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想了想，從袖中拿了一個荷包出來，又叫在屋外候著的心腹丫鬟進來，吩咐道：“去告訴各屋的，今晚在我屋子里設宴。再把荷包里的錢給今晚看府門的，有什么事不能來要出府的，都向我來稟報一聲?！?/br>
    丫鬟拿著荷包應聲去了。

    王氏攀住床沿的手慢慢收緊，直到床沿邊上留下深深的五道指甲的尖銳印記。

    *

    從綴錦齋回來后，謝安沒有去過別處，留在屋里隨手拿了一冊佛經倚著窗戶翻看。

    讀佛經向來是能靜心的，今天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了許久也沒有把心靜下來。

    她又去了趟衛懷柔的住處，還是同早上一般，沒有人。

    謝安等了一會兒，又折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后來又有丫鬟來通報說晚上王氏要在院子里設宴，邀她過去，卻始終沒等來繡云。

    直到日落西山的時候，繡云才匆匆從屋子外跑了進來。

    謝安看見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書。

    “奴婢去了趟榮國公府，等了許久才在府門口候到了世子爺?！崩C云喘了口氣，才繼續道，“世子爺說、說今日沒見著我們三爺?！?/br>
    謝安蹙眉，放在桌案上的佛經因為不穩滑落到了地上。

    *

    傍晚日落，王氏的屋子里已經擠滿了人。

    姨娘們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要請人去她那兒用飯，轉念一想，全當是謝瑜馬上要出閣，沾沾喜氣的緣故，都一一去了。

    不一會兒桌上都上了各色精致、平日里不大能吃得到的菜，滿滿地鋪了一桌。

    姨娘們又驚又喜，說了幾句好話便動筷挑著貴的好吃的夾著吃，很快一桌子菜就所剩無幾。

    有姨娘坐在謝安身邊，笑著找話道：“大姐兒這么瘦，這又都是好東西，怎么不多吃些？”

    謝安放下筷子，抬眸，余光看了眼屋外。

    夕陽已經落下去了。

    “沒有很餓?！敝x安搖頭，對那姨娘溫聲道。

    她碗里還盛著半碗小火燉出來的枸杞鮮鴿湯。

    謝安握勺，在乳白色的濃湯里攪了攪。她有些心神難安。

    勺子落下在湯碗里，發出清脆的一聲。

    謝安起身，走出了屋內。

    她還沒有走到屋子外，便被王氏攔下了：“大姑娘這是要去哪兒？這晚宴還沒結束呢，大姑娘現在出去，不是掃了我們大家子的臉面？”

    “請大夫人讓一讓?！敝x安耐著性子道。

    “大姑娘這么著急，是有什么事嗎？”王氏忽然沉下了臉，冷著聲音道，“還是外頭有什么男人等著大姑娘前去會面？”

    王氏說得大聲，屋子里的姨娘還有丫鬟婆子們都聽到了，紛紛扭頭往這邊看來。

    謝安抬眸看著王氏，慢慢冷了冷眸色。

    “讓開?！?/br>
    王氏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卻聽見了從身后傳來的別的輕軟溫順的聲音。

    “jiejie?！?/br>
    第三十四章

    “jiejie?！?/br>
    王氏一下松開用力捏住的謝安的手腕, 往身后看去。

    衛懷柔的目光徑直掠過王氏，落在她身后的謝安身上，單純溫柔地綻一個柔軟的笑來。穿過人群走到她面前, 藏于袖下的手往謝安身邊挨了挨，勾住了她的手指。

    “我來晚了?！?nbsp;他穿過人群走到她面前, 藏于袖下的手往謝安身邊挨了挨，勾住了她的手指，“讓jiejie擔心了?！?/br>
    謝安微微抬頭看他, 不知怎地，能聞見一股甜腥的味道。她沒多想, 更不想繼續待在院子里與王氏大吵大鬧，便搖頭柔聲道：“沒事, 回來了便好?！?/br>
    她牽著他往屋內走去。

    王氏尚站在院子里，看著那走進她屋內的兩個身影，慢慢退后一步，撞在了身后的草木叢里，被身邊眼疾手快的丫鬟一把扶住，連聲尋問。

    王氏任由丫鬟扶著，像是完全未聽到那些入耳的話語般, 怔怔望著已經重新合上珠簾的屋門。

    屋內的菜已經見底, 幾個姨娘都靠在席上說笑，剛才她們也聽見了屋外的響動，見到衛懷柔進來, 便紛紛笑著打岔道：“三郎回來啦?！?/br>
    只有謝瑜站在屋子中央, 面色一下慘白地在原地愣了許久, 垂手站了一會兒才匆匆從屋內跑了出去。

    衛懷柔慢慢蹙了蹙眉, 沒有理會那些姨娘。

    他挨著謝安坐在她身邊, 垂眸就看見擺在她面前那碗沒怎么動過的濃湯，還有滑入碗中的搪瓷勺子。

    她好像等了他許久？

    “jiejie?！贝x安回過頭來時，他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唇舌，輕軟道，“我餓了?！?/br>
    謝安愣了愣，才想起他白日里都在外面還沒有進過吃食。

