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一幅畫畢,江殊瀾想起今晨他站在廊下看向她時的模樣。不及多想,手中的筆已經行云流水地開始勾勒。 這樣的臨清筠她已經畫過很多次,頎長的身姿和溫文儒雅的氣質很快便躍然紙上。但江殊瀾仍然選擇在同一位置留白。 畫上面具便是今日在廊下等她的臨清筠,畫上五官便是上一世在竹林初遇時的臨清筠。 兩個都是他,哪個她都舍不得不選。 留白之后,她便可以任性地認為都選了。 連著畫完兩幅畫,江殊瀾才放下筆,輕輕揉了揉有些酸軟的手指。 歇了會兒,把兩幅畫瞧了又瞧,江殊瀾又這邊補幾縷發絲,那邊落幾片衣紋,哪幅都不愿薄待了。 兩邊都是她的夫君,她舍不得畫得不夠好。 * 日頭越攀越高。 冬末的干燥暖意引人犯困。 臨清筠回到立雪臺時,江殊瀾正撐著腦袋淺眠。 立雪臺幾面透風,但他命夏問備在幾角的炭盆把這方小天地烤得暖融融的,江殊瀾瓷白的小臉也微微泛紅。 一縷發絲被風吹動,耍賴般地落在她唇邊便不愿離去。 臨清筠只猶豫了一瞬,便無聲靠近,把那縷發絲從她唇邊撥開,帶至耳后。 許是感覺到發絲輕撫而過時的酥癢,江殊瀾無意識眉間輕蹙,伸手蹭了蹭頰側,嘴里似乎還輕輕呢喃了句什么。 原來睡著時這般可愛,像只性子軟糯無害的小貓。 臨清筠聽夏問說江殊瀾在府里走走看看之后想畫畫,以為她也許是想畫假山園景。 但目光落在她手邊的畫紙上時,臨清筠微怔一息。 她竟畫了他。 一襲荼白色衣衫,玉冠束發,左手負于身后,安靜站在廊下。 是今日她看見他時的模樣。 筆觸細致,連回廊的陰影處都刻畫得很認真,足以見落筆之人用的心思。 但沒有勾勒面容。 是因為他戴著面具,不知該如何畫嗎? 瞥見這幅畫下面還有一張畫紙,臨清筠猶豫了片刻,垂眸看向還未醒來的人。 只看一眼就好。 他繞到江殊瀾另一側,輕輕拿起上面的畫紙,很快便看見第二幅畫。 但他突然僵住了,像是遇見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一貫冷靜沉穩的神色間難得有了幾分空茫。 畫里的人著玄色竹紋錦袍,腰間系黑玉腰帶,氣質冷肅,即便面容留白也不難感覺出他的涼薄狠絕。 這幅畫上的人,更像他。 是他更熟悉的,不愿也不敢讓江殊瀾看見的,原本的臨清筠。 心底似是被什么灼燙了,臨清筠很快把畫放了回去。 他甚至不敢再多做任何停留,快步離開了立雪臺,只吩咐夏問去請江殊瀾到正廳用午膳。 * 江殊瀾醒來時未發現任何不對,她把畫紙卷好后用絲帶系上,讓夏問送去了府門外公主府的馬車里,準備晚上再帶回去。 她本想讓臨清筠看了之后夸夸她,但又擔心他問起那幅特殊的,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用完午膳后,江殊瀾見臨清筠無事要忙,便拉著他下了會兒棋,又趕他回臥房休息。 林謹都說他的傷很重,可以想見當時的處境有多兇險。她覺得臨清筠還是得多歇歇。 按來時的打算和臨清筠一起用過晚膳后,江殊瀾才想起自己又該回府了。 這里還不是她的家。 “我明天可能會來得晚些,你認真用膳服藥,別隨便應付?!?/br> “還沒回暖,要不你還是多穿點?雖然可能會不太習慣,但現在畢竟是在養傷?!?/br> 江殊瀾有點不放心,恨不得方方面面都囑咐一遍。 “這段時間最好還是留在府上養傷,哪兒都別去,以免傷口又崩開了……” “殿下是在擔心末將嗎?” 看著她認真時眉間不自覺浮現的蹙痕,臨清筠忽然問。 江殊瀾準備要嘮嘮叨叨好一陣的話還沒說完,聽他這么問,沒忍住湊近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他沒被面具遮住的臉頰。 不知道他身上哪些地方有傷,不能亂戳,只好選這兒了。 “這還用問嗎?” 臨清筠薄唇微動,卻什么也沒說。 “就算要問,”江殊瀾想了想,“也應該問我明日什么時候來?!?/br> “這樣我會覺得你很期待明日再見到我?!?/br> 臨清筠低低地笑了笑,溫聲道:“嗯,末將很期待明日再見到殿下?!?/br> 江殊瀾愣了愣。 不僅聽進去了,竟還認真重復她的話。 突然覺得他有點乖,有點可愛。 這和他將軍的身份或是溫潤的氣質都不太符,但江殊瀾就是這么覺得。 這樣的臨清筠讓江殊瀾很想引他變壞。 “以后不許叫我‘殿下’了,也不許再說‘末將’?!?/br> 感覺他離她很遠。 “嗯?” 江殊瀾又戳了戳他另一邊臉,唇角含著笑,“你可以叫我‘瀾瀾’?!?/br> 以前他便是這樣。 耳鬢廝磨間,他總愛在她耳邊這樣喚她,聲音時而酥懶如嘆,溫柔縹緲,時而guntang迷離,滿含欲求。 “瀾瀾?!迸R清筠在心里默念幾遍后,輕聲喚道。 這兩個在他心里埋藏了數年的字,第一次從他唇齒間掠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