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172節
“明毓,陛下說你赤子之心,我是極認同的?!敝x欽轉向尹明毓,看著她的雙眼,道,“你始終明白想要什么,嬉笑玩樂之下,不掩赤子之心,你我會有今日,主要在你?!?/br> 尹明毓玩笑道:“你便是如何夸我,我也不會跟你殉情的?!?/br> 謝欽輕笑,“我怎會教你與我殉情?若我有意外,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喜樂,依舊如初?!?/br> 尹明毓一頓,微微收起玩笑之色,認真道:“活著最好,能眼見青山,耳聽鳥鳴,還能嘗遍世間美食……” “正是?!敝x欽頷首,與她一起望向遠處越發明亮的天空,“因此我得謝你,謝你帶我去見,去聽,去嘗……” 尹明毓坦然地受了,且她也要謝自己。 謝欽很好,可還是最應該感謝自己,無論何時何地,從不失熱愛。 遠處,群山邊際,漸漸泛起一圈光暈,青山罩紅霞,出露美色。 馬上就要日出了! 尹明毓轉身進入亭中,推醒兩個孩子,“快起來看日出?!?/br> 兩個孩子全身包裹極嚴實,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望望她,又望望周圍,迷糊極了。 尹明毓看了一眼遠處,見山頭已經開始泛起紅光,催促道:“難得一遇的日出之景,你們兩個再不去看,便要錯過了?!?/br> 兩個孩子稍稍清醒了些,蟬蛹似的蠕動片刻,扒拉開身上的披風,下地跟著她出了亭子。 謝欽單手背在身后,回身,溫潤地望著他們。 清晨涼爽的風拂過面龐,兩個孩子更加清醒。 謝策牽著尹明毓的手,走到父親身邊,兩只小手一左一右牽著父親母親,聲音清脆地問:“還要多久日出?” 謝欽道:“耐心些,總會來?!?/br> 兩大兩小一同面向東方,金兒、銀兒并謝家護衛們也都走出亭子,遙望山際。 遠處,初升之日先是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借著山尖的遮擋,慢慢攀升,似乎只是一眨眼,紅日便躍上山尖,活潑地坐在山尖上,玩耍片刻,便離開大地,離開山…… 壺中一片天地,心無塵埃,碧空云散,自然清明。 一行人賞完日出,神清氣爽地下山。 他們也沒乘馬車,就這么腳踏實地地步行。 謝策拉著葉小郎君,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尹明毓含笑看著他們,忽然止步,“好像忘了什么……” 謝欽隨她停下,“什么?” 前方謝策也走回來,臉上極為明朗,毫無陰霾地問:“母親,您忘了什么?” 金兒銀兒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她忘了什么。 尹明毓一時想不起,便不再想,無所謂道:“無妨,若是重要的事,早晚會想起來的?!?/br> 其他人一聽,也都不再理會,繼續腳步輕快地前行。 平王私宅里,羊面前沒有一口草,凄厲地叫:“咩——” 第125章 羊作為謝家重要的家庭成員,在昭帝派謝欽前往平王宅子查抄之后,由謝欽帶了回來。 尹明毓這才想起來,她忘記了什么。 不過她家的羊雖然記仇,但準備些嫩草,一下子便能哄好。 倒是葉小郎君,有些受驚,晚間葉大儒趕到時,正低燒,精神萎靡地躺在床上。 謝策極擔心,也不說話打擾他休息,就趴在旁邊陪著他。 陛下削爵的旨意已經在京中昭告,葉大儒知道了他們發生的事情,并未責怪謝家人,只是瞧著謝策年紀更小卻未有半分驚癥,若有所思。 他原本還在考慮去南越一事,此時察覺孫兒心性不如謝策堅韌,深覺謝家教養不同,或許多與謝策相伴,更有進益。 于是葉大儒便與尹明毓道:“謝少夫人,老夫想好了,待到謝刺史離京,我們祖孫隨行一道前往南越?!?/br> 謝策一聽,喜得跳起來,撲到床上,對葉小郎君道:“葉哥哥,我們能一起玩兒了!” 葉小郎君略顯蒼白的臉上也露出笑容,“嗯?!?/br> 兩個孩子歡喜,尹明毓心里也高興,對葉大儒道:“您愿意去,只管收拾行囊,旁的皆不必管,南越那里,我替您安排了?!?/br> 葉大儒也不與她客氣,直接道:“此番回去,我便與書院山長辭去教學一職?!?/br> 晚間的時候,尹明毓便與謝欽說了請葉大儒祖孫一同去南越一事。 南越最缺良師,謝欽原也想從京城重金聘請幾位,而他與尹明毓根本未曾就此事交流,未曾想忙碌歸來便有這般驚喜。 謝欽也不禁握著尹明毓的手感慨:“二娘與我,著實心有靈犀?!?/br> 他似乎誤會了。 尹明毓誠實道:“我是想著葉小郎君和咱家小郎君作伴,我能更空閑?!?/br> “無妨,殊途同歸?!?