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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單獨召見以不歡而散告終,后司馬光終辭樞密副使之職不受,趙頊亦不再強求。 當月,學士院策試,由翰林學士司馬光擬題,彼時流言傳出“三不足”觀點,司馬光借此擬題: 今之論者,或曰“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留言不足恤”......愿聞所以辨之。 時人謠傳此“三不足”之言乃王安石提出,司馬光以此為題,無疑將矛頭指向王安石,試題送至趙頊面前審閱,趙頊駁了回去,批示:另出策目。 隔日趙頊問及王安石,是否聽過“三不足”之論,王安石答,未嘗聽聞。 “卿對此流言如何看法?”趙頊又問。 王安石反駁了其中兩條,卻贊同了第二條:“陛下躬親庶政,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每事惟恐傷民,此為懼天變。陛下詢納人言,事無小大,豈為不恤人言。至于祖宗之法不足守,固當如此,仁宗在位四十年,數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孫當世世守之,則祖.宗何故屢自變改?” 趙頊聞后,便不再說甚么。 “曾公亮屢次向朕請求辭退相位,朕慮其年事已高,不欲再令其cao勞中書事宜,只是他去以后,相位該由何人補闕,朕一時未慮良好?!?/br> “陛下可有心儀之選?”王安石道。 “卿以為歐陽修相較邵亢如何?”趙頊問。 邵亢于治平四年九月拜樞密副使,在位逾年,無大補益。王安石實言道:“歐陽修勝于邵亢?!?/br> “與趙抃相比呢?”趙抃與王安石同為參知政事。 “亦勝過趙抃?!?/br> 又比之呂公弼、司馬光,王安石皆以為弗如歐陽修。 趙頊遂欲起用歐陽修,王安石建議道:“陛下宜應先召歐陽修回京,與其論時事,考察其是否確實有補于政?!?/br> 趙頊聽從了他的建議,不久即派內侍前往青州慰問歐陽修,同時任命歐陽修為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并命其盡快入京朝見。 此事歐陽芾尚不知情。 “夫人近日身子可有好轉?” 乍聞此問,歐陽芾微微訝異:“謝陛下掛懷,妾身已經無恙?!?/br> “瑩簡說,夫人若再不來,便要朕派太醫院的醫官前去為夫人診治了?!壁w頊笑道,旁側的趙瑩簡沖歐陽芾邀功似的眨眸。 “妾身僅僅十日未至......”歐陽芾不由好笑。 “jiejie都整整十日沒來宮里了,”趙瑩簡道,“我的畫功都快生疏了?!?/br> “是么,依公主的畫功,應當未有多少可生疏的余地?!?/br> “jiejie!”趙瑩簡嚷道。 趙頊與歐陽芾一同笑起來。 后苑樓臺林立,繁盛花木于春日里艷色奪錦,亭中陰翳悠長,棋盤上擺著一張正負已定的殘局,為歐陽芾和趙瑩簡在趙頊到來前切磋的一局。 “誰贏了?”趙頊觀著那盤棋。 “自然是歐陽jiejie贏了,我同jiejie弈棋便沒贏過?!壁w瑩簡答得無絲毫不甘。 “哦,”趙頊視向歐陽芾,“夫人棋藝如此了得?!?/br> “公主夸張了?!睔W陽芾謙道。 “夫人與朕下一局如何?”趙頊來了興致,邀道。 歐陽芾抿唇:“最好不要?!?/br> “為何?” “因為,陛下會輸?!睔W陽芾忍不住勾起笑容。 直白坦率的言辭襯著那張明麗自信的面龐,讓趙頊驀地心間一跳,俄而大笑起來:“好,夫人便讓朕輸上一局,朕想看看,朕是如何輸給夫人的?!?/br> “陛下莫惱便好?!睔W陽芾放著狠話。 “朕承諾不惱,但若夫人輸了,是否該有懲罰?!壁w頊道。 “陛下欲如何懲罰?” “夫人輸了,便為朕再作一副‘漫畫’如何?” “陛下輸了呢?!?/br> “朕若輸了,夫人要何賞賜,朕皆允夫人?!?/br> 趙瑩簡在旁睜大杏目,不可思議:“大哥鮮少這樣允諾他人呢,jiejie定要抓住機會,狠狠敲大哥一筆?!?/br> “你的胳膊肘倒是先學著向外拐了?!壁w頊瞥她。 歐陽芾忍俊不禁:“多謝公主提醒,待妾身贏了再說?!?/br> 清脆落子聲接連敲在棋面,趙瑩簡支頤望著眼前排布愈來愈密的黑白子,耳邊一側是溫和而涵養得體的男音,一側是清柔悅耳的女音。 “夫人答允為淺予府邸作屏畫,朕尚未謝過夫人?!?/br> “陛下不必言謝,那幅屏畫算作妾身贈予淺予的新婚之禮罷?!?/br> “夫人見過淺予了?!?/br> “是?!?/br> “她近來可好?” “公主有了身孕,平日多在家靜養,除了些許乏悶外,未有其他不適?!?/br> “王詵待她如何?” “......” 趙頊擱了手里棋子:“他待她不好?” “非為不好,”歐陽芾中斷思緒,“公主與駙馬相敬如賓,舅姑也對公主十分疼愛,只是......感情之事不可強求?!?/br> “他不愛公主,朕不逼他,但朕要他盡駙馬之責,待公主如家人,將公主視作同舟共濟的妻子,莫非連這點要求也過分?”趙頊容色嚴肅。 “陛下息怒,”歐陽芾亦放了棋子,橫了橫心,開口道,“陛下可以陛下的威嚴令他人屈服,然陛下改變不了人心,陽奉陰違,虛與委蛇,此非但駙馬痛苦,公主亦痛苦,公主不愿如此,故不曾向陛下言過駙馬的不是,陛下可替公主出氣一時,然公主與駙馬朝夕相對,陛下如何能每時每刻護著公主,公主選擇不言,陛下便請相信公主,交由公主與駙馬夫妻之間去處理罷,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