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95節
尹明毓現下回娘家,身份已經是謝少夫人,是尹家的嬌客。 席面準備好,極為豐盛。 姐妹三人圍坐在一處,尹明若親自執酒壺,為兩位jiejie倒酒。 尹明芮看著她乖乖巧巧、溫溫順順的模樣,忽然對尹明毓小聲道:“父親母親為她選定了一戶人家,是齊州葉氏子,杏榜七十八名,年輕有為?!?/br> 尹明若有些臉紅地嗔道:“三jiejie,我聽到了?!?/br> 尹明毓含笑看著她嬌羞的樣子,稍一琢磨,問道:“這位郎君與齊州大儒葉先生是……” 尹明芮和尹明若對視一眼,尹明若害羞,便是尹明芮答道:“是叔侄,二jiejie竟也知道?” 尹明毓點頭,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這位葉大儒就在謝家主給她的可拜訪名單里,據謝家主所說,年輕時恃才傲物,不喜官場,便回鄉了。 葉家子弟得這位教導,這些年出了幾位進士,齊州乃至于周邊州城都有人特地去求學,是以底蘊雖然比不上世家大族,但是在當地十分有名望。 尹明芮看了一眼meimei,又問道:“二jiejie,那葉家,可有需要格外注意之處?” 尹明若也抬起頭,看向二jiejie。 尹明毓了解不多,道:“母親選的人,品行上想必不會差,若是不安心,便讓二哥哥出面,請韓三郎去與他接觸一二?!?/br> 韓旌和那葉郎君是同科,自然好結交。 尹明芮注視著她,“二jiejie,還有嗎?” 尹明毓哭笑不得,“有什么?” 尹明芮有些著急,都不只是在幫四娘問了,還是在為自己詢問:“二jiejie在謝家過得這般好,究竟是如何做的?” “約莫是……”尹明毓瞧著兩個meimei的眼神,笑道,“多顧著自個兒,心神莫要都放在郎君身上便是?!?/br> 盲婚啞嫁,一生只系在一人身上,怎么會不慌呢。 但她們姐妹并不是相同的人,需要面對的人生也完全不同,尹明毓不能完全按照她自己的人生經驗去指指點點。 事實上她所能做的,其實已經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潛移默化地告訴了她們,沒法兒教導兩人更多了。 她們更多的,應該是想從她這兒獲得安心。 尹明毓端起酒杯,沖兩人眨眨眼,“我不是送了你們宅子,足以安身立命?!?/br> 宅子背后,意味著她們皆有依靠。 不只是jiejie,還有娘家,還有彼此。 尹明芮和尹明若皆露出了笑,隨即一起舉杯,與jiejie碰杯。 她們二人酒量是真的不好,兩三杯之后,便又開始胡言亂語、東倒西歪。 不過這一次,倒是不控訴她幼時干的事兒了,改為同情“謝小郎君”,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著謝策可能會在她這兒有的可憐遭遇。 尹明毓這次也沒那么寬容了,直接奪走另一壺酒,然后吩咐婢女將兩人扶到床榻上去,“捆起來?!?/br> 婢女不知道怎么個“捆”法兒。 金兒和銀兒立即湊過去,三下五除二便用被子將三娘子和四娘子“捆”起來。 倆人動彈不得,嘟嘟囔囔一會兒,睡了過去,她們才又給兩人解開被子,蓋好。 尹明毓一個人,坐在外間,自斟自飲,喝完剩下一壺酒,才上床,擠到兩個meimei中間,暖暖和和地躺下。 半夜,尹明芮感覺到涼,爬起來發現她的被子被尹明毓抱在懷里,絲毫沒有意外。 不止謝策可憐,謝欽跟她同榻而眠,想必也沒少受到“襲擊”吧? 尹明芮想象了一下那畫面,再一想謝欽冷淡的臉,連忙甩脫,伸手去拽被子。 尹明毓非但沒松手,還又忘懷里摟了摟。 尹明芮:“……” 誰出嫁前一夜會因為沒有被子蓋而瑟瑟發抖?是她,且是她自找的。 尹明芮不死心,又拽了兩下,還是沒拽出來,只得爬到另一側,鉆進四meimei的被子里。 尹明若在睡夢中,極熟練地回抱她。 姐妹三人度過了和諧的一晚,一大早被人叫起,誰都沒提為什么會變換位置,為什么三娘和四娘會縮在床角。 尹明毓和尹明若穿戴妥當,一同看著尹明芮梳妝打扮。 尹明若紅了眼眶,尹明毓摟過她,輕輕拍撫著四meimei的肩背。 吉時到,她們終于見到了平城長公主家傳聞中“病弱”的趙二郎,他大概是真的期待這場婚禮,迎親時看向尹明芮的眼神里滿是光。 尹明若以前對這位姐夫有諸多擔憂,此時親眼見了,低語:“他應是很喜歡三jiejie的吧?希望能一直喜歡下去……” 尹明毓瞥了她一眼,視線轉動時,又瞧見了送親隊伍中的韓三郎。 大庭廣眾之下,兩人對視,十分平靜地互相見禮,尹明若隨后也如二jiejie一般與他見禮。 他們就這么坦坦蕩蕩地,教周遭不住打量的賓客們更加確定,流言真的只是流言。 謝家也得去公主府賀喜,尹明毓又隨謝夫人一同上馬車,跟在迎親隊伍后,前往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比尹家還要熱鬧許多,且來往賓客皆是皇親國戚和朝中權貴,比尹家更要高上許多。 尹明毓隨謝夫人拜見平城長公主,平城長公主對待謝夫人很是客氣,但是從眉間和臉上的深深的紋路,都能看出這位并非好相處的主兒。 