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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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婆婆心疼極了,寸步不離守在床邊,給她拭額間發出的汗。 沈若筠出生時,其母蘇氏驚聞丈夫戰死,萬念俱灰。雖拼了命生下了沈若筠,可沒等沈若筠滿月,便病逝了。未及周歲便失沽失持,莫提佘氏待她若心尖rou,便是府里的花匠逮到有趣兒的蚱蜢蛐蛐,都想送去給她玩。沈家的孩子身子骨都好,沈若筠也是如此,自小連頭疼腦熱都極少,何曾吃過這樣大的苦頭? 晚膳后,劉太后親自來偏殿看她。 大抵是燒得糊涂了,沈若筠微顫的睫毛扇了扇,再睜開眼時,竟凄凄切切地叫她“祖母”。 劉太后被她這么叫著,萌出些慈愛心腸,伸手替她捻了下被角,安撫道:“祖母在的,你且好好養著,等養好了,就送你家去?!?/br> 等再回到寢殿,劉太后很是煩心,連每日的燕窩也不想用。柳女官上前,十指纖纖地按壓著劉太后頭部,替太后解乏。 “娘娘可是累了?”柳女官按了會,見劉太后眉間仍是舒展不開,“奴婢問過太醫,沈小娘子仔細養些時日便可痊愈,娘娘不必這樣憂心?!?/br> “也不是憂心?!眲⑻箝]目,喟然一嘆,“哀家只是想到云今小時,佘氏曾帶她騎過馬,好像也未過去許久……怎能想得到今日,云今竟要給佘氏的孫女纏足?!?/br> “皇后娘娘還會騎馬么?”柳女官詫道,“可妾記得秋巡時,娘娘并未參加?!?/br> “何止騎馬,云今未嫁給殊兒前,論投壺,京中貴女無人能比得過她?!眲⑻髴涯畹?,“說起來俱是本宮的不是,五年前便不該由著她給月娘裹腳。月娘是大昱嫡長帝姬,不管是誰人為駙馬,如何敢苛待她?自月娘裹了腳,京中好些人家有樣學樣,此歪風更盛?!?/br> “皇后娘娘也是一片慈母心腸?!绷俚?,“娘娘這是盼帝姬可以覓得一個如意郎君,夫妻恩愛,順遂一生?!?/br> “女子又不是什么物件兒,作何要削尖了自己的足去搏他人喜歡?” 談起周皇后與月娘,劉太后也只能嘆息,卻管不了什么。 周皇后生月娘時十分兇險,胎位不正,險些一尸兩命。雖是生下了官家長女,可也自此傷了身子。月娘幼年體弱,每次生病周皇后都如臨大敵,怕她就此夭折。 雖是這樣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兒,卻在五歲時,生生地裹了她的足。也是這般先用熱水泡著,再將她的拇趾外四趾朝腳心拗,用布包裹兩個月。再換漿得較硬的裹腳布,使腳受慣硬緊纏的壓力,接著才能真正用勁裹緊,裹尖、裹瘦、裹彎……初裹至成形的三年間,可謂每至纏束,劇痛難忍,層層切骨,刻刻錐心。關于裹足的過程參考的是一篇社科文章《古代少女裹腳大揭秘》,過程太慘這里略過了痛感明顯的部分。 唯一慶幸的是月娘腳未裹得太小,尚能自己行走。劉太后聽說周皇后娘家的二嫂,一雙二寸小足,行走極難,往往扶婢僅能行到中庭。 這樣可笑的事,京中提起來,竟是美談。 “她不僅是月娘母親,也是大昱國母?!眲⑻笮臒┮鈦y,“裹了足的女子終日兀坐,憂思大熾,氣血不和多致身虧體虛……到底有甚好的?!?/br> 柳女官服侍太后卸下珠翠,劉太后終是覺得氣悶,劉太后說的“扶婢僅能行到中庭”、“終日兀坐,憂思大熾,氣血不和多致身虧體虛”,引用自上海文藝出版社 1995 年出版的《纏足史》,作者是高洪興。吩咐道,“皇后若是明日過來壽康宮,先晾她一會?!?/br> “娘娘怎么還發小孩子脾氣?!绷倌檬嶙犹嫠槹l,“生了氣,便要不理人?!?/br> “總要教她自己想明白哪錯了?!碧髧@氣道,“也不知怎地,本宮瞧她,越發糊涂了?!?/br> 柳女官笑道:“皇后娘娘哪里是糊涂,只是宮里有您鎮著,過得舒心罷了?!?/br> 劉太后第二日等了一整天,周皇后卻并未前來,連派人來探望一下沈若筠都不曾。劉太后雖惱她怎么變得如此冥頑不靈,但又少不得要為她善后。 沈若筠今日退了燒,只腳上的傷還需養一陣。聽聞昨日太后來探望過自己,便由齊婆婆抱著來謝恩。 劉太后免了禮,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握著她的小胖手,“我知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昨日周娘娘這樣對你,你可記恨她?” 