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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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鍇是逃出來的。 唯一疼愛他的爺爺去世了,但好像并沒有什么人在意,鋪天蓋地的新聞熱度籠罩著整個華盛,外面的人在猜繼承人,里面的人在查看遺囑,和公證律師逐字逐句地確認,自己可以分到多少錢和股權。 每個人都很忙,忙到沒空去爺爺的靈前坐上一時半刻。 他快要窒息了,處理好所有后事以后,他一刻不停地從那個華麗的牢籠里逃了出來。 孟嫻在推開一樓正門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來她獨自一人在家時接到的那通電話——彼時她正瀏覽新聞,看的都是有關華盛掌權者逝世,以及繼承人的報道。 外界早已一片嘩然,只能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程端作為程宗柏的小兒子,那樣不受寵,還是在父親百年之后,和侄子程鍇得到了同樣的繼承權。雖說一人一半,不過如今的華盛,基本上都是程端暫代程鍇撐起來的。程鍇不論是能力還是閱歷,顯而易見都比不上他小叔,自然還需要再歷練歷練。 所有的這些新聞報道里,都絲毫沒有程鍇的蹤影,孟嫻隱約擔心起來時,恰好程端的電話就打來了。 “孟小姐,是我程端?!睍r隔將近一年半沒見,對方對她這個身份頗微妙的故人,倒并未有一絲為難,還是當初孟嫻認識的那個程端,無論何時都溫潤有禮。 “冒昧打擾,有些話想和孟小姐聊聊?!?/br> “程家經此一變,對小鍇打擊不小,我們現在……找不到他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擁有華盛一半的繼承權,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他,大哥和大嫂也不能?!?/br>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可能是去找你了。對你們的事,我持保留意見,但我也不會干涉你們;我只有一個請求,如果小鍇他去找你,希望你能看在你們往日的舊情上,收容他一段時間。他長大了,不會在你那里叨擾太久的,等他想通了,自然會回來承擔他該承擔的責任……不勝感激?!?/br> 程宗柏活著的時候,曾一力阻攔最疼愛的孫子的這段不倫之戀。他和白霍兩人,死死盯著還在休養中的程鍇,切斷他所有能查到孟嫻的渠道。至于程端,在這場鬧劇中自始至終都是中立的立場,所以他不會幫程鍇,但他一直有關注孟嫻在愛丁堡的動向,是為白英所托。 程宗柏病重以后,程端也是可憐程鍇,這才找了機會著人松了對他的看管。所以程端才能這么輕易就聯系上孟嫻,他對她為數不多的容忍和善意,大多數來自于程鍇和白英。 說白了,人都是愛屋及烏的。 掛了電話,孟嫻一直心不在焉。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想起她和程鍇那些不太美好的初相識,想起他們充滿了算計的前塵;也有好的回憶,比如他在那個傍晚撲進她懷里,比如他頂著莫大的壓力在小南樓用煙花和無人機向她求愛。 不多啊,真的不多。因為她對程鍇實在算不上好,很多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他如何能那么堅定對她的感情。在她還是白霍妻子的時候愛上她,在她義無反顧地拋下他離開以后還能找上門來。 在她那兒,程鍇時常像一只惹人憐愛的小狗。 他明明應該是最張揚的小少爺,有著一副漂亮到富有攻擊性的臉,還有無比優越的家世——他明明應該居高臨下,睥睨所有人,可在她面前,他卻低頭垂眼,平靜而絕望地對她說: “在我最愛你的時候,突然拋棄我?!?/br> 她無法形容他這句話帶給她的震撼,那是她第一次開始正視程鍇的感情。 形容他是惹人憐愛的小狗,并非居高臨下的侮辱,也并非傲慢地譏諷他在乞憐她的愛,是說他忠誠孤勇、從一而終。 捫心自問,她孟嫻何德何能,配得上他這樣的感情? 推開門的一瞬間,孟嫻就和程鍇四目相對了,對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淋濕了的身體明顯僵在原地。 ——更像了,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水小狗。孟嫻不由得生出這樣的念頭,短暫的悵然過后,是不可忽視的心疼;那種感覺麻麻地,有些癢,伴隨著程鍇失落的模樣一起刻進她心里。 孟嫻在這刻忽然想明白,當初程鍇對她坦誠,她為什么要拉著他好好談談了——雖然后來因為程宗柏病重而未能進行,但她記得她的確是想好好和他解釋的。 她也喜歡程鍇,所以她不希望他們之間有隔閡。 她舍不得。 她對程鍇的感情,或許遠比她以為的要深厚很多,只不過那些東西在她心里扎根太深了,又被遮擋的不見天日——可看不見,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孟嫻不作聲,程鍇也被猶豫和躊躇拖拽著心臟和腳步。 直到孟嫻打開傘,慢慢朝他走過去,隨后罩在他頭頂。 程鍇一直緊繃的身體陡然松懈下來,他垂著頭,試探地抬手去握孟嫻的手腕兒;沒被推開,他便用了力道,把人拉的更近些,然后擁入懷里。 周圍雨聲紛亂,程鍇靠在孟嫻肩頭,聲音低啞的不像話: “孟嫻,我什么都沒有了?!?/br> 他失去了,在這世上最疼愛他的親人,失去了最堅實的靠山和后盾。 孟嫻從未如此強烈地在程鍇身上看到這種脆弱的破碎感,就好像一塊美麗的、布滿裂縫的水晶玻璃,只要最后一丁點打擊,就會徹底走向消亡。 她聽到他極輕聲地問: “……你還要不要我?” 如果她再推開他,很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他了——明明程鍇才是低姿態的那方,可孟嫻就是有這種強烈的直覺。 可是她舍不得。 孟嫻沒打傘的那只手抬了抬,在空中短暫地遲鈍兩秒,然后放在程鍇背上。 她再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語氣卻是不容更改的堅定: “我要?!?/br> “……你不是什么都沒有了,你還有我?!?/br> …… 二樓,落地窗旁,傅信冷眼看著那傘下相依相偎的兩人。良久,這才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