她這個做jiejie的,為了meimei,更是拿出十分的本事來行禮,儀態完美又帶著嫻雅,嫻雅中又行云流水。 平城長公主瞧見她行禮,都頓了一下,才夸獎道:“你謝家這位兒媳,禮節頗好?!?/br> 謝夫人知道尹明毓在家是個什么模樣,聽到平城長公主此言,頗有幾分驕傲之色,道:“尹家女兒的教養都好?!?/br> 她的話,比旁人都要更可信。 從平城長公主面前離開,尹明毓輕輕挽住謝夫人的手,誠心誠意地道謝:“母親,謝謝您?!?/br> 謝夫人輕輕拍拍她的手,道:“我說的皆是事實?!?/br> 尹明毓垂眸,忍不住想到大娘子,隨即再抬頭,嘴角便又泛起笑,隨謝夫人與女眷們交際。 平城長公主府的喜事,連陛下都送來了賀禮,三位親王自然也都親自到場慶賀,其中便包括禁足的成王。 三位親王是異母親兄弟,然而站在一處時,滿是劍拔弩張的氣氛,氣氛的營造之人,主要是成王。 成王并未收斂多少,依舊囂張,端著兄長的架子對兩個弟弟說話。 而定王像是從未被刺殺過一般,依舊是一副古板老實的模樣,全都忍下。 平王出身好,卻沒占上嫡長,但他渾身上下的氣度,比定王還像是嫡子,甚至對成王態度也頗為包容。 他顯然沒打算將時間浪費在與兩人身上,隨便言語幾句,便離開此處。 也不知是有意與否,正好走到謝家主面前,攀談幾句便說起外放嶺南的謝欽。 “右相之子,還是我大鄴的棟梁之材,如何不在京中一展所能,偏偏跑去偏遠艱苦的嶺南呢?” 已經有許多人問過,謝家主沉聲靜氣地說:“犬子有心外放為大鄴百姓做些實事,嶺南既然恰巧有空缺,且陛下有命,犬子自然在所不辭?!?/br> 平王背著手,帶著些許意味道:“聽聞嶺南民風彪悍,右相還是要提醒他,安然回來才是緊要的?!?/br> 謝家主面色不變。 前頭的事兒,女眷處無從得見,尹明毓這兒,卻是和渭陽郡主面對面了。 渭陽郡主跟先前有了些變化,十分的意氣風發。 她打量著尹明毓,帶著些輕蔑,問:“聽說你要隨謝景明外放了?” 尹明毓點頭,確實是要“放出去”了。 渭陽郡主嗤了一聲,“夫唱婦隨,不錯?!?/br> 她們身邊并沒有人,只遠遠有人瞧著這里。 尹明毓沒有對渭陽郡主多說的必要,她們的關系還沒到那個份兒上,是以她只是淡淡地回道:“多謝郡主關心?!?/br> 渭陽郡主哪里是關心她,壓著氣恨恨瞪了她一眼,“你從前問過我,我如今便告訴你,我早晚會手握權柄,倒是你……”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嘲諷一笑,轉身離開。 文娘子也隨徐夫人來賀喜了,早就想抽空過來找尹明毓,方才瞧見倆人說話,就在悄悄望著,這時候一見渭陽郡主走了,連忙走過來,小聲問:“二娘子,郡主沒為難你吧?” 尹明毓看她這看熱鬧標準的小心翼翼神情,好笑道:“在長公主府,能如何為難我?” “也是?!蔽哪镒踊謴腿绯?,說正經事,“你這就要隨謝大人外放,不知何時再見,我想為你踐行?!?/br> 尹明毓便請她來謝家,“近來事忙,實在不便出去?!?/br> 文娘子立即答應:“那便約好了,二十三那日我去謝家拜訪?!?/br> 尹明毓點頭。 三月二十三,文娘子來謝家拜訪。 此時初春,謝家花園已泛了綠意,文娘子隨她走在園中,頗有幾分不舍道:“原先還以為能借二娘子你的光,賞一賞謝家盛夏時的園景,未曾想你也要見不到了?!?/br> 她這話說得,太過傷感。 尹明毓立時打斷,帶著炫耀的口吻道:“這一方園景怎么比得上江南風光?” 文娘子不解。 尹明毓倒也不瞞她,直說道:“祖母與我同行,自然要慢些,屆時順便賞賞沿途風景,嘗嘗各地美食,到揚州老家時,也要停留些時日,正是好時節,聽說揚州繁華至極,徹夜燈火不休,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場景……” 這時代,安土重遷,外放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極艱難的事。 但她語氣里的向往太過明顯,文娘子也不由地隨著她的話暢想起來,先前的沉悶心情便散去,也多了些羨慕,“我從未見過詩里的煙雨江南……” 尹家祖籍是在南邊兒,可到尹明毓這一輩兒,皆是出生在京城,她也沒有見過。 莫說女子,許多男子窮盡一生也見不到多少不同的風土人情。 尹明毓道:“待我停下腳,便給你寄畫有當地風景的畫,你也與我通信,記得將你寫得故事寄給我?!?/br> 一說起這個,尹明毓便想起壞心眼兒的謝欽,這么長時間,他統共送過四次信回來,故事還沒完,且每每斷在緊要的時候,教人心癢難耐。 他走水路若是不停歇,順暢的話許是要到南越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空閑繼續寫下去。 萬一沒有空閑,尹明毓被他勾起的興致吊在那兒,也不知該如何滿足,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在心里罵謝欽幾句。 她可不希望再見著另一個人,有謝欽一樣的毛病,是以對文娘子叮囑道:“你千萬送完整的故事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