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61節
謝欽穩坐在榻上,顯然是不打算回前院。 尹明毓小日子極準,還特意提醒了謝欽。 謝欽右手拿起書,視線落在書上,語氣平淡道:“我知道?!?/br> 尹明毓挑挑眉,徑自走進浴室。 待到兩人先后梳洗好,躺在床上,尹明毓毫無內疚地睡過去,第二日起床,發現她來了月事,不過并沒有弄臟寢衣。 “娘子?!便y兒端著熱水走進來,興沖沖地說,“外頭下雪了!” 尹明毓本來還躺在那兒不想動,聞言便坐起來,明明看不到也向窗子張望,然后掀開被子。 金兒為她拿了衣服,尹明毓穿好,又披上兩個meimei給她做的披風,便踏出門。 今年冬的第一場雪,是她從尹家離開,嫁入謝家的第一場雪,如同飄絮一般洋洋灑灑地下落,森嚴的大宅霎時便被冷清覆蓋。 “咩——” 尹明毓聽到羊叫,下意識轉向羊棚,沒看見她那只羊,又仔細聽了一下,才確定聲音是從跨院傳出來的。 “昨夜一下雪,婢子便將羊牽去跨院了?!?/br> 尹明毓抬腳,走進跨院。 一刻鐘后,她走出跨院門,手里握著繩子,往出拉。 “咩——” 繩子繃的溜直,一人一樣角力片刻,最終尹明毓以壓制性的力量勝出,拉出了她那只半大的羊。 霎時,院子里掃雪的婢女們便“噗嗤”地笑起來。 “咩——!” 小羊穿著一身紅通通的棉衣,頭頂上還戴著一頂包臉的紅帽子,奮力掙扎。 這是東院婢女們的“杰作”,都是對這只羊的愛。 尹明毓拉著它去雪中散步,還特地繞了個大圈兒,從花園里走。 小羊生性倔強,在右相家絲毫沒能修身養性,硬是沒學會能屈能伸,四肢蹄子繃直,在雪地上留下兩排直線的印子。 尹明毓拉著它,生生熱出一身汗,便停下來裹緊身上的披風。 它叫了一路,大概也渴了,便低下頭舔雪吃。 尹明毓等它抬頭,方才繼續拉著它往正院去,到了正院外,便教銀兒找個避風的地方安置它,嘴上還念叨它:“好羊不能吃了睡睡了吃,rou不緊實……” 小羊“咩咩——”叫著頂她。 尹明毓輕輕撫摸它的頭,笑吟吟地威脅:“全羊宴……” “表嫂……?” 旁邊忽然傳來白知許的聲音,尹明毓抬頭看過去,姑太太和表妹今日依舊賞心悅目,她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問好:“姑姑、表妹?!?/br> 姑太太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看了女兒一眼,又緊緊抿起來來。 她神情太過明顯,尹明毓想不注意都難,頗為好笑地看著母女倆。 而白知許看著婢女牽著的這只“別致”的羊,猶疑地問:“這是表嫂的寵物嗎?” 尹明毓笑容不變,隨意地拍了拍羊頭,看起來極認真地玩笑道:“是存糧?!?/br> 端方嚴謹的謝家竟然有人養羊,還養得好好的,實在教人吃驚。 姑太太抿著嘴,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尹明毓,一時沒控制住,便道:“沒想到侄媳婦嫁進來,謝家養羊都穿上衣服了!” 尹明毓:“……” 好好的美人,可惜長了一張嘴,知道的是心直口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嘲諷她呢。 白知許連忙扯了扯母親的袖子。 姑太太不解,但還是馬上閉了嘴。 尹明毓身體不錯,卻也不能站在外頭與她們寒暄,一邊抬手請她們一起進去,一邊笑道:“姑姑是我的長輩,在我面前完全不必拘束,暢所欲言便是?!?/br> 姑太太是給個臺階便下的人,立即便長出一口氣,道:“我昨日看侄媳婦,就知道你是個大度的?!?/br> 尹明毓沒有猶豫地點點頭,她確實是個“大度”的。 姑太太回頭瞧了一眼院門,看不見羊,但是不妨礙她說話:“羊還是rou嫩時好吃些……” 白知許無奈地提醒:“母親,表嫂不過是玩笑?!?/br> 尹明毓卻是挑了挑眉,隨后不以為意地說:“表妹何須在意,不過尋常閑聊罷了?!?/br> 姑太太一聽,立時眼睛一亮,對女兒夸贊道:“你看你表嫂,多從容大氣?!?/br> 白知許便不好再說什么。 姑太太又開始拉著尹明毓說揚州如何做羊,末了還道:“侄媳婦你定要教膳房做來嘗嘗,比尋常做法好吃?!?/br> 尹明毓含笑應下,忽然道:“姑姑見多識廣,不妨幫我辨別一二,有一種羊好吃與否?!?/br> 姑太太教她說來聽聽。 