/br> 殊途同歸,不謀而合,本就是極浪漫的一件事。 昭帝的目的算是達成,到此,大鄴的皇權更替幾乎已經是塵埃落定,昭帝便不再留在行宮養病,啟程回京。 尹明毓他們一并返程。 京城里,謝夫人三人已經知曉了尹明毓他們遇險一事,就算見到全須全尾的尹明毓和謝策仍然心有余悸,倒是同樣參與了行宮一夜的謝欽,又被她們甩在了關心之外。 謝欽習以為常,與同樣被忽視的父親一同離開,不再次打擾她們說話。 謝夫人一手握著孫子的手,一手搭在尹明毓的肩上,看著她脖子上的繃帶心疼道:“也不知多驚險,怎么那些外頭的事兒,凈牽扯婦孺……” 姑太太也憤憤道:“誰不說是,好事兒半分輪不到,倒是壞事兒,婦孺跟著遭殃?!?/br> 若是擱在從前,尹明毓肯定是想盡辦法躲著的,但她如今想得更清楚,她其實也是得天獨厚的一個,既然如此,經受一些因為得天獨厚而來的波折,無需抱怨,坦然面對便是。 因此,尹明毓豁達地笑道:“說明我還是有些運氣在的,總能逢兇化吉?!?/br> 謝夫人瞧她毫無怨言,還笑得如此明朗,欣慰道:“一個家族,盛衰起伏,乃是常有的事情,你這心性,合該你否極泰來?!?/br> 姑太太瞧著她們婆媳親近,拉過一旁感動的女兒,叮囑道:“聽見你舅母的話了嗎?你舅母是頂厲害的人物,你舅母這般說,肯定有道理,多與你表嫂學學?!?/br> 白知許聞言,認真地點頭。 而謝夫人和尹明毓說話說的專心,謝策也被忘在一邊,聽到姑祖母的話,也認真地點點頭。 姑太太瞧見,逗他:“你這小人兒都快青出于藍了,還有何要學的?” 謝策一本正經道:“先生說,學無止境?!?/br> 他這話一出,眾人紛紛笑起來。 謝策鼓臉,不滿道:“為何笑策兒,不對嗎?” 謝夫人摸摸他的頭,笑道:“對?!?/br> 尹明毓和謝欽留在京城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白知許的婚禮。 白知許姓白,可謝家并未因為她是外姓女便讓她在別處出嫁,婚禮直接就辦在謝府,就連嫁妝,謝家也添了厚厚的一筆。 婚禮當日,謝家賓客盈門,甚至遠勝于新郎家。 娘家鼎盛,對即將出嫁的女子來說,乃是榮耀和仰仗,婆家,先天便要重視幾分,至于日后的日子過得如何,看郎君如何,更看女子心性。 尹明毓不是第一次送meimei出門,但作為嫂子送表妹出門,還是這般貼心又漂亮的表妹,心里頗為不舍。 白知許更是,她對著母親有不舍,對舅母和表嫂,則是滿滿的感激。 尤其是表嫂。 白知許臨出門子的最后一刻,沒有和母親依依惜別,而是抱住了尹明毓,哽咽道:“表嫂,知許初來京城之時如何忐忑,后來便如何慶幸,慶幸來京城,能夠和表嫂相交……” 尹明毓拍撫她的背,輕柔地擦拭掉她眼底的淚,柔聲道:“我識得你才歡喜,你也好,值得旁人對你好?!?/br> 白知許搖頭,“表嫂更好?!?/br> 尹明毓失笑,“傻姑娘,好便是好,何必分出來個高低?!?/br> 白知許固執道:“表嫂就是最好的?!?/br> 這又變成“最”了。 不過表妹心里她最好,尹明毓還是有些得意的,臉上的笑容越發大,反夸道:“表妹的眼光好,表嫂便不推辭了?!?/br> 她這般不謙虛,白知許霎時破涕而笑。 旁邊謝夫人和姑太太也跟著笑起來,而后催促道:“好了,莫誤了吉時,該走了?!?/br> 白知許不得不松開表嫂,退后一步,極鄭重地向母親、謝夫人、尹明毓一人行了一禮,方才踏出她的閨房。 尹明毓跟著走出去,在園子里停下,隔著人群望著又一個女子進入新的人生,新的故事。 衣袖相觸,下一瞬手便被握住,尹明毓不必側頭去看,便知道是謝欽站在她身邊。 上一次謝家整個籠罩在喜色之中,他們還只是認識的新婚夫妻,如今謝家再如此,兩人之間,即便不是深情至極,卻也是自有默契的夫妻。 謝欽轉頭看向尹明毓,眼中含笑,對他們來說,恰好,便是極好。 尹明毓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頭看向謝欽,與他對視,微微一笑。 兩人之間流轉著獨屬于他們夫妻的溫情。 忽地,兩人中間擠出一個小腦袋,好奇地左右看兩人,問:“父親、母親,你們在這兒做什么?” 謝欽:“……” 極想將他的小腦袋按回去。 然謝策感受不到父親的心情,扭來扭去直接擠進兩人中間,一抬頭看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也伸出小手,“策兒也要牽!” 謝欽面無表情地緩緩松開手。 謝策立即便將小手塞進尹明毓的手中,隨即催促道:“父親!” 謝欽只得又覆在尹明毓的手上,三人大手小手疊在一起。 謝策看著,咧開嘴角,露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