沈若筠小聲回答:“有一點點?!?/br> 她回答時表情很認真,顯得實誠。劉太后摸摸她柔軟的發,“她并不是有意要叫你吃苦頭的?!?/br> “那娘娘是要干什么?” “她想把你變成一個小月娘。你月娘jiejie,在五歲時,就纏足了?!?/br> 沈若筠現在聽到“纏足”,身體還會本能地顫抖,裝死是真,可慈元殿之事卻也叫她想來冷汗涔涔。 劉太后握著她的手安慰道,“是周娘娘做得不對,可是宮里的事情……” 她拉長了語調,卻是沒有將話說盡。 沈若筠懂了,劉太后今天和聲細語哄自己,這是在勸自己不要外揚此事吶。 周皇后雖然做錯了事,可終究是皇后。 其實沈若筠也沒想過要周皇后受什么懲罰,當時裝閉氣假死是為自保。她才不要像趙月娘那樣,多走幾步便會氣喘,時不時地要靠扶宮女,倚柱而息……那樣還如何能同祖母長姐一道去冀北呢? 既然太后都這樣哄她了,沈若筠也大方點頭,“那我便不怪她了?!?/br> “好孩子?!眲⑻竺媛缎σ?,“你還得養一些時日的傷,若有想吃的想玩的,都讓齊婆婆去告訴錢內侍?!?/br> 沈若筠作思索狀,又與劉太后道:“娘娘,我想家去?!?/br> 劉太后本欲留她至傷愈。聞言心下思量,當初接沈若筠進宮,是趙殊的要求,現下沈若筠傷筋動骨實是要養一陣,若是期間被趙殊宣見,也不甚方便,倒不如送她回沈家去。佘氏不在京中,也不知何時才歸,等她回來時,沈若筠早養好了傷,不至于叫她殺進宮門來找自己算賬。 沈若筠本只是一提,卻見劉太后同意了,心中甚是高興。 嗷,終于可以回家啦。 離宮時,劉太后還賞賜了不少東西。沈若筠坐在馬車里,掀開小小的一片車簾往后瞧那輛裝著東西的車,感慨自己白吃白住了一段日子,臨回家時竟還要帶些走。 沈府離宮里有些距離,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齊婆婆抱著有些犯瞌睡的沈若筠下了車,就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陸蘊。 陸蘊雖管著沈府里里外外的事,卻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他相貌不凡,哪怕是著一身青布衣衫,也顯得像個點塵不驚的謫仙兒。 等回了住的明玕院,沈若筠忽地精神起來,一點也不困了,腳傷似也好了許多。只是陸蘊在,她只得規規矩矩的,也不敢瘋玩。 陸蘊瞧她,雖知道在宮里吃了個苦頭,可看著精神還行,略略安心。因自己不便去看她的腳傷,便去請了艾三娘來,仔細檢查一番。 等陸蘊一走,沈若筠便讓齊婆婆自去休息,并將從宮里帶回來的糕餅點心拿去分了。等齊婆婆也不在,早園和節青就坐在她床榻前,與陸蘊一般,用眼睛打量她在宮里是不是掉了些rou。 “別瞧我啦?!鄙蛉趔藿袢毡蝗舜蛄苛撕枚啾?,有些不自在,“那邊的提盒里是太后娘娘殿里小廚房做的點心,去瞧瞧有什么喜歡吃的?!?/br> 沈若筠這樣說,兩人卻不敢擅拿。沈若筠讓她們把盒子提來,自己拿了兩塊梅花形的分給她們,“這個好看又好吃,你們嘗嘗?!?/br> 吃了幾塊點心,早園忙將府里最新鮮的事告訴沈若筠,陸蘊在花園里扎了一架秋千,一道道綁得可結實了??伤辉?,兩個小丫頭也不敢擅自去玩。 沈若筠聽說家里花園里扎了秋千,心下癢癢,可惜腳傷未愈,還玩不得這個。 陸蘊去請的艾三娘,是汴京城里開醫館的女大夫。城里會醫術且開診的女大夫并不多,大多是看婦人病的。艾三娘自幼隨其母學醫制藥,又曾隨冀北軍照料過傷員,于醫術上很是有一番自己的心得。后來丈夫戰死,留下她和兩個幼子,生活很是艱難。佘氏知道后出錢與她開了一家主營正骨的醫館,生意雖不算如何好,但有沈家庇護,加之這幾年在小橫橋有了些口碑,也算過得去。 艾三娘見是沈家差人來請,立即登門來,陸蘊親自將她帶到明玕院,煩勞她仔細替沈若筠瞧瞧。 沈若筠是見過艾三娘的。佘氏的膝蓋年輕時受過傷,老了便成病根,陰雨天總是疼痛難耐。艾三娘除了會來替她按摩,還吩咐府里下人,將炒過的鹽拿油紙包了,拿給佘氏捂著,驅些寒意。 這件事沈若筠從未忘過,每日晨早醒來,若見天色晦暗或下雨,便要去看祖母捂腿的鹽包備好了不曾。 艾三娘坐到榻前,仔細檢查著,卻是皺了那雙秀氣的黛眉,當下便問沈若筠當日的情形。陸蘊見沈若筠怎么也不肯說,遣早園與節青出去,又將門關了。 “現在講罷?!?/br> 沈若筠將戈娘子纏她足那段,只略過了自己差點失禁這事,詳細地講給二人聽。 陸蘊這個人,在沈若筠看來,是比旁人都好看的,所以在一處時,便是陸蘊總板著臉,她也喜歡盯著他看。 可眼下,沈若筠見他臉色發青,目光陰沉,似是很生氣。 沈若筠從未見過陸蘊這樣,聲音也越來越?。骸澳锬镎f,宮里的事……” 艾三娘聽得心疼不已,摟著沈若筠細聲細氣地哄著,讓她忍著些,才去按著腫起的地方再檢查一次。 隨后又與陸蘊道:“當時這位娘子定是下了狠手,有些重了,故現在還腫著,還得先正了位置,再綁上夾板?!?/br> “三娘看著行事便是?!?/br> 于是剛在家美滋滋躺了一個時辰的沈若筠,又被正骨的這陣劇痛疼哭了。 第六章 女學 艾三娘聚精會神地替沈若筠正了骨,細細上了藥,又拿夾板綁好,才有精力哄她:“好孩子,三娘給你涂了藥,到明天就不腫了?!?/br> 沈若筠淚眼婆娑著點頭,實是把艾三娘逗笑了:“你且好好躺著,我明日來時,與你帶個面人玩?!?/br> 等艾三娘離開,陸蘊卻仍是沒有讓人進來,問沈若筠:“她與你說了什么?” 沈若筠眨著眼,“沒什么呀?!?/br> “她為什么突然為難你?” 沈若筠見瞞不過他,才將慈元殿發生之事的起因講與他聽。 陸蘊聽著,表情不似剛剛陰沉:“下次若有這樣的事,不必和她們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她真的氣惱了,將你打暈了丟御河里說是你自己失足落水,你又怎么辦?苦rou計乃是下策,不要總想著使?!?/br> 沈若筠聽得后怕,半晌才小聲道:“可你與我講過……我在宮里不會有事的?!?/br> “現在知道怕了?”陸蘊看著她,“若是她真……” 他頓了下,不繼續嚇她了,語調也和緩了些:“就算事后追究起來,便是她賠命也賠不了你的命,你祖母她們若是知道,該如何傷心?” “將她惹急了,或是將你丟到冷宮里,或是僻靜些的井里,總有法子對付你?!?/br> 沈若筠這下是真的害怕了,委屈道:“可他們真的討厭?!?/br> “我真疑心他們都有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凈給旁人找不愉快?!?/br> “這話是能渾說的?” “可我就想罵他們,我也知道不該頂撞周娘娘……可她這樣說我長姊,我心里惱極了?!鄙蛉趔尬亲?,臉上掛著的淚也顧不得擦,還有許多苦水兒要往外倒。 陸蘊等她哭了會,方拿了帕子遞給她,沈若筠接來擦了擦眼睛,又拿來擤鼻涕。 “別惱了?!标懱N極難得地說了句軟乎話,“過幾日瞧吧,人做錯了事,總不會沒有懲罰的?!?/br> 沈若筠點點頭,把擦過眼淚鼻涕的帕子還給他,陸蘊面不改色地接過來丟一邊了。 “下次可不許了?!?/br> 第二日艾三娘來換藥時,如約帶了一個面人給沈若筠。那面人捏得活靈活現,是個穿銀甲手持紅纓槍的穆桂英。沈若筠喜歡得不得了,還讓早園去騰出妝臺上一紫檀木盒,又往里面墊上細綢布,才舍得把面人放進去。 早園不理解,莫說那上等的紫檀木盒,便是里面墊的布,恐都比面人值錢些。 沈若筠把盒子小心地放在床榻里側的枕邊,與二人道,“這個面人捏得像我長姊,我要收著給她看?!?/br> 艾三娘替她重新換了藥,又綁好了夾板,應和道:“是有些像,我本想要給你帶只大老虎,可巧見他剛捏好這個,當真是栩栩如生,我想你定會喜歡?!?/br> 艾三娘換了兩天藥,后面便是五天換一次,等到八月中,才拆了夾板。沈若筠其實早覺得好了,只是陸蘊和艾三娘都是極謹慎的人,硬生生多等了些時日才給拆。 沈若筠早就躺得全身骨頭都癢癢,拆了板當即跑去花園看秋千。陸蘊扎的這個秋千位置極好,正掛在那棵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上,不僅遮陽,連蚊蟲都沒有。 三個小姑娘輪流打了會秋千,比誰蕩得更高些。 沈若筠玩得滿頭是汗,齊婆婆來尋她,拿帕子細細替她擦了,說宮里又來了傳話的內侍。 “不是又要進宮吧?”沈若筠心下直打鼓,進去前廳,見那內侍眼生,下巴上還有些青色。 內侍見到她進來,和藹地問她如今是否大好了。 沈若筠見他俊秀,語氣又十分和藹,生出親切之感來:“我已好了?!?/br> 內侍將官家的話帶給她,令她五日后,去太學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