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暗春不喜歡陳野，但在她高考結束的那晚，她毅然和陳野上床了。

    那不是她沉淪的開始。

    大年初二，周訪闖進家門，被掐著脖子罵比婊子，被情緒失控的周訪扒了褲子，強行發生了關系，罵她這么快就背叛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從那時候起，沈暗春就沉淪了，墮落了。

    既然周訪這樣想，那就如他的愿，她就和不喜歡的陳野上床、戀愛，報復周訪這個混蛋。

    沈暗春坐在藥店門前，把避孕藥嚼爛了往喉嚨里咽，她都感受不到苦味。

    那是沈暗春最后一次見到周訪，此后好幾年，他都如人間蒸發，沈暗春想找他都找不到，只打聽到周訪在找上自己之前，就沒有復讀了，高考場上的教室里，就他一人缺席，座位空了出來。

    曾有人看見周訪和一群外形彪悍的不良社會人士走在一起，傳言說周訪染上惡習，變成壞人，去混社會了。

    沒人知道周訪為了替父還債，已經在為那群馬仔們效力，偷運走私的。

    在老手司機的帶領下，他已經跑了兩趟貨運。

    沈暗春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周訪首次一個人運貨。

    從港口城市赫城，開著大貨車，要把五十箱大圓白菜，其中有六箱實則是裝著走私的50重型手槍送到洙城。

    線路規劃盡量避免上高速，抄小路前往洙城，但仍避不了必須要上兩段高速。

    一旦遇上交警檢查，只要檢查出混在大白菜里的，那六箱的數量，判他無期徒刑是必然的了。

    從赫城啟程前，周訪把全身所有的錢掏出來了，三百零五毛。

    他找了赫然的一家火鍋店，一個人吃了一頓飽飽的火鍋，喝了半箱冰啤酒。

    哪怕要蹲大牢，也得最后吃好一頓，喝好一頓，然后美美的在旅館睡去。

    他吃火鍋時，沈暗春爸媽為慶祝沈暗春考上外國語大學，一家三口也去吃了火鍋。

    這邊濃湯滾沸，周圍喧嘩，他一人飲酒吃rou，那邊小火慢煮，周圍安靜，她因與陳野正式確立戀愛關系，內心煎熬猶如火烤。

    歷時兩天半，周訪把貨送到了指定地點，拿到了三萬五千塊的酬金。

    其中三萬四千塊還債，只剩一千塊在身上生活。

    從前周訪穿在身上幾千、幾萬元的衣服，變成了菜市場十五元一件的短袖，身上的光點與棱角被磨去，雖然英俊的外形不變，但長時間跑貨運長途，讓他打交道的人從火箭班高智商有素質的學生，變成了一些三教九流。

    并不是每個月都能運貨。

    運氣好的話，兩個月來一單，風聲緊的時候，三個月都沒有一單。

    除了周訪，還有別的司機。

    那群人不斷拉人，把如周訪這樣的新手司機培養起來，可以接管走私的任務后，老手司機們就會被分到海外做事了。

    做海外的任務，獲得的酬勞將會更多。

    在干了一母審，小頭目找組長問周訪想不想去海外發展，去海外一年掙的錢，他就能把債還清了。

    周訪拒絕，他寧愿在國內捱個一、兩年把債還清，都不要離開這片土地。

    組織上不勉強他，把一個被雙親送進改造學校逃出來的叛逆少年交給周訪帶。

    少年綽號為小黑，還差四個月才十八歲。

    人如其名，小黑全身上下除了牙齒，哪兒都是黑的，包括周訪和他一起尿尿時，看他下面也是黑的。

    周訪比小黑大不了多少歲，可周訪總一副深沉、不茍言笑、沉默寡言的模樣，讓小黑本應該稱呼周訪為哥，都稱呼起周訪為叔。

    小黑的話很多，他說在改造學校時，沒有教官允許，不準說話，連與同學私下講話都不可以，一旦違反規定，就要被拉進電擊室，進行電擊。

    電流穿膛過，閻王爺一笑。

    所以一得自由，小黑就有無數的話要對周訪說，他問：“叔，你為什么不去海外？”

