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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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小店不收零頭?!?/br> 易風笑瞇瞇道,“雖是三倍,可我算術不好,算不了這五十零頭。郎君只能出五百兩一套了,您可要買么?” “可你收了郡姬的二十兩?!敝艹撩嫔簧?,“算不清五十兩,怎么算得了二十兩?” “公子吩咐過,那二十兩不必入賬,留與我吃酒?!?/br> 沈若筠目測了下他那疊交子的數額,預計也就一千兩了,不能再加了,說不得他現在糊涂著,等出了這個門,人就清醒了。 想來易風也是看出這是一千兩,才臨時又加他的價。 周沉這樣斤斤計較,就實在不像那些個花錢如流水的紈绔,不夠爽快。 她這般想,便不自覺去看周沉,誰知周沉也在看她,目光似能透過這層薄紗。沈若筠被他看得心下砰砰跳,也不知是不是露出了破綻,忙偽作惱道:“我不要了?!?/br> “拿來吧?!敝艹翆⒁化B交子拍在了桌上。 易風將那疊交子接過來,快速清點了,喜笑顏開地將兩個木盒子雙手遞過去:“郎君拿好,店里下旬才會再開門,屆時還要請您光顧呀?!?/br> 沈若筠見銀子到手,心里樂開了花,面上憋著笑,只能打個哈欠掩飾,裝作不開心道:“今日真倒霉?!?/br> 眼下她只盼著周沉早些走,好教她數一數銀子。一兩白銀往年可以買六到八擔米,今年也可以買四擔,一千兩,就是足足四千擔。一擔米有一百三十斤,若換別的糧食,恐能買得更多。 臥雪齋貨物售罄了,易風便將門關了。周沉心頭泛起上當受騙的感覺,看著臥雪齋面色凝重,令安北將盒子送回家里去了。 周夫人自己已有一套,用了幾日覺得容光煥發,特別是敷粉時,感覺比用過的粉都好,配著紫茉莉干粉,妝容也可以保持較長時間。收到兒子買的這兩套,一套送去了周皇后那里,另一套送去了濮王府,回贈給濮王妃。 沈若筠賺了銀子,兩個丫頭也高興,三個人回去后摩拳擦掌對著方子研究新品。店里總得多些東西,這樣每次開店時,都是隨機的,才能繼續做這樣的生意。 她倒也不怕被宰了的周沉再找上門,畢竟臥雪齋開門的日子少,且趙玉屏下月必是還要上門來買的。 有濮王府這座靠山,哪怕周沉這個濮王府準女婿來鬧事呢。 周沉拿著一千兩交子花得這樣輕松,想來周家應該是極有錢,干脆以后周家再來買,就五百兩一套,概不還價。 沈若筠如是想,與賺錢鬼才易風不謀而合。 因著店鋪開門紅,很是驅散了前些日子的憂心,jiejie和祖母今年都不回來,她也沒怎么失落,提筆回信,讓她們不用記掛自己。其實自從開始做這些,就沒那么焦慮戰事了,她們在前線保家衛國,她這里多少賺一些銀子,貼補軍需,也是與她們站在一處的。 沈若筠從方子里又選了一個八白散,是取白丁香、白僵蠶、白牽牛、白蒺藜、白及、白芷、白附子、白茯苓并皂角、綠豆制成的藥末,拿來洗臉可以潤澤肌膚,去垢膩,止皮膚燥癢。 照舊是先自己使了,再與別家賣的比不同,又將八白散改制了下,拿梅花小鏨子,將粉末壓成梅花狀,這樣每次凈面時,取一枚就夠了,不用去沾粉,干凈方便還好看。 