    桌上那些好□□美的都已經被那些姨娘或是吃了或是偷偷放進袖子里帶走了，剩下來的都是些殘根剩渣，沒有什么大魚大rou，連能飽腹的糕餅點心也沒有了。

    謝安收回目光，溫聲道：“這些都吃不了了，我去趟后廚問問還有些什么?！?/br>
    “不用?！毙l懷柔忽然扯住她的衣袖。

    謝安詫異，低首看他。

    “我有些口渴，喝jiejie剩下的那碗湯就可以了?！彼?，真誠道。

    謝安看了眼自己面前那碗湯，雖然她只喝了一兩口，但過了這么一會兒也已經涼了，而且……這還是她喝過的。

    她偏過臉去，抬手碰了碰有些發燙的耳尖。明明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還是會控制不住地進到心里。

    “可以嗎？jiejie?！毙l懷柔抬睫，看著謝安對著他的額背影慢慢道，“我好渴?！?/br>
    謝安輕咳了一聲：“已經涼了……”

    “沒關系?！彼浪呀浲饬?，伸手取過那碗湯，就著她用過的勺子舀了一點，也沒有在意那層因為冷卻浮在清湯上的油，送入口中。

    沒想到向來厭惡的東西，也能變成山珍海味。

    謝安看著他將自己喝過的那碗鮮鴿湯一點一點地喝著，咬了咬唇。

    直到一碗湯都見了底，衛懷柔才放下碗，拿了旁邊丫鬟手中的絹帕細細擦了擦手。

    “懷柔?！敝x安放輕了聲詢問，“若是以后出去……能和jiejie說一聲嗎？”

    衛懷柔看了會兒那雙溫柔惑人、裝著他的眸子，才從里面慢慢抽出目光，點頭道：

    “好，都依jiejie的?！?/br>
    謝安彎起眉眼笑了笑。

    “我可以看作，jiejie是在為我擔心嗎？”他看著她，一時興起，反問了一句。

    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謝安想了想，把自己想的組織成話回答他：“三郎是我在府里除了祖母外最重要的人，我當然會擔心，會不安?！?/br>
    這個回答，他有些不滿意。

    他許久沒有回應她，謝安以為是她的話說的不對，便問：“是jiejie說錯了嗎？”

    “沒有?！毙l懷柔看著擺放在屋子里的那盆已經抽了花苞的蘭花，“這次是我的錯，下次再也不會有了?！?/br>
    “我不是在責怪你?！敝x安溫聲解釋道，“只是希望懷柔能和我說一聲?！?/br>
    “好?！彼麛咳ツ切┴撁媲榫w，轉過頭來對著謝安笑了笑。

    這時，已經有小丫鬟從后廚端了裝著切好洗凈的水果的盤子送到桌子上來。幾串葡萄還有杏子頂上的葉子都還是鮮綠的，應是剛從枝上新鮮采摘下來。

    幾顆圓滾滾的紫葡萄因為裝不下，從盤子里滾了下來，剛好一路咕嚕嚕地滾到衛懷柔面前才停住。

    葡萄皮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

    他信手拿了一顆，捏在指尖，仔細地一點點剝掉了葡萄皮，直到果rou上不粘連一絲紫色的果皮。

    “jiejie?！毙l懷柔喚了一聲。

    謝安轉過頭來，看見他指尖的那顆淡綠色圓潤可愛的葡萄果rou。

    她放下手里剛取來的橙黃的杏子去接，衛懷柔往后縮了縮手。

    “別，臟?！?/br>
    謝安怔了怔，那顆果rou已經放入她唇齒間，輕輕一咬，便是酸甜的果漿四溢。

    她還嘗著葡萄，衛懷柔已經又剝了另一顆，等到吃盡擦了手，才問她：“走了嗎，jiejie?！?/br>
    “好?！痹S久，謝安才頷首應他。

    *

    又過了幾日的下午，陽光正好，謝安脫了外衣，隨手拿了本經書倚著窗戶翻看，繡云拿來了條毛毯蓋在她腿上取來女紅陪謝安一起消磨時光。

    “這兩日倒是不見東邊的來找大姑娘麻煩了?！崩C云做著女紅無聊，忽然想起王氏一家子這兩天都沒來鬧騰出什么事過，便隨口說了一句。

    謝安笑了笑，指尖輕輕翻過一頁紙張：“他們的事，與我們無關的，我們也不要多管?！?/br>
    繡云應了聲，又忍不住自顧自地說了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藥了?！?/br>
    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去看看是誰?！敝x安溫聲吩咐道。

    繡云應了聲“好”，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女紅去開門，隔著一端距離轉頭道：“大姑娘，是三爺來了?！?/br>
    謝安怔了怔，放下手里的經書，倒扣在書案上，已經看見了走進屋內的衛懷柔。

    “jiejie?！彼麊舅?。

    她看見他手里拿了冊書簡，才知道他是來找她練字的。這件事衛懷柔很早便與她說了，只是一直被旁的事情耽誤了，才擱置到了一邊。

    繡云關上了屋門，也走了進來，抱走了放在美人榻邊上的女紅，走到外屋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