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隊書記為了不耽誤秋收的工作, 男同志們依然要去上工，所以吃完早飯，陸珩就挑著擔子去干活了。

    而有空閑時間的女同志則要負責中午的豆花。

    想吃這個, 首先得磨豆子, 村里的大榕樹下正好有一個公用的磨盤。

    明秋作為專業帶娃的閑散年輕媳婦, 自然而然被分配到這個工作。

    并非只有她一人, 還有其他大娘，以及王秀梅、李春燕, 總共十個人。

    他們大隊共有百來號人，就算吃節省點, 也要磨至少大半桶豆子, 夠得累的。

    明秋帶著大寶小寶過去，那些人都已經在那開始磨了, 看到她來，正在磨的周大娘熱情的招呼她：“明秋，你過來了？”

    周大娘就是那天公社分糧食給她帶話的人，明秋對她印象不錯，笑道：“嗯，周大娘, 不好意思啊, 我來晚了一點?！?/br>
    “沒事沒事, 我也才剛開始, 你一個人帶兩娃, 肯定要忙一些嘛?！敝艽竽锖苌平馊艘?，她一邊轉磨盤, 一邊指著大榕樹下的石頭凳子道：“你先休息一會兒, 咱們這幾個都是輪著來, 一人大概十分鐘?！?/br>
    “好，我知道了?！泵髑飵е髮毿氝^去。

    王秀梅和李春燕也坐在那，見她走近，兩人一改平日的愛答不理，親切的打招呼。

    李春燕道：“明秋，快過來坐，讓大寶小寶去跟我兒子和小虎他們玩?！?/br>
    這大榕樹下可不止他們干活的十個人，還有各自的孩子孫子，熱鬧得很，王秀梅一個，李春燕一個，以及其他五個大娘領來的孫子孫女，全在旁邊的地上玩彈石子。

    大寶小寶從未和村里的孩子玩過，因為他們是沒爹疼沒娘愛的‘野孩子’，平時又不愛洗臉，臟兮兮的，所以大家都不愛帶他們玩。

    但哪個人的童年不渴望同伴呢。

    大寶小寶再聰明再早熟也不例外，他們眼巴巴的看著小虎他們，脖子伸得長長的。

    明秋看他們想去，鼓勵的推了下他們的后背：“去吧，娘在這看著你們?！?/br>
    大寶小寶緊張的回頭看她，有點不敢去，他們以前被那些孩子欺負過，尤其是小虎，可欺負歸欺負，他們還是想融進去玩。

    明秋以為他們是害羞，揉了下他們的頭：“不好意思去??？那行，娘牽你們去?！?/br>
    她一手牽一個，帶他們走到那群或跪、或趴在地上的孩子們道：“小朋友，我家大寶小寶也想和你們玩，可不可以帶著他們一起呀？”

    孩子們聽到大人的聲音，紛紛回過頭。

    好家伙，一張臉比一張臉臟，有些鼻涕都糊在臉上，有些則是不知去哪抓了泥巴，臉上還黏著，大人也沒擦，甚至有個小屁孩沖著她彈了下鼻屎。

    明秋驀地后退一步：“……”

    受沖擊太大，她咕咚咽了口口水，表情一言難盡，甚至心底里有那么點點……嫌棄。

    但她沒想到，自己才是被狠狠嫌棄的那個，在她身邊的王秀梅兒子小虎氣鼓鼓的說：“才不跟大寶小寶玩，我娘說了，二嬸你是狐貍精，大寶小寶是野孩子！跟他們玩會被抓去吃的！”

    明秋：？？？

    她倏然闔眼，似笑非笑又透著幾分冷的看向王秀梅。

    王秀梅當場凝固。

    臉色尷尬得爆紅。

    她沒想到自己平時隨口在家說的話會被兒子以這樣的方式傳到當事人耳中。

    雖然她敢肯定村里的人絕大部分都說過明秋壞話，但當著人家面還是幾乎沒有的，再說了，她今天還想跟明秋套近乎呢，怎么能夠得罪？

    王秀梅眼珠左右一轉，快速想到方法，站起來故作生氣的瞪著兒子道：“小虎！你有沒有禮貌！明秋是你二孃，你怎么說話呢！還有娘什么時候跟你說過這些了？我跟你說的明明是狐貍精的話本故事，你自己聽岔了，到處亂說，還不起來跟你二嬢道歉！”