沈若筠滿意了,又想起洗澡時用的澡豆,將皂角比例加重,又添加了花瓣蒸出的純露,拿大一些的牡丹圖樣壓了,可以用于洗澡。 小的取名叫玉面梅,大的叫露染香。 寫了簽子,裝了一盒,讓人送去給陸蘊用。 艾三娘又來上課時,沈若筠把做的玉面珍珠膏、玉面梅、露染香各裝一套給她。 艾三娘仔細看了,贊道:“這手也太巧了,瞧這珍珠膏細的,想必那粉必磨得極細,風一吹都不留痕?!?/br> “這可不是我磨的?!鄙蛉趔拚f,帶她去看明玕院后的小作坊,原只有六個人,現在擴到了十二個,井井有條地研磨、過篩珍珠粉、蒸制花瓣純露。 艾三娘一樣一樣看,十分感慨:“原我娘在時與我說,以后可開這樣的粉膏鋪子,招一些孤苦的女孩兒來做工,可我是個沒能耐的,這下好了,若是我娘知道,定也很高興?!?/br> “店開在御街那里,就叫臥雪齋?!鄙蛉趔蕹隽嗽鹤?,才小聲講給她聽,“不過三娘可得與我保密?!?/br> 艾三娘點頭:“這是自然,這樣的生意就得悶聲發財呢,令眼紅的人不知深淺,方不敢找事?!?/br> 一轉眼已到臥雪齋重新開門的日子,這一次沈若筠將新品也送去了,只是先送給買玉容珍珠膏的客人使用,一份送十個玉面梅與四個露染香,包裝得極為精巧,這樣等下一旬再開時,用慣了就自會來買。到時候珍珠膏還是三套,這個倒是可以多備幾份。 趙玉屏果然遣了姜梅子來買,只她那一份是沈若筠單獨包好的,不占三份的名額。這一次來臥雪齋的人便比上一次更多,安北這次來得早,開口就要兩套。 見他遞過來三百兩的交子,惹得后面來的一個細聲細氣的內侍不滿意道:“我還要一套呢?!?/br> 易風對安南道:“郎君怕是不曉得規矩,我們公子對客人是不漲價的,上次與你們是五百兩一套,以后便都是五百兩了?!?/br> “天子腳下,你這是敲詐么?”安北急道,又見濮王府的姜梅子,此時正坐在那里,才沒說要報官封店的話。 “莫要空口污人清白?!币罪L委屈道,“我家公子做生意,有自己規矩。您若是不要,出門離開便是?!?/br> 說完又對后面的內侍和氣道,“您是新客,若是只要一套,一百兩便可?!?/br> 內侍一聽,面露滿意之色,原打聽是一百五十兩一套,與邱美人報了二百兩,這一趟還能落下一百兩呢。 安北一見只剩兩套了,后面卻又來了人,忙道,“別賣了,這兩套我要了?!?/br> 姜梅子一直在等沈若筠,原是趙玉屏今日人雖未能出府,卻有東西要送沈若筠,命姜梅子帶來了。 姜梅子眼見店鋪要閉店,沈家卻遲遲無人來,問易風:“沈家今日怎么不來?” “原是沈府的大管家,嫌每月要來買太麻煩,與我家公子加價到一千兩一套了,只是需得每月按時送去沈府,故沈家無須來店里買了?!?/br> 這套說辭是陸蘊吩咐的,他說買得貴的只怕自己是最貴的,有了比較,才能令周家心滿意足繼續當冤大頭。 姜梅子聽得咋舌,抱緊懷里的那套珍珠膏:“早知沈家嬌寵沈小姐,沒想到竟寵成這樣。一千兩可置好些產業了?!?/br> 安北聽得這一消息,竟也不覺得自己被誆了,沈家一套花了一千兩,他這拿一千兩,可是買了兩套呢。 立時恨不得即刻回去報給周沉聽。 周沉正在書房跟自己下棋,捻著白子摩挲半日,正要落子時忽聽安北來報,先說的是沈家花了一千兩的價格,約定每月送到府上的事。 “今日那物價值幾何?” “兩套正是一千?!卑脖甭曇粜×诵?,“那個可恨的掌柜說,以后都是五百一套了?!?/br> 周沉眉頭一皺,手上的棋子啪地落入星盤。 這幾日,已經使了不少人力去查臥雪齋的底細,卻是什么也沒查出來,就連那個掌柜,也來去無蹤。 也不知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臥雪齋究竟是何來歷,和自家有何過節么?為何總感覺臥雪齋就是有意在宰他。 第二十章 錯認 臥雪齋只用了兩個余月,便靠著可以代替鉛粉的玉容珍珠膏成為了汴京最當紅的脂粉鋪子。貴女間見面也必會聊上幾句,因著數量少價格高,有一整套玉容珍珠膏的貴女自是在小娘子的聚會上無限風光。 為了不那么得罪沒買到的人,陸蘊還訂了不少小盒。若是碰上已售罄,便可以花五兩銀子,可得一隨機試用裝。因此不少小娘子雖然沒買到或買不起全套,也用到了珍珠膏樣品。 沈若筠有些擔心別人仿制了來賣,陸蘊倒是不怕,臥雪齋特制的盒子后面還有唯一的編號,若是假的,當下便可知。汴京貴女,用假貨比用不起還丟人。 假貨倒是沒有,只是外面仿制的小樣多了些。陸蘊說無需費心管這個,只要真貨口碑好,即使有人買到了不好用,也不會疑心臥雪齋不好,只會疑心是贗品。 因著趙月娘婚事在即,女學也屬于無限停課的狀態。沈若筠有時也會懷念上學的日子,不過這種悵悵轉瞬即逝,因為賺銀子實在是太快樂了,她每月算臥雪齋的賬,都算得能笑出聲。 周家之前將藥材生意壟斷了去,害得沈家只能高價收些散戶的。以前沈若筠瞧賬時本沒少煩,現在一看臥雪齋的賬,直嘆真是天道好輪回。 這銀子不就又飛回來了么。 汴京過了十月,天氣一日日冷起來,沈若筠早早就穿上了夾衣。她已來過例假,知道要注重保暖,不然會有苦頭吃。 再過月余,便是趙月娘出嫁的日子,許是趙殊第一次嫁女,有些舍不得,宮宴一場接一場,這一次竟去了萬歲山行宮。 萬歲山行宮,興建于高宗時,歷時六年方才落成,括天下之絕,含古今之勝,趙殊曾言其“并包羅列,又兼勝絕”。 想來秋日里去萬歲山山麓賞紅葉,也極為不錯。 沈若筠想著,倒也沒怎么反感趙殊什么事兒都不忘把她捎上,還正好可以給趙多絡帶一套珍珠膏用。 她最近還制成了一個陸蘊給的香方子,叫“棽儷”,將香餅又改制成了珍珠般大小的香珠。香氣清遠,放一顆在荷包里,衣飾便不必熏香了。 “自己小心些?!标懱N不怎么放心,“放機警點?!?/br> 沈若筠嘻嘻一笑,“橫豎我又不是濮王家的女兒,算計也算計不到我頭上?!?/br> “這倒也說不定?!?/br> “無事的,能去行宮的這些人家,躲我還來不及?!鄙蛉趔薨咽⒎畔阒榈暮凶舆f給陸蘊看,“你是不知,上次周家三郎只不過與我說了句話,周二郎就來警告我,說他家已經為周三郎擇了名門淑女,那口氣好像是我纏著周三郎一樣?!?/br> 陸蘊接著裝了香珠的盒子,手微扇了下取香,眉頭一皺,“他這樣與你說話?” “很無禮是吧?”沈若筠想來也覺得好笑,“無事,我也回懟他了。說起來我比他自由許多呢,滿汴京無人瞧得上我也無甚關系?!?/br> “并不是?!标懱N看著她,“是你年紀尚小?!?/br> “可明音今年就已經在備嫁了?!鄙蛉趔薜?,“我也不算小了,汴京那些貴人們就是看不上我,我也不在乎,所以你不必講這些安慰之言?!?