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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軟下來,王安石便不好再言甚么,直被她連磨帶哄逼出了句“好”。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歐陽芾道,她知王安石對文章品評向來挑剔,連歐陽修亦曾被他委婉說過所習“博而不精”,故不禁好奇,“你是怎么看上我的呢?” “你的文章見識不乏新穎之處?!边@是挑著優點在夸。 歐陽芾于是笑開,了解他秉性,知他不慣阿諛人,即便對象是她,絲毫也不計較,便換了話題。 “介卿,你覺不覺得雱兒像你?” 驟然拋出此問,歐陽芾緊接著解釋:“你看他那么乖,平時也不哭鬧,你小時候是不是也不愛哭?” “......幼時之事,早已忘卻了?!?/br> “是嗎?”歐陽芾略微遺憾,王安石回視她的臉龐,半晌靜靜道了句:“眉眼似你?!?/br> 距離和唐宋八大家之宋六家同桌吃飯這最后六分之一進度看樣子是完不成了,歐陽芾也不苦惱,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慢慢磋磨日子。 轉瞬又至開年,曾鞏攜了妻兒前來拜年,歐陽芾給五歲的曾綰塞了不少壓歲錢,曾鞏欲阻攔不教她給那么多,歐陽芾便道:“是給孩子的,又不是給你的?!边€對小小的曾綰道:“是吧?” 不知聽懂沒聽懂,曾綰倒是嗓音洪亮:“是!”鬧得曾鞏哭笑不得。 歐陽芾這廂與曾鞏的妻子晁文柔在屋內交談,兩個男人佇立屋外,不時回望屋中,風吹在身亦不覺冷。 “二娘的脾性還是未改,我原以為做了娘親她會更穩重些,哪料依舊如此活潑?!痹柛锌?。 “不好么?!蓖醢彩?。 “好,”曾鞏未加猶豫,“我知是因你將她照顧得好,我便放心了。你與二娘過得好,此為我最高興的事?!?/br> “適才我便想問,”王安石道,“你在避諱甚么?” 曾鞏一怔。 “......她終歸嫁了人,”曾鞏吞吐,“我以為......”以為再如此喚她,已不合適了。 “你從前對我言,你將她視作meimei,”王安石道,“在她心中,同樣視你為兄長?!?/br> 他微微露出了笑容:“除非你不愿認她這個meimei?!?/br> 曾鞏滯了滯,眼前被什么遮掩,一瞬混淆了視線,內心流淌過的不知是苦是甜。 一家十余口人,十多年來貧至甚時幾無立錐之地,連安葬親人的資費也需靠他人接濟,他如何敢言讓她做自己的meimei,他又如何不自卑。 老師的恩他今生難以還報,她的信任與陪伴他又該如何報答,惟做了一微小京官,才仿佛距離他們更近一分,才可稍稍容許自己的私念。 “我貌似聽得有人在議論我?!蔽蓍T邊,歐陽芾探出頭來。 曾鞏與王安石并立院中,向她視來,曾鞏笑了出來,喚道:“阿念?!?/br> 第47章 正月十三日街巷開始張燈,作燈山、燈球、燈牌樓及煙花火樹,至上元夜,華燈盈麗屋,絲竹滿椒房。 歐陽芾攜了王安石出門觀燈,因王雱太小,未帶出門,街道于酉時末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已簇滿了人,御街兩廊下更是摩肩接踵,密不透風,歐陽芾在夜市里先點了兩碗乳糖圓子,與王安石對坐用食。 這乳糖圓子乃湯圓的前身,只做法上較湯圓更考究,用桂花糖蜜漬為湯汁,甘甜可口,男女老少皆愛食之。 歐陽芾吃到最后吃不完了,便笑嘻嘻地將自己碗里的圓子喂給王安石吃,王安石接了,卻道:“吃不了便不該點那么多?!?/br> “不是有你嘛?!?/br> “我若不在呢?” “你不在,就只好浪費了?!?/br> 王安石睨了眼她,無多少斥責意味道:“厚顏?!?/br> “介甫老師,你真的變了,你以前不會這樣說我的?!睔W陽芾道。 “我以前如何說你?” “你以前......”歐陽芾想了想,頃刻一笑,“以前我也不會將自己的圓子給你吃,你無機會說我?!?/br> 王安石聽了,心中柔和下來,又聞她道:“適才店家說九個圓子意為‘長長久久’,不然我也不會點這么多,現下想來他定是為了賣圓子而誆我,早知不上他的當了?!?/br> 王安石將她碗里最后一個圓子吃下去,看見她笑了:“所以還是要長長久久對么?” “嗯?!?/br> 街坊士庶俱相攜出門觀燈,其中以仕女為多,大相國寺門口挨出擁入,萬盞花燈,耀如白晝。 國朝制燈工藝已趨精湛,蘇州燈花以五色琉璃制作的為上品,燈上繪著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福州燈花或用白玉制成,耀眼奪目,如清冰玉壺,其間燈品又以無骨燈、珠子燈、羊皮燈、絹燈等最為著名。大相國寺的絹燈皆提了謎面于上,要游人來猜各種謎底。 “‘嚴寒時節郁蔥蔥’,”歐陽芾念著,“這是甚么?” “冬青?!蓖醢彩剂讼?,道。 “官人猜對了,”販燈的老板豎起拇指,“猜中一題可得梅花一枝,官人可攜娘子去里面領。若連猜中五題,便可得畫扇一柄,猜中十題,頭頂這些花燈,官人即可任選一盞帶走?!?/br> 他指著屋頂張掛的各色花燈,口吻殷勤,歐陽芾與王安石互視一眼,皆憶起了曾經出謎攬客之事,不由俱浮現笑意。 “猜么?”王安石問。 “猜,我要看看介卿出的題難,還是這里師傅出的題難?!睔W陽芾興致勃勃拉他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