/br> “聯姻本就是家族之間利益互換,關系締結……既是如此,我們又如何不算真的夫妻了?” “何須我來提醒你呢?”沈若筠起身要走,“你既有心儀之人,就別總這樣說輕佻話?!?/br> 周沉挑眉,似是沒想到沈若筠會這么說,“你很在意這個?” “這和我在不在意無關?!鄙蛉趔薏唤?,“你我并不是真的夫妻,假的就是假的,現在你在鬧什么呢?” “我們之間是真是假,一點也不妨礙我與你之間的事?!敝艹辆従彽?,“你也可以認為這是我和陸蘊之間的事?!?/br> “這和陸蘊有什么關系?” “我答應過他要照顧你的?!?/br> 沈若筠不信陸蘊會如此說,“可我不用你照顧?!?/br> “那你就只要陸蘊照顧嗎?”周沉雙手不由緊握,指節攥得發白,“你做什么總這般防備我?” “你到底想說什么?”沈若筠不耐與他打啞謎,又覺得額間一陣暈眩,“若是你沒事的話,我便去……” “我家的仁和堂,在各路各州都有分號,每年都會運許多的藥材……” 周沉見她神色不濟,上前扶著她。 “你別靠我這樣近?!鄙蛉趔薜?,“你家運藥材,關我何事?”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沈家莊子里的秘密么?” 沈若筠臉色更白幾分,聲音也有些發顫:“原來你去莊子,是這個目的?!?/br> “糧草難運,為什么不與我說?”周沉道,“這本就不是你一個深宅女子能cao心得了的事?!?/br> “我作何cao心不了?” “阿筠?!?/br> 周沉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變得古怪。沈若筠更寧愿他叫自己沈二,至少這樣的周沉,她還熟悉些。 “何必要我說得再直白呢?” 他看著沈若筠,一字一頓道,“我父親是中書侍郎,我二叔是三司副使掌錢谷出納。我家運東西,各地知事自會行個方便,甚至出力護航……你們沈家有什么?” 沈若筠也看著他,許久未言。她生平第一次被周沉嗆在這里,喉里像是半上半下地堵了一口濁氣。 周沉說得對,沈家在官場上毫無助力,也無人會行這個方便,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各路的知事官員都忠君愛國吧?沈若筠看著各地的民生,做夢都不會如此想。 沈若筠腿間綿綿發軟,將周沉所說又細思一遍,她不愿卻不得不承認,在走陸路運輸糧食到冀州這件事上,由周家出面,風險確實要小得多。 周沉伸手環住她:“阿筠,我并不是有意要說得這樣直白,只是世道如此。更何況冀北的事并非你沈家一家的家事,你一個女子,做到這份上已經實屬不易了?!?/br> “這一次,你想要什么?”沈若筠追問周沉,“我能幫你什么?” 周沉看著她,喉結上下起伏,把人抱起來,“你先去睡一覺,睡醒了我告訴你?!?/br> “你放我下來?!鄙蛉趔迱懒?,“哪有剛起床就要再睡的,還要去看老夫人呢?!?/br> 周沉把沈若筠抱到東梢間的拔步床上,“昨夜這屋亮了一夜的燈,你當我沒瞧見么?” “聽話,睡一會吧?!敝艹聊勉~拔,撥弄著矮幾上的一個香爐,“好好休息會,醒了再議此事?!?/br> 沈若筠還在想能拿什么和周沉做這次交易,只是確實有支撐不住之感,全身綿軟無力,昏昏睡去了。 等她再醒來時,屋里已掌了燈,周沉坐在她床邊,見她醒了,似是松了口氣。 “終于醒了?!敝艹琳酒鹕?,“可要喝些水?” “什么時辰了?”沈若筠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我……” 她想要起身,仍感覺全身癱軟使不上力。 “你睡了快兩日了?!敝艹恋?,“大夫來瞧過了,說是勞累過度?!?/br> 沈若筠自幼身體康健,頭疼腦熱都比旁的孩子少。又跟著艾三娘學醫,極少遇到自己生病不知原因的情形,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摸摸自己的脈息。 “醫者不自醫的?!敝艹寥シ鏊?。 沈若筠沒什么力氣,軟軟地靠著他,周沉接過早園端來的水,拿來喂她。 “先喝些水?!?/br> 沈若筠點點頭。 “你的丫頭們都嚇壞了,可算是醒了。先用些清粥吧,都備了的?!?/br> “我不餓?!鄙蛉趔拚f著,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不吃飯怎么能好呢?!敝艹聊门磷犹嫠潦么竭吽疂n,“懷化將軍那里,還等你運糧食過去呢?!?/br> 沈若筠強撐著坐起來與他說此事:“周沉,陸運糧食并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便是打包成綱物這一項,就耗費人力極大,且今年各地……” 她停下緩了緩:“又大鬧災荒,糧食供不應求……你憑什么覺得你可以做成這件事?” “我家有藥材生意,陸路上的事本就是打點好的?!