/br> 陸蘊沉吟片刻,拿沈家的人說服她:“你長姐尚未成親,你父也是二十才娶的親……叫你嫁人,老太君又如何舍得?所以人家想你,必是晚嫁的?!?/br> 沈若筠覺得他說得也有些道理,她倒也不是在意嫁娶之事。只是她身邊的同齡人為之煩惱、她們的父母為之籌謀……就給了沈若筠一種嫁娶是件要緊事的感覺,難免會想一想。 劉明音十歲前,沈若筠過生日時會寫帖子給她,她就會在生辰那日歡歡喜喜地來與她慶生。午間日烈,兩個人就舒舒服服地窩在廊下的小搖椅上。茶幾上鋪開一整盒精致小巧的茶點,劉明音最喜歡玫瑰糖糕,每回沈若筠還要裝一盒讓她帶回去吃。 等日頭下去,沈若筠拿了大老虎的紙鳶與劉明音在自家練武場上放,兩個梳著雙髫的小娘子瘋玩起來,連時辰也不記得了。 每次臨別時,劉明音總依依不舍,說“阿筠過的是神仙日子”,沈若筠自己也覺得自己過得舒服?,F在想來其實也不必把自己與他人放同一道線上考量,人與人本就不同。 臨去萬歲山行宮,陸蘊讓樂康和林君跟著一起。雖然侍從不能進行宮,但是可以在山腳下住著,沈若筠有什么事,也能遣人去找。 沈若筠可以帶一個侍女,早幾年都是齊婆婆陪著沈若筠進宮,這兩年她腿腳不便,沈若筠舍不得她陪著自己受罪。早園與節青誰都想去,沈若筠嗑著瓜子看她兩猜拳,最后是節青勝出。 阿硯嘎嘎地叫了兩聲,沈若筠拿切好的青瓜喂它。 沈若筠應召去了太行山行宮,先去皇后那里請安。這一次劉太后沒有來,周皇后與她關系淡淡,問了幾句話,便讓宮人帶她去見四位帝姬們住的會寧殿。 她這個安排,有些不妥。 沈若筠想起幼時誕節的衣物,看著周皇后想要推辭,周皇后卻道:“你與她們幾個有同窗之誼,住一起也無妨。且外命婦多與親眷同住,你一個未嫁女又無長輩,也不甚方便?!?/br> 沈若筠沒想到周皇后替她考慮得這般周到,忙謝了她,才由內侍領著去了會寧殿。 會寧殿的殿、臺、亭、閣眾多,景色極佳,又與趙殊后妃住的延福宮殿相隔甚遠,四位帝姬住在這里,離宴會的凝和廳也近。 沈若筠到會寧殿時,趙月娘與趙淑和正在廊下賞花,趙多絡安靜地坐在一邊,還有個梳三髻的小女孩,正拿一只繡球在玩,沈若筠便知她就是福壽帝姬。 這兩年宮里出生的孩子接連夭折,故趙瀠瀠年滿五歲才被封福壽帝姬,這一次也跟著來了行宮,與三位jiejie住在一處。 趙瀠瀠見她有些羞怯,露出兩顆圓溜溜的黑眸盯著沈若筠看。 沈若筠覺得她比趙多絡小時還瘦弱些,有心想替她把把脈,瞧瞧是何不足。 趙月娘穿一身藕荷色花羅褙子并繡了穿花蝴蝶的百迭裙,看著氣色不錯。趙淑和見到沈若筠,笑與她道,“剛剛還瞧多絡一個人怪悶的,現下可好了,有你來與她作伴?!?/br> 趙多絡起身理了衣擺,去牽沈若筠的手,與兩個jiejie告辭道,“阿筠剛來,與我同住拂云館吧,我帶她先去休息?!?/br> 拂云館在會寧殿最靠行宮御園的位置,出了小院門便可見御園的雁池。雁池極大,池中蓮荷婷婷,雁兔棲止,臨池倚山有嚷嚓亭。正是風景極佳的所在。 兩人出了會寧殿前院,走遠些才說小話。 “玉屏這次不能來了,說是濮王妃病了,與香巧要在家侍母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