    小虎皺眉，明顯不服氣的頂嘴：“娘，你明明就……”

    “我都說了，讓你起來道歉！不聽我的話？”王秀梅不等兒子說完，厲聲打斷，眼神也越來越兇。

    這個小笨蛋，看不出來氣氛不對嗎！

    再說下去，讓她這個當娘的還怎么做人，周圍還有其他人呢！

    小虎平時在家很受溺愛，哪里能夠承受這種，看自己母親那么兇，他小嘴一癟，說哭就哭了出來，“我才不道歉！我又沒錯！哇——我要找奶奶——”

    小虎抹著豆大的眼淚，轉身往村公所的方向走，rou乎乎的小短腿跑得特別快，他知道李桂蘭是最疼他的。

    王秀梅看兒子跑了，又氣又急，忙追上去拉住他，教育了幾句，孩子卻是越哭越厲害，王秀梅慌張無措的抱起來哄。

    跟王秀梅交好的李春燕看不過去了，幫忙說道：“哎呀，明秋，你也別生氣，估計是小虎把故事和人混著聽了，所以說錯了，不然以秀梅的人品肯定是說不出這種話的，你就別往心里去了，孩子嘛，童言無忌童言無忌?！?/br>
    她一臉笑呵呵。

    明秋懶洋洋的斜勾起點唇，也不表現出生氣，只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回：“我大嫂是挺有人品的，在家都想著我，我真是太感動了?！?/br>
    她的話，有誰聽不出反諷的。

    周大娘幾人都悶笑出聲，看看她又看看在哄孩子的王秀梅。

    忽然間覺得曾經討厭的明秋也不怎么討厭了，反而以前覺得溫柔賢惠的王秀梅有那么一點虛偽。

    李春燕被明秋陰陽怪氣的話說得臉頰泛紅。

    想反駁吧，好像明秋也沒駁斥她，她一時間找不到好的話來說。

    只能干笑道：“你不生氣就好，都是朋友嘛，你跟秀梅還是一個村出來的呢?！?/br>
    “是啊，一個村出來，現在又是妯娌關系，我大嫂還是很照顧我的?！泵餍憷^續陰陽怪氣的說著話，不生氣，不質問，叫人渾身難耐又找不到攻擊的點。

    李春燕只覺得氣得牙癢癢，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個明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口才未免好得過分了吧？

    哄好孩子回來的王秀梅聽到明秋的話，同樣很生氣，但她念著今天要跟她處好關系，便假裝沒聽懂，一臉抱歉的道：“明秋，真是對不起，都是我平時亂給小虎講故事，害他誤會了，小虎還小，我代他跟你道歉?！?/br>
    她表現得很誠懇。

    明秋亦很大方的配合道：“沒事沒事，小孩子童言無忌，我懂的?！?/br>
    她這幅模樣，又讓周大娘幾個長輩對她印象好了很多。

    看來明秋媳婦是準備好好過日子了，不錯不錯。

    小小插曲結束，大寶小寶終于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了，明秋看出兩小只很拘謹，就一直陪著他們，除了輪到她推磨的時候。

    到了中午，全隊的人都來到打谷場，家家把自家的八仙桌扛來放到壩子里，八個坐一桌。

    大寶小寶看到陸珩忙完回來，開心的跑向他，一人抱一只大腿，當起腿部掛件。

    第19章

    陸珩笑著把大寶小寶抱起來, 一只手一個，他力氣大，這個動作對他來說很輕松。

    抱著孩子走到明秋面前, 閑聊的問道：“早上累嗎？”

    明秋托著腮, “肯定沒你累?！彼呐纳磉叺淖唬骸翱熳掳? 喝點水?！?/br>
    她把自家面前的陶瓷缸推給陸珩, 這儼然是她喝過的，陸珩眸光微閃, 卻是沒說什么，坦然的拿過來咕嚕咕嚕灌了幾口。