敝艹恋?,“這批糧食我會請我二叔手下的人幫忙理成綱貨。我周家的東西,自是沒有官員敢扣,各地知事還會叫府衙的差役、府兵陪同運送?!?/br> 沈若筠心下仍舊忐忑,不知自己該不該將此事交給他。 “你不信我?”周沉見沈若筠仍在猶豫,失笑道,“你也知道運糧之事費力至極,我若不是想幫你,作何要提?” “不是信與不信……”沈若筠閉著眼睛,“這不是糧食的事,是我若將此事交給你,便意味著我將我家人的性命都托付你了?!?/br>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許多:“……是我害怕?!?/br> 周沉眸色一暗,“好好的,想這么多做什么?我自替你插釵那一日,便就想好要護著你了……你若是想謝我,此事成了,就幫我在臥雪齋晉公子那里美言幾句,叫他不要賣我這樣貴了?!?/br> “你們周家不是舉國遍地是店鋪,很有錢么?” 周沉知道沈若筠這是在擠兌他那日的話,笑著道,“還是不及夫人有錢的?!?/br> 沈若筠被他叫了句夫人,表情便有些不自然,“別瞎說,我家如何能比你家,又是‘中書侍郎’,又是‘三司副使掌錢谷出納’的……” “我瞧你是精神了不少,又開始擠兌我了?!敝艹烈膊粣?,反而握著她的手道歉,“我并不是故意要這樣說叫你難受的,也并非瞧不起沈家……只是心下著急,冀北的事情,是拖不得的?!?/br> 沈若筠點頭,“你說的是實話?!?/br> “偏你還總不信我?!敝艹撂帜罅讼律蛉趔薜谋亲?,卻又因這下意識的動作皺了眉,反是沈若筠不知在想什么,沒有注意。 節青端了碗米粥來,沈若筠就著咸鮮的小菜用了些。周沉叫芙珠去周夫人那里報了平安,又囑咐沈若筠,“你昏迷的事祖母并不知道,你也別與她說,莫要叫她以為是自己過了病氣與你?!?/br> 沈若筠點頭答應,“這是自然?!?/br> 晚間,周沉覺得沈若筠是病人,便要陪她一起。兩個人不是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了,又或是沈若筠心下開始信任他,中間便也不再隔著“千重被山”。 昏黃的燈光下,沈若筠忽歪著腦袋看他,瞳仁烏黑,閃著濕漉漉的光,晶亮亮似綴了星星:“以后你在臥雪齋的賬,我替你結如何?” 周沉看得呆愣,腦海中有一束煙花怦然綻放,煙花的火星點點砸在心瓣上,只一瞬整顆心便燃了。 他想握她手到他胸口,卻又克制了,替她掖好被衾,“好,以后我都靠夫人了?!?/br> 第四十七章 銀粟 因著沈若筠病著又沒精神,節青寅時便燉了燕窩,想給沈若筠補一補。 沈若筠靠在軟枕上,又給自己號脈,卻還是摸不出什么結果。脈浮無力,卻也不得其癥,有些似藥物作用,可若真是誤用了什么,她又怎會辨不出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著若是三娘在汴京就好了。 “旁的人像你這般大,還只是醫館的小學徒呢?!敝艹炼酥喔C喂她,“你年紀尚小,能有這般本事已經很不錯了?!?/br> 沈若筠沒什么食欲,可眼下又不宜病著,便自己接過用了,又問早園:“林君這兩日來過嗎?” “沒有?!?/br> 沈若筠已經快三個月未收到冀北的信了,難免憂心。 “無事的,你放寬心些?!敝艹羷袼?,“我已叫安東在找短工了……” 兩人正說著話,又見早園進來報,說是周季和周妤來了。 沈若筠與周沉對視片刻:“你家三郎回來了?” “嵩山書院那處有人煽動災民造反,父親便將他接回來了?!?/br> 沈若筠點頭。 “你剛醒,人也易倦,不如誰也別見了?!?/br> “你叫阿妤進來吧?!?/br> 沈若筠坐起身,周沉便從架子上拿了她的披襖,披到她身上。 “別再生病了?!彼焓痔嫠蹬\的系帶,動作緩慢,語調溫柔,“你若是病了,誰替我去臥雪齋還價呢?” 沈若筠想推他,卻沒什么力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周沉今日好似沒有演戲。 他做得太自然了。 世間男女親事,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夫妻在婚前也只在相看時見過,壓根沒見過的也大有人在。 沈若筠便想,是不是男女之間,只要是成了親,都會慢慢地熟悉,然后越來越親近呢? 可她與周沉,終究和這些夫妻不同,他們是要和離的。周沉最近總有幾分假戲真做的味道,他莫不是忘了這事?沈若筠想著,許是要提醒他一下。 不過這樣的念頭,只在她腦海里一閃便逝。周沉朝三暮四,旁人不清楚,沈若筠卻歷歷在目,心下猜測他可能習慣如此待女子,又或是如陸蘊所說,面上功夫做得足。 當前他要幫自己運糧,還是先不說他私德問題了。 沈若筠正想著,就見周妤進來了。早園端了錦杌放在床邊,周妤乖乖坐著。沈若筠伸手摸摸她的小手,有些涼涼的,那邊節青就端了杯熱牛乳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