    “叔，我要是以后升級成老手，我一定要去海外掙大錢，我一輩子都不回來了，這個國家爛透了，這個國家的有些官員身上都生蛆發臭了?！?/br>
    “叔，叔，你在聽我說話嗎？”

    ……

    周訪是屏蔽了來自副駕駛小黑的聲音，他太像一只剛學會說話的煩人鸚鵡，在展示自己發大的語言系統。

    貨車開到服務區稍作停歇，周訪帶上循環使用多次的大號礦泉水瓶，去服務區接一瓶免費的冷開水，再買一元一個大饅頭，一共買兩個，就著饅頭與水，這就是他的一頓飯了。

    去快餐店買了一份漢堡炸J套餐的小黑看周訪那樣吃，好心給他一個炸J腿，他帶著他的一身高傲走開了，回到貨車駕駛艙啃他的大饅頭。

    小黑覺得，周訪的過去一定不平凡，說不定他的隕落，還與女人有關。

    因為當小黑嘰喳地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人，他那張自持冷淡的臉猶如劃過流星雨的夜，有了璀璨的光，不過很快就熄滅了。

    他又恢復了原本那模樣。

    在一次被交警攔下查他護照時，交警盯著他眼睛，詢問他是不是筍城八中的周訪，他否認，下了高速后，經過一個路邊攤，買下了一副便宜的墨鏡，遮住了那對藍h眼睛。

    從此，他的世界就是墨鏡里的墨色了。

    一母審，小黑如愿以償，升級前往去海外，周訪臉上還戴著那副墨鏡。

    小黑懷疑，周訪可能連睡覺，都不會摘下那副墨鏡。

    臨行前，小黑買了一副價值四位數人民幣的品牌墨鏡送給周訪。

    “叔，戴副好的墨鏡，你那便宜貨墨鏡，小心傷了你那么好看的眼睛?！?/br>
    很少有人夸周訪的眼睛好看，大多數人都覺得他眼睛長得怪，因他的怪眼而留下了深深第一印象。

    小黑去海外三個月后，周訪就從別的司機嘴里得知，小黑死了。

    派去海外就是涉及到跨國人口走私，毒品運輸，人T器官販賣等，小黑點背，死在了警察的槍口下。

    距離還清債務的時間已經很接近了，但獲知小黑死訊，周訪清醒而自知，決定抽身出來。

    掙的錢雖多，但都是賣命錢。

    進去容易，退出來也不難，只是剩下的債務要按每個月百分之五的利息收取。

    2014年，沈暗春在陳童的婚禮上與分手多時的陳野重逢，只是這次重逢沒有任何結果。

    陳野有想復合的心，可沈暗春與好幾個炮友打得正火熱，對陳野并無意。

    即使沒有別的男人，沈暗春對不喜歡的陳野，依然是提不起興趣。

    她都睡膩他了。

    參加完婚禮晚宴派對，已是凌晨12點過了，沈暗春醉醺醺地脫掉高跟鞋，光腳走在路上，遺憾想道，今天在婚禮重逢的人是他就好了。

    數碼城，穿短袖保安服的男人晃著手電筒，催促起凌晨12點過都不走人的周訪快點下班了。

    周訪回到了熟悉的生長地——筍城，在數碼城里租下一個小小的檔口，做起了收售二手手機的生意。

    他應付起保安，說馬上就走，腦海里不經意間就浮現出了沈暗春的模樣。

    今天白日，有一對大學生情侶來他這里賣二手手機，女生是大三生。

    他那時想，她應該也讀大三了。

    他此刻想，自己想到她的時候，她會不會也會想到自己。

    作家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一書中寫道：

    「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復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X。

    在大部分的時間里，我們并不存在。

    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

    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

    在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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