    “爹爹, 你累了, 我給你揉肩吧?！贝髮毮搪暷虤獾恼f，小手認認真真的按起陸珩的肩膀。

    小寶見哥哥這樣, 他也握緊小拳頭錘陸珩的另一邊，陸珩欣慰的揉揉兩個孩子的頭，“真乖?！?/br>
    明秋看著父子三人的互動，眼神有些恍惚，心底里罕見的升起幾分難以言喻的溫暖，像是漂泊多年的人終于找到了家。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被打斷, 不知何時徐松青來到她身邊, 叫她的聲音黏糊得很, “明秋, 你來了?！?/br>
    和孩子們互動的陸珩停下動作, 側眸看向徐松青，明秋直接是不耐煩的望過去, “全隊的人都來, 我來很奇怪嗎？”

    徐松青嘴角一抽, 臉色有點尷尬，現在的明秋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總是不顧他的面子，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啊，以前的她……

    徐松青想著以前，卻突然覺得以前的明秋他其實不怎么喜歡，甚至看不起輕視，但現在不愿意遷就他了，不愿意勾引他了的明秋，他怎么也忘不了，夜里都在想，想得全身難受。

    因此面對明秋帶刺的話，徐松青也罕見的沒有生氣，反而主動勾出一絲笑：“當然不是，我就是過來跟你打聲招呼，我馬上要回城了，說不定以后咱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br>
    “喔，挺好的?！泵髑餆o所謂的聳聳肩。

    徐松青尷尬得不知道該怎么接話，陸珩瞇了瞇眼，不知為何，很討厭這個徐知青來找明秋說話，他抬起手臂，攬過明秋的肩膀：“徐知青還有什么事嗎？沒有的話，我們夫妻倆要說一些悄悄話?！?/br>
    明秋被陸珩攬住肩膀，愣了下，側眸看了看他，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

    徐松青則臉色更難看了，可以用鍋底來形容，知道再在這里討不到好，他只能離開。

    午飯很快開始，全隊的人坐好后，由大隊書記發言，主要都是說的幾位知青對他們團結大隊的貢獻，感謝他們之類的，希望他們回城后前程似錦。

    說完，大家熱烈鼓掌，還讓徐知青作為代表上臺講話。

    也都是場面話，沒什么好聽的，明秋看著桌上簡單的豆花以及炒菜，只想吃飯。

    終于，場面走完，大家可以開始吃飯了，明秋這一桌的人紛紛開始動筷，跟他們坐一起的都是大娘，看到菜，夾得很快，明秋和陸珩要照顧孩子，反倒是沒吃什么。

    吃著吃著，都是男的桌開始喝酒，也有豪邁的女性也喝，畢竟這就是米酒，度數不高，女的也能喝一點。

    王秀梅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端著兩杯酒過來要敬明秋，話說得很冠冕堂皇，“明秋，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了，這杯酒當我給你賠禮道歉的?！?/br>
    一杯酒就想道歉，取得她原諒，她有這么廉價嗎？

    明秋看著王秀梅遞過來的酒，沒接，似笑非笑；“大嫂能有什么錯，你嚴重了?！?/br>
    她這意思就是不用喝了，也不用原諒了。

    王秀梅有點尷尬，她還以為自己過來敬，明秋就會喝，結果……

    周圍的人都在看她。

    李桂蘭看自己的兒媳婦窘迫，忙過來幫忙，“明秋，咱們兩家好歹是一家人，咱關起門來不說兩家話，之前我和秀梅是有點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怎么說我們兩家流的血都是一樣的，你和陸珩就別太計較了，咱們和好吧?！?/br>
    罵你的時候，什么都能罵，想和好了就過來說和好？

    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

    合著當她和陸珩沒脾氣？

    明秋側眸看了眼身邊的男人，只見陸珩神色冷淡，瞧著也是不想和好的意思，他開口道：“二嬸，大嫂，你們的意思我們懂了，只是我和明秋都不喝酒，你們還是回去吧?！?/br>
    陸珩怎么可能不喝酒？他不知道喝過多少次，這明顯就是不把她和秀梅放在眼里，故意不給面子呢，李桂蘭暗暗咬牙，看來她和秀梅想的灌醉明秋是不太現實了。

    兩人又努力的說了幾句，明秋隱隱嗅到不對勁的味道，她不動聲色的掃過王秀梅手里遞給她的米酒。

    這酒里有東西？

    不會吧，現在不都說民風淳樸吧，玩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