尹明毓眉眼溫柔,與先前勸羊時如出一轍,緩緩道:“我的羊見過烤羊,您說它的rou……會不會更嫩些?” “看過烤羊……”姑太太初時還未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倏地睜大眼睛,看向院門,又轉向尹明毓,“你、你……” 她看著尹明毓的笑容,越發覺得毛骨悚然,正好正堂門就在眼前,連忙急匆匆地踏進去,置身于堂屋之中,方才有幾分暖意。 而她再看到進來的尹明毓,便趕忙撇開眼,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 尹明毓微微挑眉,沒想到姑太太這般“不堪一擊”。 希望姑太太能在她面前做個安靜的美人,不過若是與誰有怨,放姑太太倒是正好。 第59章 謝老夫人和謝夫人已經坐在暖閣里。 尹明毓笑著行禮,不見慌張。 請安卻教長輩們等,白知許卻是有些不安,趕忙上前恭敬請安,并解釋:“我和母親千里迢迢來到外祖家,一安心便睡得太實,起得晚了,教外祖母和舅母等了?!?/br> 事實是晨間起來后,姑太太磨蹭,非說謝家請安的時辰沒到,不必急著來。 她不似姑太太那般了解謝家,心里其實是不安的,是以姑太太那般說,便半信半疑地信了姑太太的話。 先前在外頭碰到尹明毓這個表嫂,尹明毓溫和,與她們說了幾句玩笑話,白知許的心便松了幾分,沒想到謝夫人已經在了。 她倒是不埋怨母親,只埋怨自個兒沒有在母親磨蹭時強力要求,她若要求,姑太太肯定會聽從。 而她想得這般多,謝夫人卻只是指了指尹明毓,笑道:“你們跟她一道進來,時辰便只會正好,哪能晚?!?/br> 尹明毓面上帶笑,也不反駁。 謝老夫人見她那般,輕哼了一聲,不過眼神里沒有任何責怪。 她們沒有親親密密的,可看起來就很放松。 昨日白知許便察覺到一些,可因著初來乍到緊繃著,沒細想,此時一看外祖家三代婆媳之間的氣氛,十分驚訝。 謝夫人又與尹明毓道:“老家的賬昨日也送過來了,你回去便能瞧見了?!?/br> 早就有準備的事,又已經做好安排,尹明毓便不會再去犯愁,于是很平靜地點點頭,然后故意裝出無力的語氣說她一會兒便回去“干活”。 謝夫人瞧她那勉強的憊懶勁兒,好笑不已。 但謝家除了謝策,她年紀最小,尋常也是有分寸的,不免多縱容幾分,便擺手教她想走便走。 尹明毓和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告辭。 謝老夫人道:“晚膳吃羊rou鍋子?!?/br> 尹明毓一聽,笑起來,“那孫媳早些過來?!?/br> “我方才聽見羊叫了?”謝老夫人道,“晚間莫要再牽過來,教策兒瞧見,又要帶進屋?!?/br> 尹明毓笑道:“我肯定不牽來,萬一小郎君又要帶羊看咱們吃羊rou鍋子,還要與它分享,這不是為難羊嗎?” 姑太太一聽這話,瞪大眼睛,看向尹明毓。 她又不是傻的,乍一聽到也有過一絲懷疑,但因著從來沒想過端正規矩如謝家,會有人開玩笑,是以才那般相信。 還真的以為侄媳婦是個殘酷可怕的。 現下知道侄媳婦竟是在戲弄她,頓時一臉控訴地看向尹明毓。 偏她人有些圓潤,顯得極年輕,作出這樣的神情,絲毫不顯得別扭,反倒教人對她不忍心。 尹明毓:“……” 在見到姑太太之前,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嬌憨的這般自然的中年婦人。 謝老夫人本來看庶女今日鋸嘴葫蘆似的,便有些奇怪,又瞧見她這樣一副神情看尹明毓,更是莫名其妙。 謝夫人也有些疑惑地問:“這是怎么了?” 白知許連忙解釋:“外祖母,舅母,沒什么,只是表嫂說了句玩笑話,我都沒當真,不成想母親卻當真了?!?/br> 謝老夫人問:“什么玩笑?” 白知許看了尹明毓一眼,照實說了。 謝老夫人如果不知道“羊見烤羊”實際不過是謝策的天真之舉,只單聽到這個事兒,肯定當是尹明毓信口胡謅,沒想到有人光聽個話就會害怕。 但放在庶女身上,又似乎頗合她的性子,毫不意外,就像是她能出現的狀況。 不過,謝老夫人瞧了一眼庶女的神情,還是對尹明毓教訓道:“瞧你這兒沒深沒淺的,羊rou鍋子莫吃了,這幾日就待在你院兒里反省?!?/br> 錯她是認得,但好久沒禁她足了,尹明毓有點兒不敢相信。 白知許怕和表嫂結怨,哪敢讓外祖母罰表嫂,連忙替她說話:“外祖母,真的只是個玩笑,您別罰表嫂……” 尹明毓回過神,打斷她:“表妹不必為我求情,是我沒個分寸,該罰,千萬莫要為我求情?!?/br> 白知許還當她是客氣,反過來勸道:“表嫂,你切莫自責,真的不是大事兒?!?/br>